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个叫结发。”明湘说。 她无言以对的神情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剪一绺头发给你,你自己慢慢结。” 桓悦摆手拒绝:“不必不必,玩笑而已,皇姐无需为了我一句笑谈损伤身体发肤。” 他自幼作为太孙,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长大,上至皇帝下至僮仆,全都将他看得金贵无比,翻来覆去地在他耳边念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损伤分毫,连他梳头时多掉了几根头发都要大惊小怪半晌。 明湘却不答,她瞟了桓悦一眼,忽而从荷包里摸出一把极其精致小巧的几寸长的匕首,桓悦甚至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抬手割了自己一绺头发递给桓悦:“拿去慢慢结。” 同时拍了拍桓悦的脑袋。 桓悦:“……” 他捧着明湘的那一绺发丝,忽然抬手,抱了抱明湘。 “皇姐。”他文不对题地道,“有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三千字推翻重写,所以晚了一点,鞠躬
第148章 巫蛊 除夕即将到了。 正值南北开战, 徽宁四年向着徽宁五年过渡的这个年并不如何盛大。哪怕是宫里,因为皇帝与太后念及民生多艰,有意尚俭, 宫宴也要跟着从简, 如此一来,百官宗亲更不敢越过皇帝去大操大办。 明湘挑起车帘,望向长安街两侧的朱门高第,肩膀一重, 是盛仪郡主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辛苦你了。”盛仪郡主说,“其实你没必要陪我过去,我看你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 明湘捏捏盛仪郡主的脸:“是啊,所以我今天休息半天,正好出来陪你。” 盛仪郡主笑起来,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马车很快到了北司门口, 怀阳大长公主先一步从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 立在北司门口, 仰头看着上方高悬的牌匾,神情似乎有些复杂。 明湘和盛仪郡主从后面走过来, 早已等在北司门前的日字卫指挥使迎上:“拜见郡主。” “啊。”明湘欣然道,“风曲让你来了。” “是。”指挥使笑道,“统领命属下全程护卫郡主。” 明湘点头:“前几天还听风曲说起你, 你想求他当媒人?” 指挥使脚下一绊, 差点栽个跟头,结结巴巴:“那个,那个, 是的……” 明湘被他逗笑了, 先命人引怀阳大长公主进去, 又问盛仪郡主:“你也要去吗?” 盛仪郡主无情地摇头:“不去。” 明湘就带着盛仪郡主,一边往北司里走,一边说:“你护送大长公主下去吧,不必在这里跟着我们,我们随便走走。” 指挥使犹豫:“可是……” “你叫人把李德音找来陪我们。”明湘饶有兴趣地道。 指挥使脸色又是一红,也难为他那张威武的脸上居然能露出这种近似于娇羞的神色,应声时声音小的像是虫鸣,一溜烟地走了。 两名鸾仪卫前方开道,引着怀阳大长公主走下了地牢中去。 石阶向着地底蜿蜒而去,阶梯边缘锋锐而陡峭,大长公主长裙曳地,还穿着软底绣鞋,有几次险些跌倒,两名女鸾仪卫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往下走,终于在大长公主走不动之前,踏上了平地。 这里并不潮湿,也不黑暗,灯火明亮。然而大长公主仰头四顾,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这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和窒息,胸口气闷。她按住胸口,跟着鸾仪卫走向地牢深处,最终停在了一座监牢前。 似是听到了动静,监牢内地面上抱膝而坐的年轻人抬起头来。他原本清冷的神情早已经消失殆尽,露出了包裹在琴师那层画皮下的,属于南朝睡莲鸿光的森然。 大长公主唇角翕动两下,颤声道:“你是……玄光?你没死?” 这个问题纯属多余,鸾仪卫的笔录上写的清清楚楚。然而大长公主仍然执着地盯着铁栅栏内的鸿光,似是在等他回应。 两边的鸾仪卫同时竖起耳朵。 良久,鸿光沙哑地冷笑一声:“公主。” 大长公主一手按住胸口,摇摇欲坠。 她有时会在梦里见到她的丈夫,见到那座尚且繁华的慕府。那时她似乎还正值青年,还是无忧无虑的皇帝之女,怀阳公主。 她在梦里穿过慕府层层叠叠的回廊,丈夫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朝她快步走来,欣喜地喊她怀阳。而廊柱后,有时还会探出一个小小的身体,声音甜润地唤她婶母。 那是她丈夫的侄子,慕玄光。 慕玄光的父亲本来是这一代的嫡长子,妻子出身名门,生下慕玄光后夫妻二人离京赴任,却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最终双双殒命。慕玄光自幼养在老夫人院子里,是怀阳公主看着长到五岁的。对于年纪轻轻嫁入慕家的怀阳公主来说,和她的半个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这个幼小的孩子,在怀阳公主入宫密告慕家私通南朝时,就已经随慕家满门被一同处死了。 “真的是你。”怀阳大长公主喃喃。 她认真注视着鸿光的脸,渐渐和记忆里那张幼小的面容完全重叠。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来几乎是用标尺比着一点点长大的,怀阳大长公主甚至都不需要多看第二眼,就能清晰地认出这孩子。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变得苍白起来:“你……” 你什么呢?