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愫冷哼一声。身心干净那不是他应当有的么?她图蔡逯的权势,也在乎他的私德。何况耳听又不一定为实。她只念了颇为客套的情话,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蔡逯道,要她穿粉米色的衣裳来。说她年纪轻轻,总该穿得艳些才好。要戴上垂珠步摇,垂珠一摇一摆的模样煞是好看。 虽是劝说的语气,可易灵愫知道,若是她反其道而行之,迎来的不仅是一张黑脸,还会惹怒这位爷、 连身边的女使都夸他是端方君子,却只有她一人瞧出了那幅端方相之后的高深莫测。 “叫府里的汉子备车,趁着雨停,我要去东湖一趟。”易灵愫伸手,秀云便搀着她下床。 “阿娘忙前忙后,也不能忘了慕哥儿。”提起慕哥儿来,易灵愫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婚前还有我护着她,我一走,姨娘定要掀翻了天来。慕哥儿虽是顽性大了些,心里还是明白事的。今日官家都上了朝,慕哥儿也没理由再歇着了,赶快催他读书去。” 秀云说是,一阵心疼。 * 雨后杂气都沉到了地上去,青草上还沾着露水。 草草用膳后,易灵愫便急忙上车,催着车夫往东边去赶。 说也是巧,刚走上大道,正巧是朝官下朝的时候。 车帘被风一掀开,便能见三三两两的几位官骑马骑驴而来。头戴幞头,身着公服,脚蹬长靴,最先出来的都是些散官。如今陇西混乱,官家放假两日后,公务自然就堆了起来。这会儿还被官家留在殿里的,不是三省的宰相,便是枢密院的长史。晚间的私会倒是被有心人压了下去,只是蔡家插队提亲的事却闹得满城皆知。不过一日,这褚家遭嫌的事就传过了几个州郡,有人谈笑看逸闻,自然就有人焦头烂额。 最先去褚家拜访的,是嗣荣王宋幸。 褚番海是宋幸与岑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只是岑青近日来中了暑,被家里一众小妾围绕着,腾不出面来处理这事。宋幸倒是清闲,前年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豁达了起来,把家里的金银珠玉都赠了出来,整日乐逍遥。与褚番海相识,也是因为养生凝神之术。 再有,宋幸家的四女儿承怡县主还未出嫁,宋幸一眼就相中了褚尧这小官人,认定了此人是个能腾飞的人才。何况褚尧老实听话,长得又俊俏,自家女儿嫁给他,也不会吃亏。 宋幸来得早,进褚府的时候正巧碰上褚番海在悠悠闲闲地练着八段锦。宋幸站在庭院内看了半晌,褚番海一转身才看见人。 “原来是至肆兄。”褚番海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把脸。岑日本就热,他耍的还是北派的八段锦,自然出汗多,染湿了鬓角。 宋幸挥挥手,并不在意。 “我来是想见见明颂,有些话想跟他说。顺便,给褚公提了些礼。”宋幸说罢,朝身后挥挥手,几位男丁便提来几大箱重物。 不消说,都是些金玉银铛。 褚番海赶忙说不敢当,“褚公”的名儿都叫上了,连厚礼也提上了。大清早的,瞧见这场面,瘆人。 “明颂这孩子昨日接了台长的信后,跟丢了魂一般,膳食也吃不下,茶水也没喝几口。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知道随了谁。人都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了,说唯有读书能解他心中烦闷。” 宋幸听了这话,心里大喜。又是痴情种又是好学人,跟他家那娇娇女十分相配。 宋幸笑笑,指向那几大箱礼,“上月相见时,你说自己在整理古文石碑,只是苦于手中缺少书薄,无从整理。我这一月来陆陆续续找来了早些年存着的旧书古籍,想着对你有用,就趁着空闲日赶紧送了过来。” 褚番海听罢这话才松了口气。只是古书籍还好,要真的是金条银条,那可就是贿赂了。 宋幸既然想见褚尧,褚番海也只得赶紧叫人把褚尧从书房里拽出来待客。 冒氏见褚尧眼中血丝可见,眼下一片乌青的落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赶紧叫人拾捯一通。 “嗣荣王莅临,你却被那狐媚子精迷得团团转,真是没出息。”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冒氏还是端来了热燕窝叫褚尧充充饥。 褚尧若有所思,垫过肚子后赶紧跑到前堂去,连看得经史子集都忘了合上。 * 褚家来了位嗣荣王拉拢人,易家也迎来了稀客。 蔡逯的祖父,蔡老出山了。蔡逯那名不见经传的爹爹也来了,蔡逯自然也跟了过来。 蔡周当年是开国功勋,封为宁国公。只是后来功成名退,官家与先帝不亲近,自然疏远了前朝的一帮子老臣,扶持新臣上位。蔡梁是家里最不成器的小子,两位兄长年纪轻轻就离世,伤到了蔡老的心,自然也不欲帮衬蔡梁这个孩子。 故而蔡梁官场沉浮半生也只是位小官而已。幸得家里两位儿子成器,又有祖父宠,蔡家才重新升为高门贵家。 蔡老来此,也是为了嫡长孙的婚事。 人来得突然,宅老急急忙忙来报信时,易发正搂着张氏的腰酣睡着。 听了这消息,半晌反应不过来。心一横,牙一咬,赶忙叫宅老从金库里拿出钱来买上好的食材开席。 “家主,蔡老叫您莫急。蔡家早把食材给抬了过来,一箱箱都用碎冰给冻着呢。”