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因此,她也不至于考虑忧思了一个晚上。 她这话一出,三娘与宴几同愣了好半响没反应过来,没懂她能有什么安抚皇帝的法子效果这么好,还是在春冬跟随的她最久,了解如己,稍稍一想就恍然大悟! 他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切齿哑声道:“莫非,将军,你莫非要…….?!” “对。” 一字落下,在春冬脸色煞白,神态僵硬,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会这么爽快的承认了。 三娘与宴几同不是傻子,结合两人的情态说话一看,不过尔尔时间亦是迅速明白过来。 可明白了是一回事,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 顷刻间屋里氛围顿沉,三个人呆立在了当场,错愕不已的盯着帝渚说不出话来。 被在春冬震惊之中又隐含谴责意味盯着,帝渚自知忏愧,便低低垂了眼不与他们对视,却绝无后退妥协之姿。 良久的一片死寂中,率先出声打破这诡异沉默的是三娘。 只见三娘倾身一下扑在了帝渚身前,花容失色的惊声大喊着,就差抱着帝渚一哭二闹三上吊。 “将军,这怎生了得?!万万不可啊,这绝对不行,你三思后行啊!” “将军,属下也不同意! 吐出这句话,在春冬一撩袍子毅然跪下,表明态度。 见两位同伴跪了,宴几同当然不能落后,亦是对帝渚跪下,沉重附和。 “属下虽是不懂朝局政事,但属下也认为军师和三娘所言有理,将军此举无疑是拿身家性命去豪赌,莫说属下几人不同意,就是那八百亲兵卫知道后也绝不会罢休!” 转眼间就跪了一屋子的属下,个个拒绝的干脆,表态分明,皆是不同意她的做法,众拒不从的这种状况堪数第一次。 帝渚纹丝不动,长长叹息一声:“皇帝不说,你们不说,他们如何会知晓?” “身正不邪言,是为将之根本。”宴几同定定看她,“将军,这还是你教属下们的。” “那我还教过你们看时处世,以利保身方有鸿蒙,怎的不说?” 武夫一个的宴几同哪里比得过读书千卷,下笔有神的帝渚,在学识论述上他远胜不过帝渚,只能红着脸求助的看向在春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盼他能把倔强固执的帝渚拽回来。 在春冬接收到四颗圆溜溜眼睛投来充满期盼的视线,颇是哭笑不得,他要是能劝回帝渚早就劝了,哪里还用跪在这里同她苦苦周旋。 明知帝渚固执的劝不回,他仍抱了一丝希望:“将军,属下们说不赢你,也不敢说你,属下只想问一句,这件事当真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没有。”帝渚停都不停,直言道,“婚事我已经当着柳家夫妇的面定了,府里的库房我也拿出大半作为渺渺的嫁妆,如今就算我想后悔,泼出去的水焉能收得回?” “那咱们可以换别的法子讨好皇帝,不一定非要将军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万一将来将军府承受不住带来的后果怎办?” “有我在,将军府谁人都不会伤一根毫毛,我保证。” “那将军你呢?” 一句话抛出,帝渚哑言片刻,再看眼皮下的三名心腹下属纷纷投来的炽烈视线,刺得人心不免微微颤抖。 她顿了顿,方是哑着声音的郑重道:“我也不会,我答应过渺渺了,今后我和她都会好好的活,谁也不会死,我答应过的事,从不作假。” 她忽是笑了:“你们别想得那么严重,皇帝并未想要我死,好歹我也是他的皇姐,同他儿时交情不浅,他恼的只是我的威言太高,怕影响他的皇位稳固罢了。只要我让他能确定心安,确定我不再有威胁他的能力,他自然不会为难与我。” 只是将来,万一将军府或她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皇帝疑心未除,届时情况绝非轻易能解决。 听完,在春冬也沉默了。 见军师似被将军逐渐劝服,三娘急了,慌色叫道:“可这是整个将军府的唯一保障,将军你的护身符啊,这轻易说给就给合适嘛。” “我拿它换了我妹妹的幸福,以及我和将军府今后平静的生活,这笔买卖很划算。”许是才沐浴过的原因,帝渚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往常凌厉含霜的眉眼柔和许多。 她松松撑着下巴,浅浅笑着注视她们三人。 “再说了,你们怎知它是我的护身符,而不是我的催命符呢?” 看她漫不经心的态度,竟还否定了当初他们拼命为此的价值,宴几同不服,断然反驳道:“将军,这可是咱们拿命拼回来的!” “你也说了,这东西咱们是拿命拼回来的,难道将来咱们还要拿命护着它么?”帝渚语气平平。 “每日这么提心吊胆的活着,你们不累,我也累了,索性给了出去轻松的多,哪怕他要做些个什么也是明目张胆的,胜过私底下的阴谋诡计。” 说到这里,帝渚语气变得鄙薄,目光冷冽。 “他做过什么你们不是见识过了?难道要我今后无论在哪里都要处处小心,谨慎防备不知又会从哪里蹦出的谋杀刺客?我防得了一时,可防不了一世。” 她状似说的轻轻松松,落在他们的耳里却觉无尽的无奈与疲惫,因此他们听完后无言再说,两两干干的对视。 而在春冬默默审视帝渚许久,他从刚才起就不再开口了,唯是默声不语的暗自思索帝渚的话。 他心里沉淀下来,眉头渐渐拧紧,许久才沉声道:“将军真打定了注意吗?” 