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动忽略过滤车内那人身上似有似无的雪松冷香,只专注闻这眼前糕点的香味,又在心中默默剖解了糕点材质,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她今日吃了早饭便出门,在茶馆里呆坐半日,灌了一肚子茶水。 茶馆里虽配有些花生瓜子,却着实不顶饿,再后来被张林羽气了一顿,气都气饱了,更不想吃东西。 而后又是在大理寺里的一阵忙乎,大理寺里人生地不熟,更是无人想起要照应她吃食。 现在闻着这糕点的香味,微婳知道自己饿了,而且还是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饿。 罢了,不看了,不看便没那么饿了。 可到底忍不住那香味,她舔了舔自己的唇,又看向那糕点。 身旁那人轻嗤一声。 微婳惊觉,看向肃王。 肃王清幽眼眸正在看她。 她懵了一会儿,忽而反应过来,脸上瞬时烧红。 烛光映衬下,沈姑娘一张粉脸娇艳如花,乌黑瞳仁如地震般晃动。 “想吃便吃。”肃王轻抬眼皮,瞅着这神色不安的沈姑娘。 民,民女,不是,我,没有—— 微婳嫣红唇瓣微动,嘴里含混着几个字,却始终说不出来。 “那,那多谢王爷。” 微婳倾身伸手,捏起一块糕点,放在唇边,轻轻咬下一口。 肃王仍是握着那卷书,可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微婳。 沈姑娘吃得甚是斯文,用三根青葱一般的手指捏着小小的一块糕点,樱红小嘴轻轻一咬,绵软的糕子便缺了一个小口,碎末渣滓都不曾沾到唇角,看样子就知道家里教养得极好。 他想起早年在林间狩猎捡过一只受伤的长尾松鼠。 肃王原想着那小东西能养得熟,没想小东西将伤养好后,野性不改,有一日趁他不在意,竟攀到王府后面的那片松林里,跑了。 眼前的沈姑娘细细地一口一口,看似斯文,可进食速度倒不算慢,手上捏着的糕点还没吃完,黑圆水亮的眼眸便又盯上了盘里的糕点,小心翼翼又满怀小心眼儿的神情,像极了当年那只忘恩负义跑了的小松鼠。 肃王心中道了一声:有趣! 不多时,微婳吃完了一块糕点,略微迟疑一下,便又伸手再去拿了一块。 肃王不仅蹙眉。 大理寺便这样穷了? 竟然连茶水饭食都不给人家安排,瞧把人姑娘饿得。 肃王瞧着她吃得甚有滋味,仿佛这糕点是什么世间美味珍馐。 他将书卷放下来,伸手取了一块糕点。 千喜福的八宝糕是下面的人提早备好的,他平日不爱吃甜食,也就摆着备用而已,今日倒觉得这糕子味道确实还不错。 微婳没想到肃王也伸手去拿糕点,眼睛瞬间睁圆。 总共才没几块,可也不能再吃了。再吃,怕是把人家宵夜都吃没了。 “怎么不吃了?”肃王见她不动,问道。 “民女已经吃饱了。多谢王爷。” 肃王瞧她并不似吃饱餍足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取帕子将手指上的糕屑擦去,又握起书卷重新看了起来。 不稍片刻,听见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沈府已到。” 微婳掀开帘子,果然到家了。 微婳向肃王告辞,又目送肃王马车离去,转身拍门。 李嬷嬷打开门,见微婳一个人回来吃了一惊。 “我之前让老刘去接姑娘,怎么没接着?” “那地方闲杂人不许靠近,想是刘伯被赶去了别的巷子里等。” “姑娘怎么回来的?” “肃王送我回来的。” 李嬷嬷还想问,微婳急道:“嬷嬷,有热汤面吗?我吃点,可饿死我了。” “有有有,先回房。” 两人回到微婳房中,砚儿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李嬷嬷将她叫醒,自己去小厨房弄汤面。 微婳问砚儿:“母亲呢?” “夫人早歇息了,睡前问起姑娘,奴婢就依姑娘吩咐,说姑娘还在跟刘伯在前厅对账。” 微婳吃过热面,又简单洗漱完毕,砚儿给她铺床,将两个烧得暖融融的汤婆子送进被窝里。 她呆呆坐在一旁,不知不觉便回想起这几日所遇之事。 明明身体已是疲乏困倦到了极致,可脑中杂念纷乱如麻,绞得胸口皮|肉下的一颗心又紧又痛。 砚儿忙好了喊姑娘过来休息,谁知微婳起身往外走。 砚儿慌忙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微婳说道:“我去看一眼母亲,你们先睡,不用管我。” ---- 肃王:“媳妇儿,我的马车好坐吧。” 微婳:“说实话,不怎滴。”
第6章 第6章 ===== 因柳氏夜里偶尔会醒,常在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安息香气息冉冉,屋内一片宁静,唯有床榻上妇人匀长平和的呼吸声。 微婳将一半床帏挽起,缓缓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美貌妇人,心中一片柔和。 忽然妇人轻咛一声,眉间紧蹙,额上有细密汗珠冒出,猛地大喊一声“母亲!” 微婳急忙拉住她手,柔声安慰:“母亲,你梦魇了。” 柳氏睁圆眼睛,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她想起刚才梦中情形,心中犹存恐惧,将女儿的手攥紧,“婳儿,我梦到你外祖母了。” 沈思被拘之事无论外面传言如何,微婳都对柳氏满得好好的。