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江海火冒三丈,又无法反驳,索性视而不见。 几遭寻过,白骨在军中没有找到一个女人。得此结果,出乎意料,白骨在原地打转,不知该去往何处。 看那红衣女子又疯又急,万江海满腹怀疑,“你们虎头山到底什么名堂,为什么会有女人和孩子?” “万将军,你在说愚蠢的笑话。”公主言之漠然,实则心冷。 万江海不懂何为愚蠢,直到白骨与他道,“山下人丢的。” 一时不得回神,万江海虽难想象,但不觉诧异多少,这个世道有这些事说寻常也寻常。 “我没有下令去抓女人和孩子。”这是万江海唯一能给到的答复。 军营之地唯有风声,风中又多了急报。一兵将奔驰而来,“万将军,李将军带一百兵马出营,还未归来。” 万江海底气瞬无,朝天空放了烟火,以催兵将归。 明火在天燃烧,五色光彩即逝,无人回应。万江海再次发出催信,连发三次依然无人回。 “带一百兵马出,寻回李将军。”万江海声势已虚。 兵马出,军营前一身红衣,一身盔甲各站左右,谁也看不顺眼谁。 万江海只是等待军将归,而白骨不知该等谁。 村落仅剩小红和她的小崽,阿萍那时站在空空之地,跪在群山峻岭下,“白骨,你已知世间真相,离开这里吧,虎头山不再是你天真玩乐之地。” 白骨走了,她也骗了阿萍。如果谎言是为掩盖残酷,那阿萍和师傅都做了太多。 剩下的,白骨去做。她不在乎真相多残酷,她只想找回虎头山的人,她们可以去世间另处,没有金佛,没有兵将。依然会有另一座虎头山,女人和孩子们都会在河边,嘻嘻哈哈的。 白骨飒爽之影尤在前,乌兰贺心也忧切,悄悄挪步到大漂亮身旁,“我改主意了,你告诉我地转术。” “地影术。”大漂亮呼吸都嫌。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告诉我怎么用,我把它找出来卖你。”乌兰贺摸着下巴比了个价,三千两。他寻思这等价,大漂亮应该不会质疑他的诚心。 大漂亮眼角之光似若寒冰,想过千方百计夺功法,没想到他直接卖,“你真没素养。” “江湖卖的就是素养。”乌兰贺眼中唯是红衣若霞,佳人在前,可她身有险境。天玄术终归不是好东西,若地影术可助当年肖王,是否也可助白骨? 乌兰贺就是这心思,但他从小悟性不好,对功夫这种事还是不地道。 “根据我的线报,天玄术以霸道外力克强敌,地影术以收敛内力稳内心。地影可克天玄,故可压其毒性,但是修炼极难。” 乌兰贺听得直点头,“别整那些没用的,问你怎么用?” “不是说了,得修炼,”她反复看了看乌兰贺,乌兰贺两眼瞪直,就是个蠢样。她给他把脉,如大夫望问关切,须臾后擦了擦手,“一千两。你爹拔苗助长,直接把内力输给你,你不行。” 乌兰贺阴下了脸,不行是其次,他都不记得老爹直接输内力这事。什么时候?苦想前二十年生涯,乌兰贺还是没有一点印象。那这样怎么帮白骨? 山间云雾起,兵将仍未归。白骨已不想再浪费时间,翻出了军营。 “大漂亮,你线报不够,我不卖了。”乌兰贺快步跟上去。 大漂亮双拳握起,重跺了一脚,“你个贱人。” 军营经声突起,乌容海来报,“公主,周公子让下官集众僧,为公主念经迎福。” 数千和尚已随花和尚入了军营,大漂亮转头就走,“让周子颢给我滚”。 “周公子已经滚了。”乌容海微声道。 出了军营直奔五里,路经佛像处,满地倒着兵马。白骨上前探他们脉搏,他们未死,但中了迷药,症状和油腻郎君的迷药很像。 佛像后的深林有嗦嗦声传来,白骨拉乌兰贺抄路至土堆旁躲避。 已是日暮,无人拜佛,还有何人? 乌兰贺背靠山堆,不知身后什么情况。只瞧得白骨那双眼明亮灵动,好似戏文里的精怪,他越看越觉可爱。 白骨抓着山坡抬头看了看,好些身着盔甲的人从林中出来。 白骨紧靠着他,就在他耳边说,“是兵将。” 她怕他害怕,还靠得很近,想把他藏起来,刚拿定心意的乌兰贺确实有点心猿意马,可惜话不得在此时说清。 白雾如纱蒙世间,青山皆成缥缈。层层云雾中,有个女人逃了出来,随后就被兵将挡住。 “公主烧了寻乐处,以后虎头山就是大乐子了。”兵将们哄笑连连。 那头是什么意思?那些个男人的笑声,白骨在虎头山从未听过。他们笑,她学着那个兵将,用着不似摸宠物的方式,以食指刮过乌兰贺的脸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这样笑?” 一瞬血流加剧,里头是热,外头是凉,乌兰贺脸上汗毛都激起了。他握住白骨的手,轻轻推开,“不要学他们。” 他扭捏得很,她怪是难懂,“可他们不是在这么干?” 女人开始哭泣,他们依然哈哈大笑,笑声覆盖住女人的哭声。他们面目若鬼,揪着女人的发走入林中。 直到这时,白骨才意识到他们的笑是危险。 “小黑,你去找大漂亮,让她带帮手来,我先进去救人。”她交代完飞身而去,冲入林中。 雾蒙蒙的山间已无日光,十丈金佛站于莲花宝座,亦如梦幻泡影(1)。 