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战争结束,他们能回到开封,白墨存才有时间去查验当年的事。 “我原本只想弄清楚,为何粮食会晚到,可是越查,答案越是让我害怕。这场战争谁对谁错,我已经分不清,但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我的兄弟们,是被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害死的。他们死了,那些人,却拿着卖粮食的钱越爬越高,位极人臣。依尘,我好恨。” 他恨自己无能,不能带弟兄们活着回来。 他恨上苍歹毒,让这些人得逞不说,还逍遥自在这么多年。 他恨这些畜牲,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在死去的人身上。他的袍泽们,明明都战死了,还要背负贻误战机,贪生怕死的骂名。 白墨存是个男人,无法像女人一样,随便哭泣。战场上的血泪与刀锋告诉他,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在柳依尘面前,他心里窝囊的酸楚,却倾泻而出。这是他的依尘啊,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下换柳依尘抱着他,安抚他无尽的委屈悲伤。 赵叔半夜起来如厕,仿佛听见什么声音,好奇往白墨存门口走过来,发现灯已经熄灭,人也睡下了,他摇摇头,把门关上继续回去睡觉。 柳依尘紧张的趴在白墨存怀里:“人走了么?” 白墨存嗯了一声,却没有松手,紧紧抱着她。柳依尘也抱住他,疑惑道:“所以账本的事,一开始就是假的?” “对,根本没有账册。” 葛账房年轻时候命不好,七八岁死了父母,被人卖到开封一户大户人家当奴才。可他勤敏好学,人又聪明机灵。那家主人见他聪慧,便让他读书识字,将他培养成一个账房先生。 主人家也算厚道,还替他取了一房媳妇儿,没几年,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葛根,意思是葛家的根儿。 后来那户人家要离开开封回老家,不愿意走的可以留下。葛账房为了儿子考虑,就花钱赎身离开。 他们在开封置办家产,给人做账房,日子渐渐好起来。可没想到,葛家日子太好遭邻居记恨,葛根莫名其妙被招兵,不得不去前线打仗。 从那以后,葛夫人就病了,后来传来儿子的死讯,葛夫人再也扛不住,没几个月,也一命呜呼。 葛账房再次成了孤家寡人。 “那时候张博梁带着葛根的骨灰回来,对葛账房说,葛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以后就是葛账房的儿子,给葛账房养老。” 葛账房当时真的以为,自己遇到好人,谁知张博梁才是害死葛根的凶手。 “葛根也是识字的,他发现张博梁参与倒卖军粮,给外人传递消息,于是偷偷写了一封信,寄给葛账房。张博梁不知怎么就发现这件事,故意接近葛账房,就是想趁机找到家书,消灭罪证。” 张博梁见葛账房对自己没有防备,开始有所怀疑,以为他不知自己是谁,后来找遍葛家,也没发现葛根的家书,又生出疑惑,难不成家书根本没有送到? 直到半年前,张博梁才知道,葛根最后的那封家书,被当初陷害葛根的邻居藏了起来。 那家的孩子看到葛根的家书,为了好玩带回家中。本想故意让葛账房着急,谁知后来葛根的死讯传来,那孩子便不敢将信拿出来。 直到张博梁有一次发现那孩子不对劲,老是偷窥葛账房,问恐吓之下,才得到信件。 那小孩不识字,信上的内容他不知晓。张博梁确认再三,才放过那孩子。张博梁得到信以后,再也懒得装孝子,葛账房的酒钱,也不肯再给。 葛账房原本也不在意,他妻儿都死了,他对活着根本没什么期盼。 可忽然有一天,邻居家的孙儿却意外落水死了,那邻居觉得这是自己家的报应,便将孩子藏信的事儿,告知葛账房。 葛账房旁敲侧击,算是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可那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了。 他找到白墨存,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并且告诉白墨存,他已经设了一个局,这个局便是粮食账册。 “他说,我无法为妻儿报仇雪恨,却也不能痛快放过他们。我死之后,他们必然要来查账册的事,他们知道我见过你,就一定会查你。你若是愿意,就帮老朽一把,让所有人知道我儿子的委屈,若是不能......” 葛账房笑笑,眼底是凄凉的绝望:“那也是我们穷人的命,只当我这局,闹了一场笑话,给富贵人增添几分笑料。” 第六十三章 蜉蝣难撼树,劝君降降火 柳依尘感慨万千,心中为葛账房一家鸣不平,也为白墨存感到心痛。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不是很恨我?” 柳依尘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愧疚至极。 白墨存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却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只有害怕。” 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用这样的身份到自己身边。他从焦大夫嘴里知道陈姑的事,只替她感到心疼。 那些人多歹毒,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把无辜的人拖下水。 “姑姑的事,也是你安排的么?” 白墨存点头承认,他意识到有货郎的存在,便去调查陈姑的下落,发现陈姑被关在开封死牢,便设法让她见了一面。 