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回到厢房,拿出那伍家村灭门案的案卷翻阅,烛影摇晃,将文字模糊成一团。 他心思不宁,不知怎得想起微婳刚才对伍小妹说的话。 “你囿困黑暗,难道也要归于黑暗,向黑暗妥协?” 在撬动被劝之人心房的同时,也直击他深藏人后的隐秘。 门外有人禀告:“王爷,沈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微婳走进来,朝肃王屈身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肃王坐在案后身形未动,“免礼。” “本王以为沈姑娘差事办完便会自行离去,如今还在这里,是嫌报酬太少吗?” 站在底下的姑娘双颊飞上一层淡淡的桃花薄红,不知道是不是恼了,在烛光照映下,显得分外娇俏。 微婳心中愠怒,咬了咬牙,抬起黑圆眼眸对上他冰凉目光。 “回禀王爷,民女愿意来大理寺尽微薄之力,确实怀揣私心。王爷统管三法司,想必知道我父亲现今就被拘押在大理寺内。民女不要报酬,只是斗胆问王爷一句,我父亲到底何罪?” 肃王眼神骤然变得幽冷,凝在她脸上:“何罪?你是什么身份,本王凭什么要告诉你?” 微婳趁着刚才一股子怒气壮胆问出心中疑惑,脱口而出之后便生出了后怕。 父亲既然尚未定罪,或许还有其他回缓余地。 微婳急忙伏跪在地,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平日温软,且隐隐带着哭调。 “王爷息怒,民女只是思父心切,冲撞了王爷,民女罪该万死,求王爷饶恕。家父身体不好,民女甚是担忧,民女请求王爷,能允民女与家父见上一面,求王爷成全。” 肃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纤细的身段伏在地上柔和地让人生怜,单薄的肩膀微微轻颤,看着像是真的怕了。 认错认得挺快,心思转也转得挺快。 不质问罪名了,改为求见。 沈思的案情确实有些微妙,可大可小,坊间消息多为讹传。大理寺知晓真相的人不多,甚至连刘延也不清楚沈思因何犯罪。 他说凭什么要告诉她,确实也因为沈思并未定罪。 至于让沈思父女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肃王道:“允。去吧。” 微婳:…… 肃王见她跪着不动,眉头微蹙。 她还想要什么? 微婳抬头,柔声道:“今日夜已深,民女形容狼狈,实在不该叨扰父亲。过几日是腊八,民女想准备些衣物吃食,腊八那日再过来探望父亲。” 肃王看了看旁边的漏刻,确实挺晚的,都到亥时了。 肃王道:“允。” 微婳瞬间绽出明媚笑颜,朝肃王诚意道:“多谢王爷!” *** 微婳走出大理寺时,大街两旁店铺早就关了门,沿路虽有街灯照映,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独自一人归家。 正愁如何通知家人来接,却没想到遇见刘延。 刘延早等在大门守卫的值房里,瞧见微婳出来,从旁边绕到她的身后。 “沈姑娘。”刘延眉眼带笑看向微婳。 “刘大人?”微婳着实有些意外。 “沈姑娘是要回府吗?” “今日出来得匆忙,未交代家人来接,正想劳烦值夜的官差大人帮跑一趟,告知家人来接我。” 刘延笑得十分和煦,“何须如此麻烦,我恰巧也要回家,顺便送姑娘一趟。” 微婳睁圆眼睛,有些诧异:“刘大人能回家了?可是那十几头牛被找到了?” 刘延:…… 他堂堂大理寺少卿,为何要半夜找牛! 那十几头牛的案子原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只因失主与另一桩凶案有些牵连,地方便一并报了大理寺。 看沈姑娘这样子,恐怕她真的以为他们大理寺平日里就专干这种找牛赶猪的事。 刘延郁闷,他在沈姑娘心中的形象啊! 刘延脸上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意:“那牛走丢了好几年,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的。” 微婳怔愣片刻,忽而轻笑:“也是。”说罢,又朝刘延温文施礼,“那就有劳刘大人了。” 肃王准备登上马车时,恰好瞧见前面一对缓缓前行的璧人。 寒风已停,夜色静谧,并肩而行的两人偶有轻声细语传来。 那姑娘正在微微仰头听身边男子说话,一双乌黑美目像是吸收了漫天璀璨星河,流盼生辉,半张侧颜美得让人炫目,肌肤光洁通透,似天上皎白明月。 再看姑娘身边的男子,笑得犹如狗尾巴草一般乱颤,将那身倜傥风流的气度肆意挥洒,贱兮兮的样子,着实比刚才那番想要拿捏他心思的模样,还要惹人生厌! 刘延与微婳并肩徐行,忽而听闻马车轱辘声响,两人齐齐转头,瞧见是肃王的车驾,急忙让到一旁。 肃王的车驾徐徐停在二人身边,两根修长手指挑开锦纹缎帘,有幽微雪松冷香逸散出来。 “沈姑娘今日辛苦,本王顺路送你一程,请吧!” ---- 刘延:你居然横刀夺爱! 肃王:刀什么刀,夺什么夺,我警告你,那是我媳妇儿!别!撩!她! 转而又朝瑟瑟发抖的章大人吼道:“本王是直的!直的!”