乌兰贺身影奔向军营。 枝叶沙沙,风不散雾,林不见人,唯有呼喊声,“救命!救命!” 越往前,杂草到了膝盖,密密麻麻已是难走,白骨便以轻功踏草而去。 随着呼救声而行,白骨进入更深的林中,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若深墨山水。呼救声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细笑声声。 白骨持鞭甩出,正对那笑声,然见李将军抓着那个女人,又收了鞭。 他们在略高之地,白骨身处低洼之地。周围白雾层叠,巨树环绕,在树间有不少身影,可见女人和孩子。 “你们为什么抓她们。”白骨抓着鞭子质问。 “虎头山是魔头处,这些不要脸的都给白骨生孩子,那是大罪,”李将军义正言辞,“按本朝律吏,该为卒妻。” 什么是卒妻,山下人的说法一套又一套,白骨听也听不明白,她只想着说理,“给白骨生孩子是罪?她们没办法给白骨生孩子。” 李将军眼角纹路皱成了花丝,“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白骨!女人是不能给女人生孩子的,佛的医书里是这么写的。” 一片哄闹声即起。 她不知他们何意,双眼泛着懵懂未知,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把这小娘儿们抓了,她说自己是白骨魔头,那可是天大的罪。”李将军的笑更加不怀好意。 兵将朝白骨涌来,笑声将她吞没,她依然不知他们为何而笑,只觉被围得透不过气来了,便铁鞭甩起,腿扫一圈将他们甩开。 鞭声落地,三道身影在枝头晃下,白骨望之身停。巨树枝头有三人,从薄雾中透出淡淡衣彩。依着那白袍身,员外衣,和玲珑身,白骨确信那是阿萍,方夫人和小圆。她们挂在树上,如被人钓起的鱼,身影动着,却难出声。 白骨甩鞭踏向枝头,鞭及枝头,耳后咻得一下,冷风直刺左后方,她转右躲之,银针射出。 手刚出,有箭从后穿右肩而过,白骨若个飞燕折翼掉落,手中银针全洒。但她不知痛,血流如注下只觉出右臂发冷。 “其实我很欣赏你,你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如果你为我卖命,我可以破例让你做我小妾。”柔声如水,就在身后。 那声音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白骨感觉一口油糊上喉咙,她爬起身,若无其事地拔出箭,“我只收小妾,但不收你这种小妾。” 雾中锦衣行出,随着乌压压的人群一起,不仅有周子颢,还有江湖各派。 如临乌云压境,白骨心脏仿若被扼住。血滴滴落下,流得越快,心越是紧绷,她再拿出一针扎在伤口边缘,以此止血。 “真不识抬举,”柔声夹了好些尖刺,“李将军,给她点颜色瞧瞧。” 李将军挥臂,利箭朝白骨胳膊打来,她躲闪而过,又有箭朝她腿打来。她挥着铁鞭,挡了这头挡那头。 手已经很冷,白骨用力握着,不想松了鞭。她目光紧随着箭,左手欲去拿针,她手刚动,就又是一箭刺入左肩。 周子颢拉着弓弦,像是玩乐,“不听话就是这样。” 听他说话,白骨反胃不已,她再次拔出箭,视线随箭走,但更多的箭举了起来。同时人如潮水,皆是虎头山的女人和孩子。她们被赶至前方,朝白骨奔来。 “小娘儿们,我劝你投降,你挡得住,她们可挡不住。”李将军持箭对准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抱着她的孩子。 孩子的哭声震天,白骨急身朝那儿赶去,李将军的箭换了另一人。 一箭射穿,血流如注。 什么是死?当师傅的头颅在眼前时,白骨意识过那是死,但她没有亲眼见过。今日见了,原来死是那么短暂,女人抽搐了几下就没了。 李将军拿着箭寻着下一个目标,一箭又一箭飞杀,不仅是李将军,还有好些兵将在拉箭。一个又一个女人倒地,只要白骨去一处,另一处总有人死。 白骨失去了判断,不知再往哪里去。那些箭仿佛把她扎住了,她的双臂冷透了,她又见周子颢扯了什么,树枝上的三人开始晃动。 铁鞭再也挥不动了。 “不要伤害她们,”白骨怕她一动就有人死,“你要我做什么?” “终于知道服软了?其实她们对我没什么用,如果你愿意替她们……”周子颢停在那儿,也未再说下。 这样的事发生过,白骨知道他这是等待,当初他在玉和山庄就这样等待她回答。 “我愿意替她们。”这回她没有犹豫了。 周子颢很满意,“先把你的鞭子和银针都扔出来。” “我交出来,你就放人!” “我放。” 于是白骨照做了,铁鞭扔了出去,银针也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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