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簪子的手微微收紧,尖利的簪头刺入莹白的皮肤中,渗出密密的血滴。 在往下刺的过程中,不知是真是无力还是刻意控制,力度越来越浅,最终轻轻带过皮肤,但闻金簪落地的清脆响声后,慕容璟脸上的坨红尽数散去,被苍白所取代,屏息半晌后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还是没忍心下手……” 云卿就这样抱着慕容璟,石化在原地,从日上中天到暝色四合,从余霞成绮到星河初现,一动未动。 子时四刻,月上中天,银泻落了满地,芍药开得正盛,和风带过,荡漾起片片芬芳。 当慕容琛带着宫中女官来到院中的时候,云卿正靠坐于亭中躺椅,用双臂圈着慕容璟,两人依偎而坐。 脸颊上的血流了半边,顺着脖颈往下,滴落在衣衫白色的地方,虽早已干涸,可向下蔓延的痕迹,总让人觉得还在流动。 慕容琛走上前,悄无声息地触了一下慕容璟,脸上的泪痕刚干,又瞬间多了几道新鲜的:“二姐……” 云卿仍是像个傀儡般木僵在原地,放空地看着远处,硕大的双眸仿佛两个黑洞,看不到丝丝光泽,只余满目的晦暗。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琛才止住哭声,生怕他碎了一样,极其轻声地说道:“云哥哥,二姐已经不在了……” 云卿仍是毫无反应,慕容琛又道:“云哥哥,陛下打算将二姐葬入昭陵,宫里的人已经来了,你松松手好不好……” 云卿还是没有反应。 两位女官上前,试图掰开云卿圈着慕容璟的双臂,云卿就如同被烙铁烫了般,猛然惊觉。 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力气推开那两名女官,将慕容璟抓得紧紧的,嘴里念念有词:“阿璟睡着了,你们别吵她……” 人死内力散,臂弯中的身子冰冷到彻骨,他脱下外衫,试图将她裹住:“阿璟,你冷不冷,我给你去取暖炉好不好……” “云哥哥,我二姐已经死了。”慕容琛上前,试图阻止他发疯。 云卿不解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怒意:“阿琛,你又胡说八道了,有你这么咒你姐姐的吗,她只是睡着了。” 一众人想要从他手中夺过慕容璟,却又怕伤了他,只能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千悦看不过去,跑上一掌将他打得浑身酥软疼痛,没力气再挣扎,女官才将慕容璟从他臂弯中捞出来。 “云哥哥,你清醒点。”千悦边哭边冲着她吼道。 慕容琛抱着云卿,将本就不丰沛的内力送到他的经脉里,缓解了那一掌的疼痛:“姑奶奶啊,你下手可真重,我可不想没了姐姐又没了姐夫,你就不能轻点吗……” 千悦那一掌虽用了内力,却是对着右肩打的,虽疼却没有生命危险。 她就地坐下,顾不得周围有人,像第一次见到慕容琛那般放声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阿姊……阿姊……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不会武功的人才接受内力注入后便会强行昏睡过去,云卿靠着慕容琛,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慕容琛只当是千悦因为慕容璟的死想起高渐漓那个早逝的大女儿,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哭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高千忆。 慕容璟。 …… 万般诸像,皆是此人。 那夜。 城外的老妪坐在树下,望着远方,幻化成一个头戴花冠的美丽女子,消失于暮色之中。 算命的老道士将红线缠好,收于掌中,童子在一旁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老道士摸摸胡须,看向远山重重,落下两个字:“虞渊。” 【正文完】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本文还有七章番外,无缝衔接更新,还是老时间哦。另外,本文在三轮修文过程中发现不少小错误,一些比较重要的已经标注在作话和评论区了,后续还会补充,大家阅读的时候尽量打开这两个看哈。我写文没有大纲,纯靠灵感,都是先写一堆零碎片段然后再重新串联整理,补充,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不会边写边更,而是全文存稿修文后再发。一轮修文修情节bug,二轮修文润色语句,三轮修文才修错别字,因为第三轮修文格外慢,所以首发平台就直接发了没有修过错别字的版本,后面几本书也会直接发二轮修文后的版本,每本都会提前开预收,并标明开坑时间,长篇的话就是日更+双更,短篇的话就是日更。关于坑品这点,大家可以放心,就算我哪天没时间不写了,那也是写完之前的但不继续开坑了,一旦开坑肯定会日更到完结的,不会出现写一半消失的情况。
