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渚说的平缓规律,字字句句却如把把尖刀刺进心窝子里去,直把人的一颗赤心捅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却只字不能反驳,只得把所有苦楚深藏心底,呕血难止。 出师不利的林川一口淤积老血喷不出来,便捂着胸口颤巍巍的退下了。 背影萧索踉跄,看样子受伤不轻,需要慢慢疗养好长一段时日了。 至于那把油纸伞,早不知被主人丢去了那个旮沓角里,无人搭理了。 那厢,丝毫未受影响的帝渚练功完毕,便收掌起身走下廊外,去寻趁着她练功中途就偷溜外出觅食的松子。 待她一走,屋里的转门处走出了三个人,方才一幕他们从头到尾的看完了。 “瞧见没有,青尧,都跟你说了要追求女儿家就别学林川的法子。” 宴几同抱着手臂嘻嘻的笑,一脸的幸灾乐祸:“看看,这就是下场!” 后面他定要拿此事百般羞辱林川,一雪前耻!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青尧眨眨眼,他心善,还是想为受害不轻的林川辩解两句:“啊,可下将觉得林副将的法子挺好的,就是……” 就是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了。 “就是选的人不对。” 体谅人的军师微微的笑,替他接口道,说完之后偏头看向帝渚离开的方向,温雅秀气的面孔变得几分无奈,几分好笑。 “都同他说了莫要寻将军的欢心,他非是不听,将军是他能逗得起的人吗?我刚才好生担心将军会抬手就给他一掌……” “给他一掌也好啊!一掌打干净了,免得他真起了些痴心妄想的心思!”宴几同哼哼两声,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他莫非以为将军也是那些胭脂俗粉,随便听得几句花言巧语就信了他的鬼话不成?!再说了,将军是何种人也?万一哪日他又耐不住的游连花丛,四处留情,不被将军当场捉住了,一剑劈成两半埋土养花才怪咧!” 在春冬听后顿时不愉,沉声反驳他道:“几同,你别这般说小林,他哪有这么过分了?” 见一向好脾气的军师态度有异,宴几同暗恼自己说话过了。 正要开口挽回,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嗓调略是沙哑低沉,但依旧悦耳的金戈玉声朗朗响起。 “他有没有这么过分,难道你不清楚?” 三人闻声皆是一震,立马回身向正前方踱步走近的人躬身拱手,齐声恭敬唤道:“属下见过将军。” 话音刚落,一头身形雄伟的金纹黑豹已是踏着优雅的步伐,无声无息的走至他们眼前甩了他们三人一眼。 它张嘴吐出一口白气便姿态高傲冷艳的走过,似乎极为不屑他们在背后说人小话。 跟在其后的帝渚走到了他们跟前后,也是步伐不停的径直走过,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话给他们。 “都进来吧,大冷天的站在屋外这么久,冻坏了脚到时训练起来,别喊苦。” 这话便是说明她早就察觉到方才他们三人与林川的私下动作,只不过是她懒得指出来而已。 三人嘘声冷气的进了屋里。 为了照顾遇冬怕冷又懒动的松子,地下便烧了地龙,进屋之后顿感温暖如春,周身冷意丝丝缕缕的被热意驱散,在外站了许久的三人方觉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等到手脚恢复如初,在春冬便是反客为主的提来堂前火上烧着的水壶,再寻来杯子给每人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连趴着的松子面前都摆了一杯。 面前的杯子热气袅袅,氤氲上升,茶香扑鼻,可松子却是一条娇贵的猫舌头,颇为嫌弃那杯热茶,一眼不去多看。 帝渚自己都还没顾得上喝一口,瞧见了就端过来细细的吹温,再送到了松子面前放着,这下松子才勉勉强强的低颚舔了两口。 对面的两人直看得犯酸气,他们可没有大将军屈尊降贵给吹茶的好待遇,只得捧着那杯烫手的热茶砸吧砸吧嘴,唏嘘不已。 早就习惯的在春冬毫不动容,只关忧问道:“将军,冬季过半,你的旧伤最近恢复如何了?” “无须担心,我已全好。”帝渚垂眼看滚滚热气的茶。 说着一半又抬头看向在春冬,面色微见愧疚,“旧伤复发那段时日我心情不太好,自控不佳,你们可有受了委屈不曾?” 半月时光,日日细痛缠身,缠的她心烦意燥,干脆就拿烈酒压制。 但喝的过多便有些神志混沌,甚至好几日是昏睡不醒,难免会记不太清楚中间的细节。 年轻率真的青尧首先置口反驳:“没有的事,将军待属下们亲若兄弟,爱护有加,属下们哪里受有什么委屈过!” 帝渚不管他,只固执的看在春冬,只有他才会公正公平的给出回答。 在春冬笑了笑,温声答道:“的确不曾。且将军也不需要对咱们这些属下心怀歉疚。” 帝渚闻言心里放松,而在春冬看后温柔恬适的笑容却有几分苦涩,想起当初。 他忽地苦笑一声。 “其实是咱们这些属下有太多过错。当初没赶得及救下将军,害得将军中箭受毒,此后经年月月余毒复发,而今又不能替将军承担一丝痛苦,还照顾不好将军,让将军日日受此煎熬,实在心里有愧!” 其余两人听后皆是沉默了,唯独帝渚却是清清淡淡的瞥他一眼,复道:“你这话,是怪我当时不听你们的劝阻,非要喝酒是么?” “不,不怪将军。”