微婳握起那块玉佩,心中冰凉,却仍佯装不懂,故意问道:“这是为何?” 张林羽看着她纯真模样,顿时有些心软,可父亲厉声告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羽儿,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沉迷在一个女子身上,沈家败落已成事实。你是不知,圣上的御书房里弹劾沈思的奏章都堆成了山!” “我知吾儿有麒麟之才,将来定国安邦会大有作为,若是选对了路,那更是鹏程万里!你明年春闱在即,大好前程,为何要去趟沈家那趟浑水,莫要色令智昏,自毁前程!” …… “微婳妹妹,当初柳伯母与我母亲不过是一句戏谑之言,许多事情都未摆在明面上,父亲让我将信物归还与你,于你,于我都好……”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忠义候夫人曹氏前年已过世,如今忠义候续弦的是河东杨氏。 若是她沈家辉煌依旧,不管曹氏是否在世,结亲之说便依旧是金口玉言,现她沈家前途未明,结亲之说便成了戏谑之言。 “多谢归还。”微婳将玉佩收回。 “微婳妹妹!”张林羽始终心中不舍,“结亲之事虽然不成,可若是在别的地方需要帮忙,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微婳听得明白,这是告诉她,入他忠义候府做正室夫人是没门了,若是愿意委屈做个妾或是外室,他张公子还是能说得算的。 她黑眸渐渐生冷,“不必,张公子才华横溢,侯府高门大户,沈家不想碍着公子前程,更不敢恣意攀附侯府,从此一别两宽,小女子告辞。” 砚儿见微婳起身,急忙将茶钱递给店家,追上自家姑娘。 砚儿觑着微婳的脸色,小心唤了一声:“姑娘?”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微婳的脸上,原来积在胸口的滔天怒火被冷风一扑,倒也消散了些。 “无事。”微婳将帷帽戴上,将那愠怒脸色遮掩了去。 不过是摊牌罢了。 确实如张林羽所说,对张沈两家都好。 起码经此一事,她知晓张林羽只不过是个审时度势的利己之人,而他也明白,她沈微婳绝不做见不得天光的温柔娇妾。 况且此前她跟张林羽也根本谈不上倾心相许,只不过因母亲的原因与他多见过几次面。 既知彼非良人,那也无甚可惜的。 今日天气不好,宁德街上的店铺早早关了门,只有文轩阁一家还开着门,店里竟有两位客人。 微婳走近自家店铺,便听见李嬷嬷在与人争执。 “春宫图怎么了?如今跟你家做生意是给你家姑娘一点薄面,你以为沈家还能有从前风光?可不要痴想了。左右都是画,画花画鸟画人不都一样吗?我是替沈姑娘可惜,可千万不要浪费姑娘的一手丹青妙笔呀。” “放你娘的狗屁!我沈家一日没被定罪,就一日还是清白良民,我家姑娘高贵玉洁,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瞎眼的糟心货来埋汰!什么乌糟低贱的玩意儿也敢来我家学狗子乱吠!拿着你这脏东西滚出去!再敢来我家,我去官府告你们私贩□□。官府要是不管,我老婆子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李嬷嬷为人老辣,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怼让来人臊红了脸。 “不知好歹的老货!”来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经过微婳身边时看了她一眼。 微婳带着帷帽,来人看不清她容貌,只以为她是来买画的。 那人污言秽语犹如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窝上,双手禁不住蜷握成拳,指甲盖在软肉上掐出一个个小小的深痕。 店里还有人,微婳不愿应付,便站在店外不远的地方,砚儿也乖巧地守着在身旁。 另外那位客人看起来倒像个正经客气的,李嬷嬷也缓回了语气。 “不是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姑娘的画艺可是这宁德街里所有画师中最好的。画得那鸟儿栩栩如生,便是同时画了两只鸟儿,也能让外行人一眼瞧出,哪只是公哪只是母……” “那画人呢?”说话的是新进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身穿山巩底色莲花团纹长袍,腰间犀銙蹀躞带,头带玉冠,衬得整个人俊逸非常,利郎无双。 李嬷嬷一听见“画人”二字,想起了刚刚轰出去的那乌糟玩意儿,没想到面前的玉面公子居然跟他们一伙儿的,火气瞬时暴涨,正要开口骂人,却听见一声清悦声音响起。 “自然也是画得的。” 说话的姑娘带着帷帽,雪白大氅遮不住婀娜娇软的身段,盈盈走来,仿若人间仙子。 李嬷嬷拉住自家姑娘,低声道:“姑娘,这活儿接不得呀!” 微婳安慰说道:“嬷嬷放心,他腰间挂有大理寺的牌子。” ----
第3章 第3章 ===== 大理寺的金漆牌匾悬于府衙大门之上,四周高墙陡立,朱红大门洞开。门外左右各设两尊一人多高的镇邪瑞兽,鬃毛飞扬龇牙咧嘴,似要将这世间鬼祟吞噬殆尽。瑞兽之外又各站两排执刀披甲的高大护卫,甚是威严。 从大理寺门外往里看,竟不能一眼看到底,只觉得大理寺内乌黑房舍影影重重,似是无穷无尽、森严莫测。 锦衣公子领着微婳一路从大理寺门走进来,穿过影墙,沿着西边的房舍走,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宽敞院落。 院子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紫色官袍,面色焦急又隐含威仪,见到锦衣公子紧忙迎来。 “刘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里面那位可要掀桌子了。” 