帘姐儿传着宅老的话,一面伺候穿衣洗漱。 易发心里一喜,“去叫大娘子和二姐赶紧起来。娘俩都不是勤快人,估摸这时候一脸懵呢。” 帘姐儿忙不过来,点头说是,随即唤了两位女使各去报信。 也正如易发所言,易灵愫睡得迷迷糊糊,就被秀云给叫了起来。 “昨晚他都来过了,今日怎么又来?还把家里人都给叫上了。”易灵愫揉着惺忪的眼,任由秀云动作。 “娘子,要紧的是你得赶紧起来和家主一道待客。这可是上门提亲呢,正可见蔡学士对娘子的珍重之心。”秀云早选好了衣裳,递到易灵愫面前,不料易灵愫看了看,摇摇头。 “不好看,俗气。”她不爱太过喜庆的色,秀云准备的这套衣裳,穿上花枝招展的,跟要成婚一般。 “这是娘子先前素来喜爱的榅桲色啊,怎么会俗气。”尽管如此,秀云还是把衣裳又摆回到了托盘上,“娘子爱什么样式的,我这就找。” “牙色,蜜春纺,蜜合色,就这三样,你去找找。”易灵愫说罢,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今日还戴步摇,选干净剔透的白珠子。” 秀云说是,来不及多想便走到衣柜前找褙子抹胸去了。 换衣快,挽髻也快。秀云见忙不过来,赶忙唤了一人来给自家娘子上妆。 “娘子,这是大娘子屋里的女使,上妆又快又好。大娘子把人送到了咱屋里,只是娘子落水,来不及说。”秀云边对易灵愫解释着,边给那小女使递个眼色,催人赶紧动作。 易灵愫倒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特意吩咐了句:“我这唇瓣不上口脂总是显得寡淡些,今日有客人来,上得口脂色重一些。” 那女使点头说是。 易灵愫见人乖巧可爱,不免多问了句:“叫什么名儿?” “哑奴。” 易灵愫眉头一皱,“你又不哑,也不是什么低贱的奴才,叫这名儿作甚?既然阿娘把你送到了我屋里,日后定是跟着我陪嫁到蔡家的。这名儿还会叫人笑话。” “今日起,你叫绵娘。软绵近人意,倒也是你的性子。” 那女使低声说好,心里的感激劲都化成了实劲,默默给易灵愫化着最动人的妆面。 * 卯时三刻,两家人终于见了面。 易发在蔡老面前也是小辈。蔡老精神矍铄,哪怕头发全白,精气神也比易发足。毕竟是武将,声音也是沉稳通彻,听得很清楚。腿也不抖,手也不颤,稳步朝易发走来时,让人恍若看见当年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蔡老看见易发这位后辈,只是捋着须髯大笑几声。 “原来是你小子,是你小子的孩子让我外孙日思夜想啊。”蔡老拍着易发的肩膀,武将的力道让这位文官倍感惶恐,只是说着不敢当。 蔡梁与易发是老同年。只是蔡梁名次靠后,二人也没多少交情。蔡梁虽是读书不精,做生意倒是头脑转得快。 汴京七十二酒楼有一半都是蔡家的生意,除此之外,农工业也都有蔡家的一席之地。 蔡梁是个穷书生,却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员外。 不过是惟有读书高罢了,商人被贵族世家看不起,在外提起蔡家,除了蔡老,便是蔡逯。 “他就是那样,改不了喽。”蔡梁戏谑一句,挨了一计眼刀后,不再多言。 易发不计较这些,一边跟蔡老攀着话,一边带客人到小阁楼里坐。 清乐楼是易府里位置最好的地儿。登楼去,能望见榆柳与松竹。这处背阳属阴,岑日宴请宾客,莫属这阁楼好。 蔡家来的都是男子,女眷还在家里待着。不过两家都心知肚明,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蔡家几人来此,不止是确定心意,也是想把成婚日往前赶。 用蔡老的话说,自家孙子是不可自拔了,非得早日娶到人不成。 “自然,自然。”易发被这直白的话逗笑,“慎庭藏得深,倒不知原来是位性情中人。” 蔡逯只是笑笑,给长辈敬酒。 蔡老憋了许多话要说,一坐下,吐的都是当年的万里山河,封狼居胥之景仍历历在目,说得也叫人动容。 男子间聊得无非就是三件事:官途名利,美酒,美人。 聊美人轻浮不堪,且隔墙有耳,不敢说。聊美酒,蔡老爱边疆的浊酒,瞧不起这边的果酒。 而聊官途名利,也牵动着这桌上所有人的心。 “官家放了两日假,我才敢在青天白日找上你去。”蔡老闷了口酒,这话是在宽易发的心。 蔡老哪里看不出易发的野心,见人顾虑不堪,索性打了包票。 “岑青告不了你,这厮家里一堆事,怎么也得费几分心思去处理。兆相那边不必担忧,老交情了。”蔡老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发一眼,又道:“故而这婚事……” “办,我赶紧叫人选个良辰吉日,这场婚事要大办。”易发哪能不懂蔡老的意思,与蔡家联姻,不止是他这一小家,就是家族也得了好。 蔡梁沉默许久,听到易发说了这话,笑着补充着:“放心罢,平成兄。这婚期我早已找人给算好了,七月初八,庚寅日。” 易发一听,怔在了原地。 官家自然会把蔡逯留下来商讨事宜,可易灵愫去到的时候,偏偏看见了一身常服,撑着一把伞立在桥头等她的蔡逯。见她来了,便迈步朝这方走。 路上又下起了小雨,也是赶巧,易灵愫偏偏没带伞,末了还觉着把车夫也给连累了。下车后便叫车夫拉着车赶到茅棚下,说蔡逯会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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