大长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只颤巍巍地挤出一句:“你到了哪里去……妙仪她是你的堂妹……” 鸿光嘲讽地一笑:“公主,我是罪臣之后,满门抄斩,您说我会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至于堂妹。”鸿光淡淡道,“罪臣之后,怎么会与高高在上的盛仪郡主有血亲之谊呢?倒是公主还记得我,这才是令我诧异的事。” 他突然微笑起来,说不出的诡谲动人:“公主,您午夜梦醒的时候,曾经想起过慕家吗?” “想什么。” 大长公主惊讶地回过头,只见盛仪郡主从转角处转了出来,她扬起下巴快步走来,冷声道:“我母亲为什么要想起慕家,想你们这群通敌叛国、罪无可赦的孽畜吗?” 她走到近前,一把挽住大长公主的手臂,目光淡淡从栅栏内掠过,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目下无尘的高傲。 从听到盛仪郡主的声音起,牢房内的鸿光仿佛定在了原地,直到这一刻,他才慢慢转过眼,看向盛仪郡主,哂然道:“郡主看到我,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盛仪郡主微微扬起眉梢。 鸿光笑了起来,他的面色还带着因受审失血而致的苍白,但那笑容中又带了几分异样的恶意:“毕竟,我们是同宗同族同姓的堂兄妹。” 盛仪郡主眉梢动都没动,厌恶地把鸿光的原话还给了他:“你一个罪无可赦的罪臣之子,也配和本郡主谈血亲之谊?” 这种厌恶比起鸿光方才话中的嘲讽,杀伤力大了简直十倍。盛仪郡主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分给他,只拢住大长公主:“娘,我们走吧。” 大长公主不言,她抬起眼,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鸿光。 “慕家待你不薄。” 大长公主还未说话,盛仪郡主先一步冷笑出声:“你倒是说说,这天下有哪一家敢薄待帝女?” 她终于蹙起了眉,看着她曾经宠爱过的、执迷不悟的这个男人,淡淡道:“你如果该怨恨,也该去怨你的父祖,他们勾结敌国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子孙的死活。” 大长公主抬手,止住了女儿的话。 她看着自己曾经抚养过的孩子,平静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慕氏通敌叛国,祸患无穷,与其祸及大晋七州的百姓,倒不如舍弃慕氏一族去承担他们的罪过。 大长公主从来都不后悔。 “走吧。”她对女儿说。 盛仪郡主挽着母亲的臂膀,毫不留恋地转过头去。 鸿光坐在牢房的地面上,隐隐听见盛仪郡主母女的足音远去。 良久,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绝望的神情。 . 与此同时,明湘正在李德音的陪伴下,在北司中四处游荡。 虽然为了搪塞邓诲,明湘对外暂时卸下了主掌鸾仪卫的权力。但对鸾仪卫来说,一切事务依旧由明湘决断,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奏录司附近时,李德音提起她有一个同胞妹妹,十分聪明伶俐,虽然不及她过目不忘,也是难得的机灵。这孩子同样不想待在家里等着嫁人,父母一开始不同意,但见大女儿在鸾仪卫里如鱼得水,还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既不耽误婚嫁,自己又快活,就有些松口。 李德音急着推销妹妹:“郡主要是开恩,我妹妹随时都能过来,她聪明又听话,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要俸禄也行,做最低的书吏也行。” 明湘被她逗笑了:“不要俸禄,你妹妹来这里图什么呢?” 李德音说她妹妹已经快及笄了,按家乡那边的规矩,该定亲了,过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但这孩子很羡慕姐姐,不想匆匆出阁成婚,想来京城找姐姐。父母一开始不同意小女儿也学着姐姐远走,耐不住小女儿死缠,已经松动了口风。 李德音继续卖力游说明湘:“我们家的底子郡主知道,我妹妹别的可能不行,干点书吏的活是绝对没问题的。” 明湘点头道:“你去跟泽英司说一声就是了,也用不着做书吏,泽英司考核一下,该是什么等级就是什么等级,还用得着找我?” 李德音欣喜道:“多谢郡主。”而后又解释:“近来鸾仪卫收得很紧,正在严格筛查,我怕暂时不收人了,与其让统领为难。” “还不如让本郡主为难,是吧。” 李德音笑起来。 明湘不是个轻易对下发作的人,所以李德音在她面前并不拘束,笑道:“最近事多,奏录司人手也紧张,对了郡主——”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章四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她在奏录司的时候曾经说过想求郡主一个恩典留在这里,怎么后来没有音讯了?” 明湘愣了愣。 她太忙了,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章怀璧,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梅酝。 梅酝会意,小声说:“郡主‘称病’的那段时间,章四小姐求见过几次,都被奴婢打发走了。” 明湘揉了揉眉心:“下次她再求见,就带进来。” 梅酝应声。 明湘也只有这一小会功夫能抽出来,若不是想着盛仪郡主,她连这片刻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在出宫上。因此见盛仪郡主扶着大长公主出来,就和她们一起离开了北司。 永乐郡主的马车往宫中去,盛仪郡主则陪母亲回公主府——自从知道清溪小筑中的幕僚也有问题,大长公主算是吓住了,不许女儿再往清溪小筑去,如果不是盛仪郡主一力阻拦,她甚至要把清溪小筑里的男人全部发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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