她很聪明,很快意识到周家不对劲,甚至反击回去。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冒出章牙婆的事儿来。 章牙婆后来又被抓了,她勾结人贩子拐卖妇人,注定要遭受极刑。 “我去找了宋寺卿,七娘说他或许能帮我把人救出来,可过去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我心里不安。” 白墨存安慰她:“陈姑的事,我会帮你的,依尘,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柳依尘还活着这件事,自然要藏着,她藏在暗处,能做很多事,也能避免很多危险。白墨存让她耐心等几天,陈姑的事不会僵持太久。 结果她没等来陈姑的消息,却听说朱长安被放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娘气笑了。“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当官到朱家那个地步,要遮掩这样的案子,简直易如反掌。” “不是说证据确凿么?”柳依尘不理解,证据明确的前提下,人怎么还能轻易被放出来。 想不通这个的,还有焦大夫,他听见这个消息,几乎傻眼。到底哪里出了错,人就这样轻松被放出来,那寇推官做的那些事儿,他们辛苦一阵忙活,都是无用功? 胡军巡苦笑,“朱长岁出手了,他厉害啊,抓住寇推官的漏洞,仗着知情者之一的张博梁死了,死无对证,硬是指责寇推官栽赃诬陷。” 焦大夫不理解,漏洞在哪里? “漏洞在那告状的丫鬟身上。”胡军巡也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这么硬核。 第一步,他们找来一个大夫,证明了丫鬟得了癔症,她的话,根本不能作为证词。 那丫鬟几经折磨,的确有些不对劲,寇推官怎么也没想到,朱长岁会从这一步入手。 那个看病的大夫,还不是寇推官给丫鬟找的大夫,而是当年丫鬟被卖到青楼,窑子里的妈妈给找的。 证人的证词也很可恶,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在大堂上刻意提起丫鬟曾经的遭遇。那丫鬟受不了刺激,当场发疯,这一下,原告算是废了。 “如果你以为,朱长岁只用这一招,那就错了。”胡军巡惊叹朱家人的狠辣,“他直接弄了个替罪羊出来,有人承担了命案,这官司还如何打下去?” 焦大夫难以置信:“他们如何做到的,什么人会去认这样的罪?” 或者说,犯罪的细节,就那样被认定了么?寇推官不该这么轻易放手才是,他那么疼爱他侄女,千辛万苦查到凶手,如何能就这样算了? 胡军巡笑他,“你低估了权力的可怕。” 在普通人看来,那些千难万难的事儿,或许只是人家轻松的一句话。 赵有德轻松一句话,便逼得何东在外面累成狗,成天心惊胆战揣摩上意。 朱家要保自己的儿子,背后的人要保朱家,那么动用一点权力,又有多难? 寇推官自然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 先是原告疯癫,证词不可信。再是真凶自己来认罪,承认谋害寇小娘子。他甚至能准确说出当晚,那小娘子穿的什么,在哪里与她见面,又是如何见色起意杀了人。 这样的证据摆在眼前,寇推官却没有证据有力反驳,朱长安不就被放出来? “不应该啊,朱长安犯罪潜逃,全开封都看见了,若是无罪,他跑什么?” 胡军巡嗤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他翻供了,他说自己不是犯罪潜逃,而是拿了家里的银子赌博,怕家里发现,所以才想逃出去避避风头。” 他们终究低估了这些人的势力,他们将证据做的完整。不仅真的有赌场能证明,朱长安欠下赌债。甚至元宵那晚,都有人能证明,朱长安在酒楼喝酒,根本没去过寇娘子遇害的地方。 焦大夫久久不语,这便是权力的力量么? 他们费尽心机去做的事,那些人轻松就摆平了。焦大夫自嘲,果然是蜉蝣撼树么? “那张博梁的死呢,也结案了?” 就算胡军巡点头,焦大夫也不感到意外。 “结案了,连葛账房的事儿也结案了。”既然要埋葬朱长安的罪过,那张博梁的事儿也要一并解决。 何东千辛万苦追查的扳指,被发现出现在一个江湖大盗手里。那人作恶多端,被抓之后承认了自己图谋钱财,杀了张博梁。 至于葛账房的尸体在何处,随着东兴楼掌柜的死,再也不会有答案。 焦大夫觉得浑身无力,看着宽阔的河面,拿起一杯酒倒进河里。权力,果然不是他们能撼动的么? 麦卷月发现白墨存今日的心情还不错,哪怕自己的饼糊了点,他也没介意。 “白大哥,你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么?”麦卷月一边给他倒茉莉茶饮,一边好奇的问。 白墨存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鸽子,莞尔一笑。“阿月,你母亲好点没。” 麦卷月点头:“好很多了,多谢你让焦大夫给我阿娘看病。” 母亲身体好了,她干活能赚到钱,侄子有人照料,她才觉得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自从父兄战死之后,她很久没这样轻松自在过。 白墨存点头,“那你帮我一个忙,去焦大夫那里走一趟。” “是需要取药么?” “对,你跟他说,帮我准备些败火的茶,天气燥热的厉害,我想祛火。” 焦大夫听见麦卷月的话,眉头一皱,这是劝自己稍安勿躁? 都这样了,他如何不焦躁。 第六十四章 有所求伏低做小,心不屑冷眼旁观 今日天气好,朱家的下人一大早起来便忙碌的清扫院子,修剪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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