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不是这样教我的。”朱长岁更想说的,祖父定然也不是这样教你的。 朱文梓心口被堵,好似淤泥堵住河道,心里憋屈又烦躁。“我知道你怨恨我偏心,可长安从小身子不好,你祖母自来疼爱他,你就算想想你祖母,也不该不管他的死活。” 朱长岁却嗤笑出声,问他:“所以您不仅知道他做过什么,还知道他把张博梁引荐给周家,周家与张博梁暗地里倒卖军粮,而你,也从中收益,你这吏部权尚书的职位,就是这么来的,对么?” “住口!”朱文梓未曾想大儿子敢当面这样下他的脸面。“我是你的父亲,你怎敢如此与我说话。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父亲倒是知道礼义廉耻,又如何做得出逼我包庇罪犯的事来?这种有负国法,有负圣恩的事,难道不是逼我去死!就为了这么个不忠不义,毫无礼义廉耻的畜牲,父亲要逼我去死?” “你.....” 朱文梓看着儿子义正言辞的模样,忽然觉得害怕。他手抖的厉害,那些逼迫儿子的话,竟是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朱火亲自将人送出去,看着朱文梓的模样,朱火觉得这事儿怕是没完。 外面开始下雨,朱长岁站在葡萄架下,任由雨滴落在头上,半晌才进了屋子。 前脚进去,后脚便下起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水,朱火心头只觉得风雨交加,让人心慌。 “官人,大官人定是不会罢休的。” 朱长岁却冷笑起来:“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朱火没明白,只觉得自家官人的神情略微古怪。“官人这话是何意?” “他是吏部尚书,朱长安的事他若是知晓,想处理干净有很多法子,为何非要我出手?” 朱火想了想道:“或许您的职位,办这件事更顺手?” 毕竟是大理寺少卿,这样的人命官司,到最后少不得要由大理寺经手。这里面的门道,吏部尚书,如何比得过大理寺少卿? 朱长岁摇摇头,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屋外的雨,雨太大,院子里的葡萄架都被大雨遮挡,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他忽然收缩瞳孔,紧张看着朱火:“除非,他自己也牵涉其中?” 是的,一定是这样,父亲也牵涉其中。从周家那里得来的消息,让朱长岁一直有揣测,周家必然是被人盯上了。他虽然还没查到真相,但是那些蛛丝马迹不会出错。 军粮赚不出那么多钱财,张博梁的死,也不仅仅是因为倒卖军粮。朱长安与张博梁的遇见,也不是巧合,更像是早就有算计。 一个朱长安有什么值得算计的,真正值得算计的,是朱家,是朱文梓。 朱长岁手止不住的颤抖,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 胡军巡被放出来了,胡娘子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当即忍不住哭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惹出这样的祸事?” 胡军巡却笑:“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都是差事需要,你不要害怕。” 胡娘子气的给了他两拳,结果正好打在伤口上,胡军巡疼的龇牙,胡娘子忙关心他疼痛与否。 胡军巡给她擦眼泪,让她别伤心,自己没事。胡娘子气不过,却也高兴他平安回来,忙去灶上准备好吃的,给他补补。 自从胡军巡被抓起来,何东就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朱长岁的话是否靠谱,可朱长岁给的消息太重要,他需要这个消息,所以宁可赌一把。 好在人出来了,何东的愧疚也少了很多。 何东提着酒菜上门叨扰,胡军巡却领着人去了小船上。 刚刚下过雨,河水浑浊,可雨后天晴,远处的晚霞实在醉人。 小船缓缓驶出码头,码头上嘈杂的人声也渐渐远离。 何东心情忐忑,胡军巡也开门见山。“何老弟知道我跟东兴楼的过节了?” 何东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倒显得他是个龌龊小人来。他顿了顿,道:“哥哥想报仇,何至于要隐瞒我?” 胡军巡笑着给他倒酒,竟然没有一点难堪。“这事儿我隐瞒你,是我不对。可是弟弟想想,我当时给你的法子,是不是最好的脱困之法?” 何东无法反驳,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那地确是他最好的选择。可胡军巡的隐瞒,却让这场友谊,硬生生多了污点,令人不那么痛快。 “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哥哥,我不该.....” 胡军巡打断他的话,笑道:“弟弟不曾对不起我,我当日既然敢算计,自然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水至清则无鱼,我只能说,我倒霉,不是因为我的这点小算计。”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弟弟何必隐瞒,想来朱长岁已经告诉你,我对你的种种算计。他的猜测没错,我不仅算计了你,还算计了他。” 何东被他的话镇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他怎么做到,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还跟自己坦诚相见的? “弟弟想来已经知道周家倒卖军粮的事,那你想不想知道,张博梁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何东紧张起来,什么意思,他查得这么辛苦,从外室查到赵有德的远方亲戚,又查到瓷器店,眼看着要接近真相,胡军巡却说这个话,难不成早知道真凶是谁,那为何一直看着自己傻子一样兜圈子查人? 