第5章 第5章 ===== 刘延领着微婳往大理寺赶的时候,两人俱怀心事,并无交谈。此时风停气爽,佳人相伴,刘延觉得今晚夜色正好,连瞧着大理寺周边房舍花草树木,都觉得分外可爱。 沈思拘押在大理寺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但具体详情他其实并不了解,原以为沈姑娘知晓自己身份,怎么也会忍不住向自己打听一二。 可人沈姑娘并没有。 言谈举止端庄大方,所谈之事亦不牵扯敏感忌讳。 这样不逾矩识大体的姑娘,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佩与欢喜。 眼看身边的姑娘,秀美如画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淡烟似的愁意,刘延正想好好宽慰几句,不料就这么被肃王横插了一脚。 刘延道:“肃王府与沈府相距不近,倒不如让臣顺道送沈姑娘更便宜些。” “相距远近无所谓,要说便宜,车马比徒步更甚。” 刘延从小被老爹丢进宫里陪几位皇子读书,别看肃王平日里装得像个不近女色的得道高僧,但是他深知肃王没有暗疾更没有特殊癖好。 像沈姑娘这般的天人姿色,教他如何放心让这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车之内! “那王爷是否也能载臣一程?” “若是你把那十几头牛找到了,我便载你。” 刘延:……他今天是跟牛干上了! 大不了他赔好了,十几头牛,他刘家还是赔得起的。 微婳有些为难,却也看出了些端倪。 两人对答,看似夹枪带棒针锋相对,可一来一回,也只有朋友间才会如此熟稔随意。 刘延看似平易和蔼,可她才刚刚相识如何了解其为人,此人年纪轻轻便官居高位,怎会是善茬,那肃王更不用说了。 这两人关系甚好,虽说现在吵吵闹闹,指不定明日再见便又称兄道弟了。 自己为何要做那冤种受气包。 犯不着,当真犯不着。 微婳先是朝刘延屈身一礼,“刘大人,今日民女确实疲乏,实在不宜行路。既受王爷相邀,民女不敢推辞。承蒙大人关照,民女感激不尽。冬夜路滑,还望大人注意脚下。” 微婳轻巧把锅甩给肃王。 你要恼便闹肃王吧,不干我事。 言罢,她又轻转身躯,朝肃王方向行礼:“多劳王爷费心体恤,那民女便叨扰了。” 已有车夫下马替微婳放好踏凳,微婳也不看刘延难看脸色,轻灵抬脚上了马车。 车内甚是宽敞,地上铺有繁花团纹地毯,旁边点着雕花膏烛,花梨茶几上放着一卷书籍,一碟精巧点心。 肃王坐在榻上,背靠着车壁,烛光暖融,竟似将他身上寒气驱除了一些。 微婳进来跪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局促着,幸而肃王开口。 “坐。” “多谢王爷。” 微婳坐在下首的矮榻上,榻上垫着松软毛毯,被汤婆子熨得暖融融的,人坐在上面,她整个身子瞬时松软舒泰。 车夫见微婳进了马车像是坐好了,便轻轻扬鞭打在马背上。 车驾徐徐前行,车轮轱辘声响,只徒留下一个七窍生烟的刘少卿。 肃王掀开帘子往后看了看,瞧见刘延咬牙切齿的模样与大理寺门口那两尊石狮子甚肖,心中不由舒畅。 京城大街平整宽敞,马车轻轻摇晃,晃动得人昏昏欲睡。 可微婳不敢松弛,生怕肃王问话反应不及。 果不其然,肃王将两张人像放置在茶几上,正是她刚才所画。 “你到过西域?”肃王清冷目光凝在微婳脸上。 “民女不曾。”微婳不想再与那目光相接,垂眸轻声道。 “那你怎知他们可能是西域人?” 这两张画像之人,深眼高鼻,颧骨较中原人更高,毛发微卷。 肃王见过小画徒的画像,小画徒之画跟微婳所画之人虽然相差甚远,可又不能说毫无关系。 因伍小妹和小画徒此前俱不曾见过西域人,所以一个语焉不详,一个不得技法,生生画成了钟馗夜叉。 “民女小时候曾随家父去过驿馆,在那里见过一些西域人。” 肃王了然。 沈思曾做过几年鸿胪寺卿,后来才擢迁礼部尚书。 “为何这人画像仍要用布遮口鼻?” “伍小妹说,那日行凶的一共两人。其中一人被她兄长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她瞧得真切,但是另外一人的脸上却始终蒙着黑布,只露出眉眼。民女认为,与其去揣测蒙面凶徒的长相,倒不如将他行凶时模样画出,将他眉眼裸露之处突出,或能给人印象深刻。” 肃王倒是对这柔弱的沈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不置可否,将画像收好,拾起旁边的书卷翻阅起来。 微婳见他没问话了,便也默默的。 过了一会儿,肃王开口问道:“你家,在何处?” 微婳:…… 闹了半天,原来他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还说什么远近无所谓。 微婳道:“回王爷,民女家在北大街双子巷。” 肃王朝外面车夫道:“去双子巷沈府。” 车夫应是。 微婳不敢多看肃王,又不敢完全背过身去不看,只能侧身朝前端坐,对他以示恭谨。 如此一来,目光便只能落在他面前茶几上的那盘精致糕点上。 微婳盯着那糕点,觉得甚是奇妙。 这糕点上的花纹好生奇特,这么小的一块糕子,也能雕出许多繁复的花纹来。 不知这糕是用什么做的,一粒粒红的绿的黄的豆子,嵌在松软的糕子上,看起来煞是好看,闻着味儿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好不好吃。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