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离国色天香园近些, 她进出不引人注意, 这样才方便照应。 当下便把这主意说了,又道:“可能对外这姓名也得改改。娘么, 称作桑夫人如何?幽菊姐姐呢,也得改个名儿。” 她记得她娘被卖之前, 名叫秦桑,改名桑夫人倒是正好。 秦氏点头称好。 梅姨补充道:“这想得周到。我也不放心,总得走动走动。最好跟咱们洛阳庄也有些瓜葛才好。不如……对外头就说,是我夫家的远房亲戚?” 锦鱼想了想,点了点头。 幽菊却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梅花,一会儿芳纪的,拿不定主意,改个什么名字好。 锦鱼笑道:“不如就叫燕草好了。”幽菊与她娘形影不离,倒应了那句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幽菊眼前一亮,呼呼直拍手,说这名字比原来的名字文雅多了。 几人又细细安排了一番,梅姨这才提醒锦鱼道:“姑爷还在等着你呢。这事也得跟他说明白了。要他能守口如瓶才成。 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担心江凌会卖妻求荣。 锦鱼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爽,眉眼弯弯,道:“他这人,我倒是敢打包票的。嘴严实着呢。” 梅姨噗嗤一笑,嗔道:“瞧瞧,我也没说什么,这就护上了。行了,知道你嫁了个好女婿,我不知道多开心呢。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叫她相看个小郎,倒像是我们要害她一样,闹着不肯。” 说得连秦氏都笑起来。 锦鱼“腾”地红了粉脸,也确实想赶紧去跟江凌商议,便顺势起身,落荒而逃。 后头不断传来梅姨爽朗的笑声。 待锦鱼走远,梅姨才收了笑声,正色问秦氏道:“你可想明白了。你若真瞒下这孩子,虽你日后有个依靠,可若是叫侯爷知道了,以他那脾气,夺了孩子怕都会解恨,一世都不会原谅你了。” 秦氏死死捏着手绢,骨节发白,半天决然道:“景阳侯府……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可……这孩子的前程呢?侯府的公子千金和身世不详的平头百姓……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秦氏脸上倏然掉落两行清泪,半天掏了手绢捂着嘴,痛哭起来。 梅姨也坐到床上,抱着她的肩,陪着她默默垂泪。 过了好一阵子,秦氏才总算止住哭声,哽咽道:“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当初若不是为了锦鱼……我也早不想跟他过了。想想再来个十几年,我真……怕自己撑不下去。就算我对不住这孩子吧。景阳侯府,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梅姨听她连说两遍不想再回去了,叹了一口气,不再劝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莫太担心了。当初我们天天担心姑娘不知道嫁个什么人,如今瞧瞧,这样的女婿,这样的人品,哪里找去?姑娘就是个真有福的。这孩子啊,知道投胎来做她的兄弟姐妹,定也是个有福的。” 秦氏听到这话,眉眼间慢慢绽放出几分喜悦来:“这倒是。我如今才信了她常说那句话,有福之人不用忙。她嫁得这样如意,确实是有大福气的人。” * 这头锦鱼回到自己的屋子,见江凌换洗一新,发际微湿,穿一件明蓝色家常锦衣,坐在半开的东窗前,低着头,正看手里拿着的一本书。 秋天的阳光像一块明纱,从窗外飘进来,将他笼罩得朦朦胧胧,恍若谪仙。 她依在门框上,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 不过片刻,许是被她的视线惊搅到了,江凌抬起头,眉眼迤逦,眼中有光。也许是这秋日的阳光太过明媚,那份俊逸非凡较寻常多了几分可望而不可及,目光却缠绵热烈。 她不知不觉绯红了一张脸,却突听有人道:“奶奶干嘛堵门站着?发什么呆?” 锦鱼大窘,回头看时,见豆绿手上端着红漆茶盘,正嗔怪地看着自己。 她忙几步跨进屋里,嘴硬道:“谁……发呆了!你不要乱讲!” 豆绿一脸莫名地把盘子往东窗下的大木条案上一放:“我乱讲?” 锦鱼怕她较真,忙凑到江凌身边,没话找话,问:“夫君在看什么书?” 江凌笑道:“是部里的文书。” 锦鱼诧异,凑过去看时,就见上面写着什么“交钞”“茶券子”的。 她笑道:“夫君发放的不是茶引么?” 江凌嘴角微勾:“如今仍用的五代榷茶制,由官府收购了南方的茶叶运到到北方售卖,我们发放的是交钞。虽说民间常说是茶引,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这交钞只是领取茶货的凭证,并非允许贩茶的凭证。” 锦鱼本意也不是要搞清楚江凌在部里做什么,听他这样解释也是半懂不懂,便问:“夫君看这个做什么?” 江凌放下书,双手伸手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边,耳语道:“升官发财,养媳妇。” 锦鱼脸上大红,拧着手,抽出来也不是,叫他握着也不是。 旁边豆绿听不清他们交头接耳在嘀咕什么,倒了茶放在案上,笑道:“你们这手是分不开了,我看这茶我伺候着喝罢!”说着作势端了茶杯要往锦鱼嘴里灌。 这下连江凌都笑起来,只得松开了锦鱼。 锦鱼又羞又恼,瞪着豆绿道:“就你聒噪,还不出去守着。” 豆绿皱皱小蒜头鼻子,作了个鬼脸,跑出去了,还故意把门重重一关,在外头嚷道:“奶奶放心,我都关严实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呢。” 锦鱼气得端起茶碗,却到底舍不得砸了,只得喝了两口,砰地放下,脸粉如桃花,眉眼婉转,嗔江凌道:“都怪你。” 