何东内心生气一股怒火,他这是将自己当傻子耍弄么? “我也不知真凶是谁。”胡军巡却笑道,何东听完只想骂人。 “哥哥这是要兜什么圈子?弟弟愚笨,比不得你们这些聪明人,还请哥哥给个痛快。” 第五十八章 忆往事胡军巡叹气,知内情何东震惊 胡军巡让他莫要生气,给他倒了一碗酒,缓缓与他道来。 “这件事儿,要从.....永安之战说起。” 一条鲤鱼跳出河面翻身,白色的鱼肚在渐渐暗沉的天色里,白得刺眼。船夫打了几条鱼,正在船头杀鱼,红色的血水顺着河流渐渐飘远。 胡军巡记得,那天战场上的血,比这多的多,好像怎么都流不完的样子。 空气里有兵刃砍杀的声音,有战友痛苦的惨叫声,但更多的是绝望的声音。 原本该五号送到的军粮,整整晚了十日,那十日,他们这些运粮的一直焦急的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了粮食,发了疯一样赶往永安,却什么都晚了。 城已破,二十万军民全部战死。他们试图挽救什么,却像那条被船夫拍死的鱼一样,连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面抵抗一面逃命。 后来怎么逃走的,军巡已经记得很模糊。他只记得疼,哪里都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灼热的要命。 明明那里,下起雪,冷的很才是。 “我们一百多人去送粮,最后粮食烧了,人死了,活下来的不足五十人。” 胡军巡那时候职位不高,他不明白自己按照命令做事,最后怎么会落得个贻误战机,贪生怕死的骂名。 明明是朝廷的军粮来晚了,明明城破的原因不是他们,怎么最后这黑锅,要活着的他们来背? 有时候,他恨不得死在战场上的人是自己。可后来他才知道,白墨存说的对,他们活着,才是一种幸运。 何东听他说着往事,猜测道:“你是想说,朝廷当年就有人贩卖军粮,才导致贻误战机,所以你才跟东兴楼的人过不去?” 要是如此,那也说的过去。 胡军巡却摇头,哪里这样简单呢。 “我们活着回来,并不是立刻就能回到开封的。那时候西夏人势如破竹,一路打过来,我们都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所以在后面的战役上,奋战抗敌。” 好在他们的反抗,阻止了西夏的脚步,西夏退兵了,他们也苟延馋喘的活下来。 可活着回来,却并不好过。永安城死了二十万人,这是先帝最大的污点。费尽心机的革新政策,因为这场战争的失败,变成了一场笑话。 原本有功劳的人,也没了功劳。 胡军巡回到开封,别说拿到俸禄,有官职等着他,他差点因为没钱,带着老婆孩子去要饭。 “那后来.... 你怎么.....” “我如何到开封府当了军巡?”胡军巡喝了一杯酒,讥笑道:“自然是有人帮了我,不过如今你也知道了,这人情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人家帮了你,欠下的人情债,你总要偿还不是?” “谁帮的你?”何东目光灼灼,迫切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胡军巡笑:”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 “对,张博梁。” 何东惊骇起身,脑袋撞在船蓬上,让船身摇晃的厉害。胡军巡让他赶紧坐下,莫让船翻了。 船夫已经煮好鱼汤,一瓦罐鱼汤端上来,鲜美的很。 胡军巡自顾自倒了一碗鱼汤,对船夫喊着,这味道真是极好的。船夫笑笑,继续钓鱼,并不打扰他们说话。 何东总算消化这个消息,他难以置信看着胡军巡,十分不理解。毕竟从他对张博梁的种种行为来看,分明对此人不屑一顾,又怎么会接受他的好意? “好意?”胡军巡嗤笑:“人贩子给小孩馒头吃,能打什么好主意。可那时候我走投无路,若是不接受,就真要带着老婆孩子去要饭。我婆娘虽然不漂亮,人也没有多温柔,可她对我那是真的没话说。我在外打仗,她替我操持家中,养育儿女不说,还孝敬侍奉爹娘。这样的女人,我要是不能给她好日子,我他娘的还算个男人?” 所以哪怕有危险,也要低头接受。有了这份差事,他才能养活妻儿,孩子才能读书,媳妇儿才能吃饱肚子,买好看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活得像个人。 “那张博梁的死是为何,你与他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何东万千疑惑,感觉被绕远了。 “张博梁送我一份前程,可不是白白给的,他让我盯着东兴楼,盯着周家与朱家。” “那朱长安的事,也是你.....” 胡军巡摇头:“我这军巡的位置,可以结交三教九流,认识很多人,自然也能知道很多消息。我起先是不知道,张博梁在贩卖军粮。我更不知道,明明他与我一样都是战败归来的人,怎么会比我混得好那么多。” 甚至张博梁一开始,都没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两人仿佛素不相识,见面都不打招呼的。 直到半年前开始,张博梁让他留意周家与朱家,元宵节那天,他告诉张博梁,朱长安的踪迹。 那天他在街上巡逻维持治安,瞧见朱长安的踪迹就说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后来会闹出人命案子来。 甚至到今天,他也没弄明白,张博梁那天到底做过什么。 何东脑子里不断捋着消息,“那张博梁到底怎么死的,葛账房的死与他的死,是不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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