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赏赐吗?” 她将“赏赐”两字咬得极重,“是避无可避,是无可奈何吧?” 她并不想嫁他,她想要的是青灯古佛,内心纯净。 这种“大不敬”的语言令胥康震惊无比。 “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皇上赐婚,自是莫大的荣幸。” 更何况他的身份是尊贵的太子。 “我问殿下的,并不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是皇家赐婚,我说得是,我可曾表示过我愿意当这个太子妃?”她淡淡道,“因了我不愿这三个字,我有孕嫁进东宫,虽有错,但错不至死。” 她若是明知有孕嫁进来,那是她大逆不道。可事实不是。 她目光平静,“讳疾忌医是不对的,我只是在跟殿下讨论病情,与我跟男子是否有过肌肤接触无关。”她语气平淡,“殿下,换个身份,您便不会觉得不自在了。臣妾知道残躯不配殿下,从今往后,殿下不必把臣妾当做您的妻,也不必把臣妾当做女子,只当是,”她轻轻咬了下唇,“就当是您的医士吧。” 她将银针摊开在膝上,“臣妾师从宁安师太,技艺说不上好,但勉强过得去。殿下不妨给臣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治好你的身体,换你一方舒适的生存空间。 柔柔弱弱的女子,头脑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在他面前敢说敢做,从不卑微低头,哪怕求生也是如此坦然从容。天下女子,哪有敢如她这般,当着他的面说“不愿嫁”这三个字的? 胥康气极:“你这是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吗?” “生死两道门,”她低头,轻轻摆弄那一排排的银针,面色如常,“能有走生门的机会,谁又愿意奔向死路呢?”她从最边侧抽出了一根细细的长针,轻轻握到手里。 “这是宁安师太找能工巧匠为我特意打造的针具,”她抬头直视胥康,手中针已指向喉间,“除我手中的这根是钢针之外,其余全是银针。” 胥康面色微变,愣愣注意那根细长的钢针。 “银针不致命,钢针会。”柳烟钰淡淡道,“我知道自己给您蒙下奇耻大辱,新婚夜您没一剑封喉已是仁慈。殿下不妨考虑下我的建议,要我命,我马上死,绝不苟活。允我生,我自当尽心效力殿下。” 柳烟钰目光澄澈平和,似是看透世间一切。 “我若今日死,可以拉上柳家上下陪葬。” 落胎未成,她死了也是一样的。 众人皆见柳昕云将自己撞伤,自己死了,柳家难逃干系。 她用平和的语气与他谈论生死,胥康感觉她恍若没有心,只是一具行走的躯壳,任狂风大作,任电闪雷呜,她自巍然不动。 一股子怒意涌进胸腔,他近乎是咬牙切齿:“收好你的钢针吧!” 站在门外的曾泽安从头听到尾,吓得浑身似筛糠般发抖。 太子妃这胆子。 也忒肥了。
第15章 胥康甩门而出,大力之下,门被甩得震天响。 曾泽安摸摸鼻子,急溜溜跟上。 屋内,柳烟钰动作轻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钢针。 掀帘进来的凝儿惊疑未定地跑近前,“小姐,发生何事了?” 刚才太子走出院子时表情骇得吓人,她光看着就吓得胆颤心惊。 柳烟钰眉目清冷,片刻后才轻声道:“没事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这世间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值得她惧怕和担忧的了。 为免皇后那边先整出什么幺蛾子,胥康抢先一步去了皇上那里。 “父皇,您得为儿臣做主。” 一见皇上,胥康便跪下,脸上写满不甘与心痛。 皇上吃惊,“发生何事了?” “父皇,今日我与太子妃回门,太子妃庶妹柳昕云竟当面诋毁她,并将之推倒,差点儿导致太子妃小产。其心实在歹毒。” 他也做了回小人,恶人先告状。 “竟有这种事?”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太子妃只怕现在已经小产,”胥康表情沉痛,“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可怕至极。” “胆敢谋害皇家子嗣,其心可诛。”皇上也很生气。 柳烟钰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很及时,解掉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让他不必再为储君之位忧心。 这个柳昕云竟敢谋害? 见皇上发怒,胥康忙道:“父皇,虽然她心肠歹毒,可太子妃善良仁厚,并不想过于苛责她,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她非良配,儿臣替秦大人之子秦之树不值。” 得把秦柳两家的结盟打散。 “秦柳两家有婚约?” “暂时没有,但两家有意结成亲家。” “胡闹,”皇上不悦,“一个庶女,怎配得上秦府门楣?” 皇上还是看重秦家的,秦之树是秦家嫡子,柳昕云区区一个庶女的身份,根本不配。 皇上一锤定音:“柳昕云蛇蝎心肠,不堪正妻之位!” * 秦家派出去一波接一波的人去东宫打探消息,可都没有什么具体收获。 回来的人禀报:“自昨日开始,东宫忽然加派了人手,进去很难,之前我们放在里面的小厮也递不出消息来,总之进出都很难。” “太子哪来的人手?皇上加派的?” “不是,应该是太子自己新增的人手,一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 “忽然如此?”