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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在她不知的方面，因为体质不好，时常受着病磨的皇帝所以才容易喜怒不定，性情乖僻呢？ 帝渚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个问题，必须从皇帝口中亲自得出。 入宫那日，帝渚独身去了承乾殿，她进殿时因为皇帝有令，殿中的宮婢御医悉数退出，只余她一人在内与皇帝说说最后的遗言。 短短月余的功夫，她没了妹妹，没了妹婿，竟是连这最后的一个亲人都快要没了。 一时间，皇城上下无人不同情与这天尊地贵的承平侯，同时明白这凤歌是真的要换天改主了。 毕竟，先帝遗留的子嗣就这么几个，远走的远走，嫁人的嫁人，没了的没了。 现任皇帝后宫常年空虚，膝下无子嗣，若是殒没，能登大位的除了这位承平侯再无别人，而她亦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来，皇帝特意把她从远地召回的原因，除了奔丧，这也是主要的原因。 帝渚来时外面天幕已黑，进殿后但见光线昏黄，几盏照明的烛灯闪烁着无力的浑色烛火，一如宫殿的主人般奄奄一息，濒临尽头。 皮骨枯瘦的皇上躺在华丽冰冷的床上，气若游丝，枯槁颓废的模样完全看不见往日的俊美秀气，眉目如画。 这也是正常的，再美的花朵在凋亡的过程里也会逐渐丧失原本的艳丽活泼，只余惋惜。 看见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慢慢靠近床榻的那一刻，皇帝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竟是微微发出亮光，有了几分回光返照的精神气。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竭力如往日般亲昵的唤她：“皇姐，你来了。” “皇姐，三年不见，听说你在那边过的很好，可怎么还是这么的沉默不愿说话？” “皇姐，朕就快死了，你还不肯原谅朕吗？” “为什么？”一句问她还不肯原谅，就足以证明了她的猜测，帝渚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而又克制。 她怎能不克制，若是不克制，现在这个命悬一线的人就会立刻死在她手里。 “你是问什么为什么？”皇帝笑色淡淡，一如从容，“是问渺儿为什么死？还是问为什么朕只召你一人入内说话？” “我甘愿献出一切保你江山永固，让你安心，只是把渺渺托付给你，这件事有这么难么？”帝渚的一字字都像是在泣血。 而皇帝看了床边人良久，忽是难过的叹息道：“皇姐，那最后的药引，是你亲手打翻的呀。” 这句话落下，帝渚稍想便是顿悟，面色顷刻苍白的毫无血色，意识到某一点的她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最后的结局开始了开始了。
第124章 二百零一 当初皇帝被几次忤逆与他的帝渚气得大怒，又久久求而不得，偌大的宫廷最不差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诡物蛊药。 冲动之下，他就给帝渺下了罕见剧毒！ 能让帝渚难受悔彻的法子那么多，偏偏他就选了最坏最不留余地的那一个。 等他冷静下来就大为后悔，恰好帝渚也来服软交出兵符，还好他下的那毒并非无药可解，所以后来就命心腹段云水去太医院寻找信得过的御医研制解药。 那药需要一日不能间断的服用三十日。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便让他们把解药掺入阳烈的养身药羹以作遮掩，再让做事稳泰的姜涞亲自送去看帝渺吃下送回方是安心。 天算地算，谁也没算到最后一刻的成败关键竟败在了关忧则乱的帝渚手下。 没有吃下最后最重要的药引，任前面日日不落的解药下肚也无异于断送命根。 所以他命太医院想尽了续命的法子，好不容易才研发出了一味药方来给帝渺续命，但也只是暂时延长了帝渺的性命，与平常看似无恙，但内里已是呈现耗空之势。 后面的三年里他试过了无数种法子，暗中不知找了多少位世间神医大夫，但天不遂人愿，那药不愧是当世罕见之毒，下毒容易解毒难，那最重要的药引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实难得到。 他实在是想尽了法子，也实在没了法子，故在帝渺怀孕不久后他就早早的吩咐数名御医们常驻公主府。 产妇生子本就危险，而虚耗空虚的帝渺更是危险至极。 可惜满院的神医太夫，却连一条命都留不住。 不过这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帝渺其实早该不存在这世间上了，如今多活三年，还留下了一子，已是他最大的争取。 但追根到底，都是他一时心错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神情苍白的帝渚快是濒临崩溃边缘，她如何想得到帝渺的死，自己竟是最后的推手！ “皇姐，不怪你的，怪朕。”皇帝艰难的转过头，看见床边的帝渚面如死灰，心里叹息更甚，低声劝慰道，“怪朕多心多疑，怪朕忧虑成疾，怪朕……不信你。” 人生的最后一刻他都在抚慰帝渚，只是怕她会太过愧疚心伤。 帝渚的心在这一刻都快死了，她无力的低眼望向床上神色逐渐衰败的皇帝，再大的怒火与怨恨对着一个游离死亡边缘的人也再无意义。 何况这人还是她的弟弟，小时候最亲近的弟弟，而今却是仇敌相见，不可谓不痛心，不可谓不难过。