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渚身后恭身站着的晏几同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对他们的将军如此放肆呵斥,心中大火,就想冲上去把这个人管不住的破嘴撕烂。 将军营的将士们个个男儿铁腕,血气方刚,凡事不顺废话不想多说两句,直接开干,不打到对方哭爹喊娘绝不罢休! 但他才往前踏了一步,帝渚就轻轻抬手拦住了他。 “说的好,左相的门生加女婿,你的勇气实在可嘉。” 帝渚抬眼看着那人,依然神色淡淡,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字字句句却重如泰山,顷刻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如今就连左相也在本侯之下,见了本侯都要拱手恭敬的叫一声侯爷。你区区一个兵部侍郎,何德何能敢在本侯面前高声喧哗,甚至还有胆子威胁本侯呢?” “莫不是左相这个岳父平日里教你的就是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的礼仪教典?” 那人瞬间吓得面色惨白,迅速想起这人的身份地位与皇帝见面都可不用行拜礼,又哪里是他小小侍郎能得罪的人物,吓得惶然摆手道:“不,不是,下官,左相没有…….” “没有,你又怎敢这般狂妄自大,对本侯的决定横加斥责,倒是说说,谁给你的这个胆子?恩?” 帝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冷的像是看一个死人,那人被她看的汗不敢下,身子抖颤的厉害。 到了此刻帝渚终于移眼,余光瞥向旁边踌躇不前的蓝袍公子。 她看着那公子,忽是语气压低,沉声道:“方侍郎,本侯不想把这事闹得太大,所以才有耐心站在这里与你们周旋几句,但不代表本侯不知他们故意寻你们晦气的原因。” “你们私底下说的荒唐话是本侯大度,懒得多计较才没与你们算账,所以千万别以为是因为本侯长居军府糊涂不知外事,可以由着你们欺辱腹诽!”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那人抖得越发哆嗦,急赤白脸的使劲点头,他身边的两人也是一副白日撞鬼的惊恐模样,怕的不行。 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林川那两人特意找事的原因,最近他们几个人酒后在私底下说的话要是抖落出去,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挥霍! 因此一听这话的那人连连嘘声应是,不敢反驳。 “你记住了,本侯是个极为护短的人,手底下的将士们犯了错只能是由本侯来罚,没有错你们也别想来借由发挥,打你就乖乖受着别吱声,那是你们该的。” 帝渚不容置疑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依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那三人麻利的滚了,头也不敢回,唯恐帝渚反悔把他们三人抓起来送给松子当口粮。 霸气女主我最爱
第18章 17 清理完外事,内事也该处理了。 帝渚再回头,见两个外表看似依旧不损分毫,却是神态惶恐的望着她的下属时,剑眉一横,沉沉凤眼滚出怒气。 她是一眼不想多看这两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四周百姓众多,人眼烦杂,因此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后便扭头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强忍怒火的命令。 “滚回去给我跪在练武场的树桩上,跪不够三个时辰不准起来,不准吃饭!” 戌时,将军府,练武场。 黄昏入夜后的练武场空无一人,万般寂静,墙外不远是一片茂密绿林,因此偶尔会有误打误撞走失的萤火虫结队飞进院子里,在空旷的场地上四处游逛。 盈盈青光,一明一灭,犹如点点星光,正好照亮角落里两个赤膊打衣的男子,挺直腰板,双膝分开跪在离地五丈的木桩上,丝毫不动。 已是跪了不少时头,又正值热夏炎炎,即便入夜亦热气袭人,两人上身汗珠滚滚坠下,下身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裤头也被汗水濡湿透彻,湿哒哒的贴着皮肉。 调皮好奇的萤火虫们绕着两人转了几圈,萤光飘过时可看见两人露出的肌肉鼓囊囊的,透着明显狰狞的青筋,显然累的不轻。 尤其是左边的俊美青年,左边的那条腿似有疾患,竟隐约发着抖,像是强忍了极大的痛楚,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扭曲。 但两人依旧跪的笔直笔直,面目热的通红,却双眼定定直视前方,带着一股子宁死不服输的坚韧劲。 萤火虫围着他们转了两圈,看他们始终一动不动,似乎觉得没了意思,便掉头飞去了别处玩耍。 其中两三只便飞到了他们身后数十丈远的杨柳树下,那树年岁过百,垂柳枝枝,树干宽大,树后刚好足够站一个四肢发达的壮汉。 此刻,那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玄一红,皆是风姿绰约的女子,却风格迥异。 前者面目英气勃发,气质冷冽如冰山寒霜,高不可攀,后者却是眉目娇媚,身段婀娜,一身红纱红裳坠地,风情万千。 前方那一幕落在眼里委实不忍心,红裳女子便向身前的人好言解释道:“将军,燕子今早出门去给川子买酒,无意撞上那几人一边喝酒还一边辱骂将军,说你居高自傲,看不起旁人,对谁都爱答不理,迟早一日会功过垂成,到时落地凤凰不如鸡,定叫你好看……” “川子知道了也是气不过那些嘴碎无胆的小人私下编排,说你坏话,才带着松子和燕子找他们麻烦,将军又何必因此大动肝火?适当的罚会儿也就罢了!” 