锦衣公子眉毛一扬,道:“这又不是多稀罕的事,大理寺里的桌椅板凳、花花草草,哪样没有遭过他的殃。” 紫衣官员瞬时紧张,“刘大人慎言。” 锦衣公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延续这个话题,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微婳。 “这位是我请来的画师。” 微婳屈身行礼,“见过章大人。” 微婳出身高门世家,父母悉心教养,眼界较寻常女子更为开阔,已然猜出面前的紫衣官员便是大理寺卿章致忠。 而那位锦衣公子,虽然此前他未曾挑明身份,可参看年龄样貌,应是大理寺少卿刘延。 她也曾犹豫自己贸贸然地跟来大理寺是否不妥,可转念又想,对方既不因她身份尴尬,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有这么一个结识大理寺官员的机会送上,无论如何,她不能放过。 天色昏暗,章大人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刘延身上,虽瞧见他身后跟着个人,但帷帽氅衣,也不曾太在意,此时听见娇娇滴滴的一声,再看那袅娜身段。 章大人惊诧:“怎么带回个姑娘?” “宁德街的画馆都关门了,只有一家还开着门,原本人家也要打烊了,我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把人请来。章大人莫要小看人家姑娘。这姑娘画技超群,花鸟人物俱能画得栩栩如生。” 嗯,她家那位嬷嬷便是这么跟他说的。 刘延见章大人脸色尤有迟疑,忍不住刺他一句,“要不,章大人再派人上街寻一个画师来?” 章大人瞪他一眼,心中窝火,却又不敢表露明显。 谁让这下属是刘太傅的二公子,且不论刘家在京城的根基背景深厚了得,便是单说刘延自己,也是天赋秉异,才华出众,在大理寺年轻一辈的官员中很能拿得出手的。 尤其近两年,刘二公子将陛下交办的几件大案办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陛下对他是越发器重。 现下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少卿,而且还与院子里那位情谊非常,封侯拜相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公子哥,章大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也罢,左右他做夹心饼子做惯了。 “这位姑娘且随我来。”章大人转头又一把扯住想要溜走的刘延,“刘大人也一起。” 刘延求饶:“可不了吧,章大人。今日到属下轮休,属下顶着寒风都替你把人找来了,可让我回去休整休整。” “上峰在此办案,你我作为下属还谈什么轮休!莫要推脱延误了要事。” 章大人不肯松手,明知今日里头那位心情不好,死也要拉上个陪葬的。 章大人一边走一边嘱咐微婳,“姑娘既知道这里是大理寺,本官就申明几句。姑娘在此所见所闻,皆不可泄露给他人,否则按重罪责罚,若能将差事办好,报酬自会比你平时所得丰厚。” 微婳颔首称是。 章大人领着二人走至院内最大的厢房门外,又道:“里面的贵人身份非常,姑娘不可再戴帷帽了,进去后只管按贵人的吩咐办好差事便可。” 微婳闻言又称是,将帷帽除下,露出倾城娇颜。 章大人一呆,连刘延也禁不住一愣。 两人震惊片刻便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宁德街,画馆,画技高超倾城绝色的姑娘。 不是沈家千金沈微婳还能是谁! 虽然姑娘在家学习技艺不算什么稀罕事,但是甚少有富贵人家会让女儿在外抛头露面以技艺谋生。 沈家原先也不会,可现在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难道你是——” 章大人暗叫不妙,正想询问清楚,却被房中一声沉郁男声呵阻。 “章大人,还要在门外啰嗦多久,是要本王去亲迎吗!” 章大人冷汗涔涔,再也不敢言语,躬身进去。 刘延打量了好几眼微婳,心中暗叹。 传闻诚不欺我,果真是顶尖顶尖的大美人。 屋内早已掌灯,比室外亮堂许多。 正中央坐着一人,章大人和刘延朝那人恭谨行礼。微婳已猜到那人身份,规规矩矩地朝那人俯身跪拜下去。 “民女沈微婳拜见王爷。” “沈微婳?你是沈思的女儿?” “是。” “抬起头来。” 微婳缓缓抬头,向那人看去。 上位之人,身形英挺秀拔,面容俊美,看着甚是年轻。 墨色的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一身如意云纹锦衣,腰缠玉銙蹀躞,身上披着一件青莲白鹤大氅,大氅垂曳在地上,烛火一映,金银丝线绞成的青莲花纹便熠熠生辉。 在微婳所见之人中,这样的风度与容貌算得上极其拔尖出色的,然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人一双玄墨色的眼眸。 黑是浓重的黑,白是清冷的白。 二者合在一起,便似常年淬着寒冰,幽冷又纯粹,像是砚台中黏稠化不开的墨汁,又恍如金乌破晓前的夜。 如此冷郁之人,正是当今执掌刑狱典法统管三法司的肃王韩凌靖。 微婳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细细地看微婳。 两道陌生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的时候,双方俱是内心一震,默默在心中赞叹。 原来他(她)就是名冠(艳冠)京华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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