第108章 云山万重(番外) 昭宁八年,凌烟阁。 戴着斗篷面纱的青衣男子牵着黄发垂髫的小女孩进了店,随口吩咐了伙计几声,挑了个包间等待美味佳肴的呈上。 一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女姗姗来迟,手中提着两坛子酒,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些许侠义,颇有英姿飒爽之态。 “姐姐,要抱抱。”女孩坐到那少女身边,拉着她的袖摆撒娇道。 少女单手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又看了看对面的青年,不禁道:“怎么?要出来的是你,闷闷不乐的也是你……” 青年心中不豫,瞥了她一眼,自顾自拔开酒坛盖子,斟了一碗,一饮而尽,不再多言。 女孩察觉到了青年周身萦绕的郁结之气,怯怯地缩进了少女的怀里。 自从她有记忆开始,青年的情绪就极度不稳定。 当然,这种不稳定不是喜怒无常的不稳定,而是一种表面极其平淡,内心却波涛汹涌的不稳定。 女孩是有点害怕他的,但这种害怕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胆怯。 青年总是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细节陷入无状的落寞中,随后极力压制着悲伤的袭来,皮笑肉不笑地佯装无事。 比如去岁的某一天,她进了趟城,见城里的姑娘都爱绘花钿,回来便缠着少女,非要她帮忙在眉间绘一五瓣桃花。 待女孩兴高采烈地去找青年的时候,青年的反应却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义父,这花好看吗?师父姐姐帮我画的。” 青年正坐在院中,盯着远处发呆,此刻却微微一怔,眼中雾气翻涌,仿佛被人抽了魂一般,僵了片刻。 他随后伸手用帕子轻轻擦去女孩眉间的花钿,魂不守舍道:“朝曦,这在脸上涂涂画画的,对皮肤不好,日后还是别画了……” 说完,青年悄无声息地起了身,拖着步子进了屋,背身将房门关上。 女孩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后哭了起来。 后来,她那师父姐姐告诉他,那青年许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想到了她那素未谋面的义母。 在青年的印象里,那个人总爱在眉间绘一朵五瓣桃花。 他本以为是她爱美,喜打扮,可后来才知道,她曾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慎被刺中了眉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不以绘以花钿掩盖。 “可你为什么只绘桃花呢?” “因为只有五瓣桃花才能正好盖住这痕迹,多一瓣少一瓣都不行。” 今日,女孩又跟着青年来城里,那青年一言未发,只是牵着她先去了一座精致华美的府邸,慢悠悠地走遍了所有的亭台楼阁,待到出府时已是日上中天了。 她跟着青年进了店准备用午膳,那师父姐姐去取了酒,片刻后才到。 在她的印象中,她那师父姐姐的年纪虽看着比青年小,却总是对他颐指气使的,甚至时常斥责那青年,而青年也不恼,只是低头默默不语,仿佛两人差着辈儿。 有一日,她实在忍不住问她那师父姐姐了:“姐姐,你跟义父到底什么关系啊?” 师父姐姐愣了一会儿,良久后才答道:“我是他师父。” 包间里只有三个人,可菜却点了满满一桌。 青年全程低头细嚼慢咽着,而那师父姐姐饭量向来大,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大桌菜便风卷残云了。 女孩吃饱后,拿着店里小厮送上的一桶竹签抽着玩。 “义父,这几个字念什么?”女孩见青年脸色好了些,凑上去问道。 青年垂眸,漫不经心地答道:“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那这几个字呢?”女孩将那签翻到背面,问道。 青年的目光忽地滞住了,黏在她掌心的那根竹签上,看得女孩有些发怵,怯怯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青年颤着两根莹白的手指,衔起女孩手中的竹签,半晌后掉落。 等到朝露结账回来的时候,青年正发了疯似的在布满竹签的桌子上一根根地找着,每看过一根便扔到地上。 女孩坐在一旁似是受了惊,哭得抽抽嗒嗒。 朝露一下子慌了神,一边安抚着那女孩一边想要阻止云卿翻看那些竹签,奈何此地人多,她不便施展仙术,光是安抚那孩子便已经分身乏术了。 待青年扔完手中的竹签,仍没看到自己想要的那根,猛地抓住一小厮问道:“这是什么签?” 小厮被他两只湛蓝的眸子死死盯着,心中惊了惊,半晌后怯怯开口道:“近几年流行的祸福签,一桶有一百根。” 青年直接趴在地上,数着自己扔掉的竹签,整整好几遍,九十九根,只有九十九根…… “还有一根去哪了?” 那小厮吓得跪在地上:“公子,小的上月刚来,不太清楚,您莫要为难小的了。” 青年撒开腿,依次抓着店里的每一个小厮,逼问着消失的那根签究竟去了哪里,直到一个年纪略大的小厮开口道:“三年前,有一个姑娘来这儿,给了我十两银子,说……说那根签她买下了。” 青年石化在原地,很久后才问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凌烟阁顾客往来繁多,一个女子的长相照道理那小厮应是不记得的,可许是那女子给的银子够多,让他记忆犹新,也可能是那女子的容貌过于出众,使得见者难忘:“穿着红色衣服,很漂亮,眉间有一朵桃花。” 青年眼里的蓝焰渐渐熄下去了些,沉默了良久后颤声问:“那你还记得那签上写着什么?” 小厮想起那姑娘买下那根签时,他因为心中纳闷而特地看了眼,可惜只看到了对着自己的那面:“我只看到了一面,写的是‘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一道无形的天雷顷刻间劈下,青年直愣愣地往后摔去,朝露一手抱着朝曦,一手迅速地推过一把椅子,青年将将好倒在了那椅子上。 他的思绪飞一般地闪掠回八年前的那个冬日,他从密密麻麻的竹签中抽出那根“容颜永驻,长命百岁”签时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运气好透了,因而在她要求他兑现承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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