秦大人轻抚下巴,“这就奇了怪了。” 以前的太子不是这样的,虽有凌厉之势,但秦府派出去的暗卫出入东宫如入无人之境,什么时候想进便进,什么时候想出便出。太子的行踪被他们探得仔仔细细的。 突然就严丝合缝,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了? 他这厢还在发愁,皇宫里来了人。 “传皇上口谕,柳德宇之女柳昕云蛇蝎心肠,不堪正妻之位。钦此。” 柳大人心里一惊,接完圣旨后惊疑地问来传旨的太监:“钱公公,这道口谕只给我们秦府?” 钱公公恭顺一笑:“皇上体恤秦大人,所以特意传了口谕,您照做便是。天下女子多的是,您家公子又不是非柳昕云不可。” 秦大人倒不甚在意这个,他对柳家本来也没多少兴趣,无非是柳德宇救了夫人的命,他感念而已。夫人和儿子非要强调柳昕云德才兼备,堪为良配,自己才勉强同意。 现下得了皇上的旨意,都不用纠结了。 秦夫人听闻这个消息,脸上稍显失落,但很快便接受了。她还自我宽慰:“那个丽姨娘瞧着就是个蠢的,一点儿正经事办不成,净给添乱,把好好的柳德宇给祸祸了。” 彼时秦之树在后院搂着小妾翻云覆雨,秦夫人去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才推开趴在身上的光溜溜的小妾,懒洋洋地披上衣衫。 秦夫人不喜,“快要成亲的年纪,成天就知道胡闹。” “母亲,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不宜动脑做事,只能待在后宅里,我不胡闹,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让我躺着等死吧?” 秦之树回京城之后多数待在后宅里,外人鲜少知道他身体情况如何。 他是在外胡混,沾染上大烟,身体垮得不行,需要长久的歇息养护才可以。 可他啥啥没闲着。 秦夫人叹了口气,“刚才宫里来传皇上口谕,说是柳昕云非良配,不堪正妻之位。应当是太子妃回门闹将出来的。” 秦之树咂舌,“多可惜。” 他还以为自己要当新郎官了。 他对柳昕云哪有什么所谓的情谊,是她也行,不是她,也无所谓。 同样的口谕传到柳家,丽姨娘和柳昕云当场就瘫了。 柳德宇大为震惊,久久回不过神,还是太监再三催促他才跪下谢恩。 这道口谕下来,彻底断了女儿的正妻之梦。 不光是官宦之家的正妻做不了,哪怕嫁给杀猪宰羊的粗野农夫,也只有当妾的份儿。 天子之言,柳昕云此生不可做正妻。 柳昕云趴伏在地,嚎啕大哭。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我以后可要怎么活?我怎么活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唰啦啦地往下落。 什么秦府少夫人,什么绫罗绸缎、富贵生活,都成了空中楼阁。 丽姨娘难受得如同针扎,痛彻心扉却无丝毫办法。 若是旁的,你好歹能想出个对策。 可皇上口谕? 板上钉钉。 丽姨娘低头抽泣,只觉乌云密布,再也看不到晴天。 * 自皇上那里回来,胥康的脸色一直阴云密布,曾泽安拿不准,只能小心侍候着。 晚间,曾泽安依往常安排了餐食。可珍馐佳肴上了桌,胥康却了无胃口,兴致寥寥地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曾泽安内心一凛。 太子今日不太对劲。之前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会安静地把饭吃完。尤其是猛虎事件之后。 他曾说过:“吃饱饭才可以做事。” 如果那天他饿着,必然会成为猛虎口中的食物。 可今天,桌上摆的都是太子爱吃的,中午没吃几口,晚上还是。 太子不急,曾泽安心里急啊,他思思量量地上前,小心劝道:“殿下,您中午吃得就少,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然让膳房再做点儿旁的?” 终归不能饿着。 胥康面色冷冷的,“吃不下。” 吃不下? 按说今日之事处理得还算顺畅,只除了太子妃那边。 曾泽安猛地一惊,他小心退了出去,吩咐门口的太监:“去把魏太医叫来。” 接着,他亲自去往太子妃的寝宫。 “太子妃,上午那会儿您说要帮殿下诊治,今天殿下自打从皇上那里回来,便一直没什么胃口。您要不要帮忙看看?” 他话说得含蓄,先点明太子去了皇上那里,再点明没胃口的事实。 果然,柳烟钰好奇地问道:“可是皇上训斥了殿下?” 曾泽安忙道:“那倒没有,太子把柳家的事情向皇上说道了遍,皇上听后大怒,传了口谕,以后柳家庶女柳昕云不堪正妻之位。” 柳烟钰闻言瞪大了眼睛。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还以为自己未落胎,这事儿便算揭过了呢。 没想到太子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这种处理方式正合她意。 曾泽安:“太子妃不忍心?“ 她瞪着眼睛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让他拿不准。 “怎么会?”柳烟钰淡淡笑了下,“我很开心。” “凝儿,取我的针具来。”柳烟钰道,“殿下身体不适,我理当去瞧瞧。” 她自己承诺要给他当医士的,自然要说到做到。 把人请到,曾泽安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头前带路,引着柳烟钰主仆去往太子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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