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夺篡位，这皇位我从来不在乎，我退让了这么多，兵权，地位，乃至尊严都毫不犹豫的舍了出去，只是不想与你争，不想我与你的姐弟情分耗的一干二净，不想每日过的不安稳，想同我喜欢的人，在乎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听着帝渚近乎宣泄怒火的质问，皇帝却是笑的极为讽刺，他缓慢的移眼望向床外的人，声音愈发的轻袅如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凤歌居北地，帝子降在北边，由此给你取名帝渚……朕的好皇姐啊，母皇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竟是一直不知吗？而帝玦，一块缺了的玉又如何算玉？从头到尾，母帝心里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都不是朕啊……” 其实但凡有人细心思索就会发现某些端倪。 比如幼时帝渚的各种训练往往都会比旁人子弟要严格许多，教导太学的夫子老师们个个皆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圣贤能者，而他们每个人都会独独对帝渚格外在意些，布置的课业也更加注重质量，稍有错误就会严厉批评！ 因而帝渚样样功课皆是名列前茅，虽然也与她自己的专注认真分不开关系。 比如，人人都知先帝不喜帝渚，可帝渚却是第一位女帝生下的长女，在她之后过了两年之久才有了第二位皇子！ 若女帝真是喜新厌旧，厌倦了帝渚的父君，那又怎会两年之久才会诞下第二子。 再比如，后来先帝派帝渚跟随林大将军上边疆打仗，就在她上战场的次年，一件战功未有，先帝就先行赐下兵符给林大将军。 第三年帝渚一战踏平乱兵作祟的琅琊城，消息传回来后，先帝便开始派人修缮将军府等待主人入住。 后来林大将军身死，帝渚登上大将军之位顺理成章的就接过了兵符，掌管边疆数十万将士，自此权力傍身，无人敢动。 可见，先帝早就为帝渚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少有人知晓罢了。 堂堂一介天子竟然不敢公然暴露出自己喜爱珍视的女儿夫君，反而要装的一副变情铁心的辜负模样，再小心翼翼的暗中护着守着。 究其缘由便是因为那时他的父亲刚登上后位不久，最是容不得有人威胁他的地位。 坐管后宫的皇夫背后家大势大，植根繁茂，又性情暴戾，为了能护的他们在这后宫里平安生存，先帝百般无奈下不得不如此抉择。 当然，先帝演的多情人无情心极好极像，把一干人等都蒙骗过去，甚至包括了帝渚本人也不知。 她憎恨亲母入骨，怨她辜负父亲一腔深情，每每提及皆是厌恶通彻，只恨自己不能学哪吒剔骨还肉，便与她再无半分干系。 也不知那时母皇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悲戚入土，可是瞑目不成？ 皇帝越想越觉讽刺，越想越觉可悲，却不知这悲的人是谁。 果然，听完这话的帝渚愣神片刻，恍然的摇摇头，哑声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那个心思，我没想过与你争……” 皇帝便嗤笑一声打断她，眼光开始涣散，声音也越发的暗哑低沉：“你不想，难道别人就不会逼着你争吗？再说功高震主这个道理，皇姐自小学了那么多史传古籍，焉能不懂？” 帝渚无话可说。 皇帝接着慢慢悠悠的笑：“皇姐，你知道么？你去打仗的那九年，边疆常常传来你打胜仗的消息，夸你如何厉害，如何英勇，朕每次听着都十分羡慕你，崇拜你，心想这就是我梦想成为的人，你活成了朕的信念……皇姐啊，朕盼了你九年，日日夜夜的盼着你回来，并不比永宁少一分，你可知道么？” 帝渚只能沉默。 她不接话，皇帝就自言自语：“可是呢，朕日夜盼着回来的天神，朕的好皇姐，你对朕又是如何呢？你对朕冷漠无情的近乎刻骨，又迂腐恪守规矩，这几年来，你对朕真心实意的笑过了几次？又哪一次是因为朕的缘故？” 所以他才怨她，恼她，故意三番两次的挑衅她，就是想让她多把眼光放在自己身上一刻。 执着的既像是想让大人注意到自己的顽劣孩童，又偏执的像是个不管不顾的无理疯子。 “那你倒是说啊！”帝渚咬着牙，字字泣血，悲痛的不可自拔，“你从来没有同我说过这些，我又怎的知晓你心中所想？你多次试探，用各种方式刺激我，激怒我，甚至现在还害死了渺渺，这种种所为难道就不是错么？！” 说的越多，帝渚的心口越是痛的麻木，她紧紧捏着拳，红了眼眶，嘶哑道：“你怪我冷漠，对你无情，这都无可厚非，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帝渺出手！她何其无辜，她从来把你当作血肉亲人，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嘱咐我多帮衬着你别让你受了官员的欺负！她从小到大都唤的你四哥哥啊！” “朕知道……朕知道的，但做错了就是错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朕拿命赔你的帝渺下黄泉，这样胆小怕黑的她路上就不会害怕了。”听着这话，皇帝脸上的苦意与悔恨已是遮掩不住。 可是悔恨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因为换不回曾经的人，也得不到现在的原谅。 三个笑笑闹闹，结伴走过的孩童的回忆似乎还恍在昨日，可今日一人就不在了，另外一人也要跟随而去，唯留下帝渚一人独追往昔。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多日高度紧绷的神经令她此时此刻衰弱无比，好似但凡再来一点刺激就能把她生生击垮。 帝渚的全身力气都像是被生生抽干了，她无力虚虚的扶着床栏，哑声痛色道：“我们都是血肉相连的兄弟姐妹啊，怎会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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