柳树下的帝渚背着手,足足一会儿没说话,只望着前方跪着的那两人,好半响才道:“我知道。” 自己的属下性子如何她当然了解,若非对方率先有错他们万万不会仗势欺人。 而且今日她一见那几人就明白了这场祸事的源头都是被她严词拒绝过的官员,或是因了愤怒,或是因了不甘,便私下聚集在一起咒骂腹诽她。 这种事太常见了,就算她没有故意去打听,想也是能想到的,但她从未在乎过,也不屑在乎。 说白了你把人欺负的过狠,还不准别人泄泄私愤过过嘴瘾么?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蠢得无药可救,喝醉后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的嘲讽暗骂她,又被霍燕凑巧撞到了。 “将军,虽说川子做的莽撞了,但将军你也多多包容些。”三娘无奈叹息,“咱们三百飞豹亲卫兵全心全意奉将军你为主,人人敬重如神,在边疆时何等受过这鸟气,谁人敢对将军半分不敬?而那几个无胆鼠辈连给将军提鞋都不配,如今竟敢咒骂将军,怎忍得?” 自打入了皇城,将军所做的样样事都是藏锋收光,一避再避,就算将士们没有为此说过一字半语,但心里的不满早就漫漶,会因了这一件小事而勃然大怒是早就料到的事情。 他们知道,帝渚自然更清楚。 “三娘,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帝渚的声音很低,低的令她生了将军此刻竟是在笑的错觉苦涩且悲凉的笑。 听着这声,三娘的心都泛起了抽茧剥丝的疼。 她们完美如同天神一般的将军,行军布战时运筹帷幄,算差不落,战场厮杀时英勇无敌,一把长剑傍身,无人可近十尺,所杀敌军没有过万也有八千,名声响亮三湖四海,无人不晓。 这般强悍霸道的铁战神,当世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将军,回到了家乡后,反倒活得步步小心,谨慎避世,简直令人痛心无比,又极尽惋惜。 三娘敛了神色,叹息入腹,定定答道:“没有,将军天资聪慧,心思细腻,做的事事决定都是再三考虑的,纵使三娘粗鲁不懂政事,却明白将军的一切所言所为皆是有理。” 话落,前方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 “你们奉我为神,理所应当的认为我做什么都没有错,但心里其实又不服,是不是?” “三娘不敢。” 三娘急声回答:“我们对将军忠心可鉴,马首是瞻,绝无不满。” “真无不满?” “没有,不管他人作何想,属下几人跟随将军数年,对将军始终如一,定然不会质疑将军!”三娘铿锵答道,“倘若三娘此刻说的有只字假话哄骗将军,便叫九天神雷降下惩罚三娘,让三娘魂飞破散,永堕无垠地狱!” “…….” 她发的誓太狠太重,叫人一时都无话可说,不知该骂她胡言乱咒,还是该夸她忠心不假。 帝渚沉默了片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美丽女子一眼。 见她目光灼灼,毫不回避的瞪着自己,漂亮妩媚的丹凤眼程亮程亮的像有无数星辰坠入,清澈透底的绝无半分假意,她忽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是冰川顷刻消融,大地万物复苏,寒流化作涓涓春水,纵使再冰冷坚固的人心都要在这一笑面前片片瓦碎,融化润土。 三娘看着这无疑是罕见至极的纯粹笑容,一时看的回不过神,突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地。 亲娘哟,跟了这冰山无情冷酷一样的主儿快有六年多了,但见到自家将军这般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就能叫人永不敢忘,铭感五内! 可惜那抹浅笑来的突兀,走的也极快,只是个转眼又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冷酷将军,三娘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味着那个笑。 她脱口而出的夸赞道:“将军,自打入了皇城,你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虽说看着人还是那个人,平时对他们该呵斥就呵斥,该罚就罚,但将军的一点点逐渐细微的变化她们都感受到了。 “是嘛?”即便听着下属的激动夸赞,帝渚仍是淡淡,还有心情反问,“那你们觉得这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啊!” “哪里好?”帝渚好奇的看她,其实对此她没有什么感觉,但最近他们确实对着她也敢逐渐亲近,与她说笑耍浑了。 “将军,你以前就像是个不着人间一丝烟火的神仙,咱们这些凡人连你的边都摸不着呢!她心虚似得的嘿嘿一笑。 “说句大不敬的话,私底下的时候我们也没少腹诽将军,说你大概上辈子是庙里供奉的无量杀生佛,所以天生没有人情味,冷酷无心,绝不会有爱欲,很有可能这辈子,这辈子…….” 前面她还说的兴致昂扬,但或许是说的太顺口有些得意忘形,等到她及时住嘴的时候,这话已经收不住了。 帝渚看她,眼中暗涌流动:“这辈子如何?” 一向胆大随性的三娘在她的目光下竟是心虚的低了头,许久,小声嗫嚅的接道:“…..孤独终老。” “…….” 前方久久没有人声,三娘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看,却见帝渚已经扭头再看向前方。 侧着的脸庞在黑夜之中明明灭灭,两三只闪着点点萤光的萤火虫从她耳边飞过,平日锋利不敢直视的眼眸在这一刻竟显得温凉如水。 分明脸庞的线条柔和的近乎温柔的错觉,却莫名冒出滚滚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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