在春冬摇了摇头,长长叹息道,“怪只怪咱们这些人只是作为将军的将士下属,只需听令与将军,最多是同将军商量公事,却也不过是将臣情谊而已,至于将军的私事,属下们就不好多管了。” “……你这还是怪我当时固执己行,喝酒过多。” 在春冬端正态度,眼神坚毅的盯着帝渚:“非也,属下说的是将军因酒坏身,惹来横祸。若非当时天怜将军,有人及时帮衬了将军一把,不然将军真出了意外,莫说属下,就是整个将军府都定不会善了!” 那日她回来后就把几个心腹属下召集一屋后说出下午发生的刺杀一事。 当时几个人都气的要炸天了,扬言定要把那几个人寻出后千刀万剐,情绪激动的比自己受刺要严重百倍。 帝渚安抚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控制住了暴动的心脏,但仍是个个冷着脸出了门奉命暗中去查源头。 最后时帝渚眼尖发现,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只静静听着不说话,瞧着还算理智的军师拿着那枚玉扳指走出房门时,握着的力道差点生生捏碎那枚玉扳指。 看来帝渚险些受伤一事,确实是把这个向来温和从容的老好人都刺激的不轻。 那日过后军师从未在她耳边提及此事,本以为他打算就此不说,不想今日忽然提起,帝渚也是叹息一声,语气放沉,含了几分歉意。 “当日是我粗心莽撞了,以为宫中安稳无事,又忘了身有旧伤才被那些小贼捉住了机会,但终是有惊无险,你莫要恼我。” “不不,属下不敢恼将军,属下只是希望这种情况今后不要再发生!” 在春冬连连摆手,表情肃穆的盯着帝渚,一字一句的庄重道,“将军,你是整个将军府的主心骨,你若有意外,到时叫我们这些人如何自处?其余的亲卫队一旦因此暴动起来,属下们又如何管制的住?” “好,我晓得了,今后一定多加克制。”帝渚无奈颔首,应下了。 说来说去都是因酒误事,属下的严词训导实则是一心关忧她的安危,帝渚也不好反驳,只得妥协的表示今后绝对三思后行,量行喝酒。 正色过后在春冬笑容一变,有些玩味。 他偏了偏头,目光透着狡黠,语完还犹留余意:“将军爱酒多年,习惯难改,任咱们这些小的说破了嘴,斗破了天,在将军面前都是空话白说,将军不听亦不难怪。如若能有个法子让将军稍微克制一些,岂不美哉。” 帝渚平静的望着在春冬,了解在春冬如她,立刻明白大半他的暗意,却是不说。 她凤眸低垂,伸手轻柔的抚摸着身边趴着的松子的背脊。 被抚摸得舒服的松子从喉咙管里呼出几声咕噜。 正好她摸到了脑袋,它忽地扭头张嘴咬住了她的手,力道放得很轻,并不伤及皮肉,像是刚长出嫩牙的小猫贪恋着主人温暖的手。 既然不疼,帝渚就不在意,由着松子咬住她的手玩耍。 湿润的舌头反复舔舐她的指尖骨缝,乃至后面大半个手掌都被吞入了尖锐壮长的獠牙血口中,好似下一刻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撕扯咬断,她也不心慌害怕。 唔,只是有点痒。 帝渚便收回了手,然后接过宴几同贴心送来的帕子,慢慢擦着手,平淡问道:“比如呢?” “比如,寻个知心人。” 军师不愧是军师,张口就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敢跟将军开诚布公的说这话却不担心被将军一巴掌呼死在地! 在春冬的英勇举动惹来旁边两人连连惊叹摇头,颇是感慨的砸吧砸吧嘴。 几人一面瞧着眼前的热闹,一面继续慢吞吞的喝着自己的茶当只看热闹不闹事的鹌鹑。 果然帝渚的反应不大,甚至瞧着心情不错,只见她嘴角微勾,露出极微的笑容,却是有点古怪。 “说得好啊,知心人,那谁是我的知心人,是刚才假戏假意的林川?” 说着,帝渚淡淡一笑:“亦或,是你?” 在春冬脸色一禀,还未说话,帝渚已偏眼看向了宴几同,再问:“是你么?” 话语未落,无辜中箭的宴几同一口热茶猛然灌进了鼻腔里,呛得他直咳嗽。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都在使劲摆手,急迫表示自己配不上将军。 于是帝渚再看向了表情纯真,神态无邪的将士青尧。 “将军,那个,属下,属下……还年轻。”被她扭头一看,迟钝的青尧诈然间没反应过来。 片响后他恍然大悟的张开了嘴,随即面露娇羞,低头紧张的搅弄手指,便听他细声细气的说话。 “将军等……等属下再长大长高些,到时属下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之际,样样与将军比肩不差时,属下便,便……便永生跟随将军身边,不离不弃!” 这年轻腼腆的将士便字后面的话愈发低怯小声,最终消失在沉闷的鼻音中。 帝渚看后唇角不禁稍稍抽搐两下,因为这话与他当初投在她麾下之时,说要追随她上阵杀敌所说的立誓一模一样。 缓过劲的宴几同一听大为震惊,瞪大双眼看他,诧异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你看上了城北卖花的柳家姑娘吗?刚才还让林川教你追姑娘的法子呢!” 这短短半日还不到呢,怎么就要改头追将军了? 卖花姑娘变杀伐将军,这一下转折的有点凶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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