江凌笑着双手一张,将她搂在怀里:“你我夫妻亲近,乃是人伦,便是神仙见了,也无话可说,何况苍蝇。” 锦鱼想着自己刚才还当他是谪仙,这会子倒被豆绿带得论起苍蝇来,不由噗嗤一笑,道:“我倒要跟你说说这人伦的事呢。” 便把秦氏的打算还有自己的疑虑说了,未了问道:“夫君可会守口如瓶?我怕日后爹知道了,会真的气得跟我们断绝关系呢。” 江凌玉脸微沉,眉眼黯然,松开她道:“你……仍是不能信我?” 锦鱼心头一跳,竟有些说不出的酸痛,主动抱住他,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我看你这么用功当官,怕日后……你会失望呢。” 她虽对官场上的事不甚清楚,可升官并非全凭本事,还得有靠山,这点她倒还是懂的。 不想江凌却重新展颜,拿起那本文书晃了晃,道:“夫人信我就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官说来也不难,只要你有本事,能把别人办不妥的事办妥当了,于上官有用,自然便能走出一条路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说来说去,其实还是靠自己。便是岳父大人,就算今日生气与我们断绝了关系,明日若觉得我们有用时,未必不肯再认了我们。这我倒是半点不担心的。” 锦鱼深觉有理,夫妻两个便商议了一番,该在何处替秦氏找房。 江凌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就跟方家商议,让他们家在与国色天香相邻之处,隔出一个小院子来,租给咱们。这样你去见姨娘,可从国色天香园进,岂不是半点痕迹不露?” 这主意实在是妙。想来方家也缺钱,定然会同意的。而且因一头连着方家,日常还能请方家下人帮着服侍。省了再找不知根底的人。 江凌便道明日去完宏福寺,后日等他下了差,就去找方家人商议此事。 两人又闲话了一片刻,锦鱼虽觉这事又尴尬又好笑,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江凌便劝她道:“你与景阳侯府的姐妹兄弟都不亲,老天爷瞧你可怜,特意给你送了个至亲来。可惜我姨娘走得早,不然我也想有个同父同母,亲亲的兄弟姐妹。” 锦鱼心头一震。 这还是江凌头一回提及他姨娘。 当下将头靠在江凌肩上,柔声问:“你姨娘可有坟茔?若有时,我们找一日,去替她扫扫墓,祭奠祭奠她吧。” 江凌眼中水光闪动,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语了一回,外头有婆子来催,两人才手牵手出来,到秦氏的屋子里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锦鱼又去牡丹花圃忙碌了一个时辰。 江凌便坐在东窗下,一边读着文书,一边不时抬眼望一眼在垄间忙碌的锦鱼。 因第二日还要去宏福寺,锦鱼与江凌没等晚饭便告辞回了城。 * 却说秦氏送走锦鱼与江凌两个,想来想去,叫了梅姨到屋里商量,道:“这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妥。锦鱼与江家姑爷知情不报,顶多算个从犯。若是由锦鱼出面,替我找了藏身之处,便成了主犯。我怕侯爷知道了,饶不了他们。” 梅姨笑着直摇头:“你呀,就是个女儿奴。当初若不是为了锦鱼嫁个好人家,也不会低头回府。若不是低头回了府,如今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女人家这个年纪生孩子……少不了走一回鬼门关,便是让锦鱼受些牵连,也是应该的。” 秦氏摇头道:“也不光是怕牵连她。若与她常来常往的,怎么能瞒得住那头?我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明儿就走,对外只说,我回老家青州去买牡丹。实则我先进京,找个客店住下,再找房子。” 梅姨忙道:“就你跟秋菊两个,我怎么放得下心?不如还按我们昨日商议的,就说你是我家那口子的远房亲戚,我还有我家那口子,再加上我家小子,与你们一起去。这庄子就交先给老薛看着。到明年三月,孩子也生下来了,咱们再回来,正赶上牡丹花季。” 梅姨当初跟着秦氏到了洛阳庄,与庄上一个姓高的小子看对了眼,后来成了亲。第二年生了一个小子,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秦氏眼眶一红,感慨地握住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梅姨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去找人安排去了。 * 却说景阳侯自打发现了许夫人的真面目,第二日去上朝都恍恍惚惚,一直想些陈年旧事,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 到了晚间,他哪里也不想去,回了紫竹斋。 小丫头不明就里,也不敢上前来点灯。 他也不叫。 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摸着锦被,手上的一片冰凉直滑进心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一睁眼,竟看见阳光从冰裂纹的格子里错乱地射进来。 他猛地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头早聚了一堆丫头婆子,还有跟他的小厮,都忙不迭地道:“辰时一刻了。” 得了吩咐,便都齐涌进来给他洗漱。 又有丫头拎来了早饭食盒。 景阳侯却只吃了两口白粥,便扔了筷子,叫:“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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