帝渚毫不回避的迎面与他对视,沉重的嗯了一声。 “既然将军已经做好了决定,咱们几个也无话可说,自该听命将军才是。” 不料军师短短之间就叛阵投降倒向将军那边,三娘震惊还怒,她不甘心的打算把两人死劝回来,而在春冬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他先是沉色肃穆的看向满不服气的三娘与宴几同,气势突然顿涨,温润的眉目间竟是难得不容辩驳的强硬与坚毅。 某些时候,正色严谨的军师比起帝渚更让他们不能反抗。 直到两人被他看得慢慢软化,不再强言反驳后,在春冬才眼神灼灼的看向帝渚,帝渚也默默的看着他,双目对视,万般言语化在目中,一时无言。 然后,在春冬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属下几人拜在将军麾下时就发过誓了,从今以后唯将军是从,奉将军为主,绝不抵抗,以身报国,以命护主,若违此誓,天降九雷三火,劈我天灵,教我等永堕无垠地狱。” “属下既是发过誓,就永不毁约,但求将军从今往后无怨无悔,不反初心。” “将军,属下衷心希望,你永不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第60章 58 翌日清晨徐阳初升,雪化屋檐,水珠滴答,光影透过宫墙瓦片上半化半透的雪霜,彩光流转,缤纷如沫。 目光远远所及之处,照旧一袭玄衣金袍的帝渚便踏着一地的冰棱子翩翩而至。 她如阳光下的一抹轻烟般飘到承乾殿的殿门口,长长的黑发散落在风中,冷冽似捧窗银雪的脸庞,不怒自威的气场。 这般神仙降世的人物每次到来都看迷了殿中一甘宫仆奴才的眼,总时不时悄悄偷偷的偷瞄着这人,心不自禁的跟着这人周围滴溜溜的转。 行至殿前见殿门紧闭,殿外廊下的仆侍也不多,帝渚没几个认识的宫仆,便询问正好站在殿门口的熟悉青衣。 “姜公公,皇上可在殿中?” “回殿下,在的。”姜涞循规的躬身向她行礼,冰天雪地中太监独有的阴柔轻细的嗓调听着倒不觉刺耳怪异,反是有点顺耳的动听低柔。 他恭敬回答完这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脸色泛着古怪的别扭。 “但这会儿……皇上可能无暇接见殿下,还请殿下稍候,亦可过后再来。” “为何?” 帝渚顺口问出这两个字,下一刻紧闭的殿里就传来细细碎碎的暧昧呻吟,以及烧的人脸红心热的求饶哭声。 这便是个耳聋都能知晓殿里是发生了何事,何况帝渚这个亲眼见过不少次的,这一听心明的跟明镜似的。 帝渚看了一眼姜涞不知是羞是耻的红脸,她沉默半刻,再问他:“是落雪在殿里?” “正是公子。” 姜涞没敢看她,低垂着的脸下仍能看到烧云遍布,他光是听着殿里的响动,再看到帝渚,便回想起自己曾经多次被迫当着帝渚的面与皇帝做那等事。 即便中间隔着几层薄纱帘子也算是遮了羞,却也是妓女腰上的那一根红绳子。 聊胜于无,但更加可笑。 帝渚可不知他心里是何想法,或许她知道,但她没心情管。 她听着殿里传出支离破碎的哭声,心里便大感惋惜与同情。 之前她在红艳梅树下见过的美儿郎,心灵纯净的有趣人,如今怕是被手段恶劣的皇帝毁的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不无可惜的问道:“他每日都这么哭么?” “也不是,在两个月前落雪公子才开始侍寝,皇上极为怜爱公子,没怎么让他哭过。” 落雪公子比他这个卑贱的奴才不知高贵了多少,又比他讨得皇帝喜爱,自然皇帝是舍不得把用在他身上的那些启齿难堪的手段也全部试用在公子身上。 人与人啊,果然天生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姜涞便是极尽自嘲的暗自嗤笑一声。 反正帝渚连他最难看的一面也见过不少了,这些由旁人提及便是脸红心羞的私密事让他说来无疑与是破罐子破摔,姜涞便坦荡荡的悉数告诉了她。 帝渚没察觉到姜涞堪比自虐似的痛快答话,只皱了眉头,奇道:“既然心爱,如今又怎让他这般的哭?” “奴才人微言低,不知天家心思,但这情况大抵是从七八日前开始的,想来殿下必定是清楚其中缘由的。”姜涞依旧是冷冰冰的回答她。 七八日前就是那次的晚宴。 闻言,帝渚眉头皱的更重,她审视般的盯了姜涞好一会儿,忽反问道:“你是在怪本侯?” 姜涞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辩驳道:“奴才命贱身低,怎敢提怪字?殿下此言折煞奴才了!” 说着,他抬头诧异的看向她,看了一眼后又立刻深深低下头,声调低沉,“何况奴才能因何事怪罪殿下?殿下错言。” 他确实不知帝渚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就是一介区区宫里的奴才,对上帝渚这种贵不可言的贵人,若非意外与帝渚明面结了仇不得善罢,他平日里都是夹了尾巴躲着走的,怎敢提怪这个字。 他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胆子。 “是嘛?”帝渚意味深长的看他,“本侯曾听永宁宫里的宫女们偶然说过你与落雪相处的很好,堪比亲若兄友,你不是因为这个在怪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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