柳氏也只当沈思公务繁重不能归家,往日沈思也曾有过此类情形,遇到科举之时最长也有一月有余不能归家。 日前柳氏收到江南老家来信,说老母亲身体抱恙,虽然信中言语不甚凝重,但她这几晚总是梦到老母亲病容憔悴。 微婳用手抚上她的发鬓,母亲容颜清美,保养甚好,满头长发仍是乌黑柔亮,不见一丝白发。 她柔声道:“母亲既然如此思念外祖母,不如回江南外祖父家一趟。” 柳氏脸色充满迷茫:“回江南?” “母亲许久未回江南了,外祖父、外祖母想必想念得紧,母亲既担忧外祖母的身体,不如您亲自去看望外祖母。一来母亲放心,二来外祖母见您亲赴江南看她,心中必定宽慰,即便身子有些微恙,也能快快好起来。” 柳氏眉间隐有忧虑:“我要是一走,咱们家便南北各一处,眼看年关将至,不如等到开春了再让你父亲告个假,咱们一家一起回江南看看。” “母亲糊涂了,过完年便是春闱,父亲哪里还能脱得了身。”微婳的表情亦是惋惜。 “说得也是。”柳氏叹了一口气。 微婳劝道:“母亲先去江南,这几日出发,还能过年前赶到,到时候外祖父外祖母见到母亲定然非常高兴。” 柳氏仍有疑虑,“可是你父亲——” “母亲无需担心父亲。乌塔皇室不知要待到多久,便是年前走了,父亲年后也得忙,既然都见不到面,不如母亲先去江南。江南气候温暖,对母亲休养身体也好。” 柳氏身体怯弱,每到秋冬寒症总会发作,只能在院中静养,一入了冬,更是离不开暖炉炭盆厚重皮袄。 她每日着笨重冬衣窝在院子里,本就无聊厌烦,原还有女儿陪伴左右,可以宽解一二,可最近年关事多,沈思和沈冲皆不在家,若大一个沈府外加一间画馆,便落在女儿肩上。 微婳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柳氏每每问起下人,便都说姑娘忙,姑娘在画馆,姑娘在对账,姑娘在清货,姑娘在…… 虽然也习惯了这四方高墙安静日子,可终究寂廖难耐。 此时女儿提起回江南娘家,那遥远而模糊的愉悦少女记忆又渐渐变得清晰,一帧帧地朝她扑面而来。 那个草长莺飞的江南,那个可以赏花听雨的江南,那个倚楼听卖花郎叫卖杏花的江南,比这风沙漫天万物萧瑟的京城,可好太多了。 如此一想,柳氏想要回去的念想便又深了几分。 微婳瞧见母亲神色已有松动,继续劝道:“待父亲忙过再告假,我们父女俩一起去接您。到时候,您的身子养好了,定然风华更胜从前,父亲更加欢喜。女儿听说,夫妻之间小别胜新婚,你和父亲许久不见,定然……” 柳氏急忙啐她一口,“还未出阁的小丫头片子,说出这话也不害臊。”柳氏用手指刮蹭了一下微婳的鼻端。 微婳揉了揉鼻子,嘻嘻笑道:“那也是因母亲与父亲平日里浓情蜜意的,女儿耳濡目染,脸皮自然就厚了。 柳氏宠溺地笑了笑,眼前的女儿烛光映衬下,绝美至极,容颜肖似沈思。 想起丈夫,她心中不由柔软。 当年那个青衣探花郎,骑马游街,丰神倜傥,是多少少女的春闱梦里人,她原也不敢肖想那样的少年郎会成为自己的郎君。 可偏偏探花郎就选了她。 成亲之后,面对丈夫,她曾自惭容貌,可丈夫却对她深情款款,敬爱有加。 沈思曾与她玩笑,娶妻当娶贤,若要娶个貌美的,他大可不必,天天照镜子看着自己好了。 她又气又笑,要用手去捶他。 他却一把将爱妻搂在怀里,“沈思今生能娶到姝儿,实乃三生之幸,姝儿不可再妄自菲薄了。” 想来夫妻之间调笑打闹,竟是没少落在女儿眼里。 柳氏拍了拍微婳的手背,微微笑道:“是我和你父亲不对,等婳儿以后跟羽哥儿成了亲,得避开孩儿点。” 微婳一双瞳仁一紧,随即又垂下眼睑,掩去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柳氏见她垂首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便笑道:“你刚刚调笑母亲,现在却知道害羞了,羽哥儿这孩子,我瞧着……” “母亲,女儿不想嫁人。”她直接伏在柳氏的怀里,不让柳氏察觉自己脸色异样。 “女儿家大了自然要嫁人。” “可我想像母亲那样嫁个有情有义只忠于我一人的郎君。” “夫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微婳怕自己太过执拗,母亲会生疑,更加不愿意去江南了。 她缓缓道:“那便等母亲从江南回来,再由父亲和母亲替女儿做主。” 柳氏将女儿搂在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好。” 微婳惊喜道:“那母亲是打算去江南了?” “嗯。我想去看看你外祖母,也希望与你父亲相伴到老,看着你风光出嫁,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她清楚,唯有自己身体康健,才能看得更久,拥有得更多。 *** 微婳这一夜睡得极不好,翻来覆去,耳边尽是听见窗外呼呼作响的凌厉风声。 煎熬难寐,睁开眼时,青萝帐内仍是一团灰蒙昏黑。 她伸手挑开纱帐,有幽微天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窗前,在窗前映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光点,因实在幽微,光点边界模糊不清,其实与旁边的暗色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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