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显然没空多想这事,只想赶紧回去,否则皇帝万一寻不到他动了怒,其他人便会跟着遭罪,他不敢反抗皇帝的命令,可也不忍心看那些宫女太监们无辜受罪。 他的纯真秉性,为人考虑的善良心肠,正是皇宫里最稀缺的东西,因此姜涞才独独待他特殊,格外怜他。 落雪胡乱埋头走了半日,又是心急的昏了头,口里应承着,脚下却朝着西边的方向直奔而去,回廊后的人瞧见了立刻出声制止他。 “你走反了,那是西方。” 那低哑悦耳的声音有些无奈。 “你左手的方向,才是东边,走过青苔石路,穿过环宫溪水,再顺着小片竹林直走,就到了第一个岔口,莫要再走错了。” 明明这话没有分毫嘲笑的意思,但落雪听着这特意给他说的清清楚楚的路线,不禁羞红了脸颊,于是道了谢掉头再走。 许是因了羞涩的缘故,又或是怕耽搁太久,他走的很急,背影如风,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他背后有洪水猛兽。 待他头都不回的疾步进了竹林,那回廊柱后的人才是回身走了出来。 一身玄袍金纹坠地,红腰悬佩,玉冠漆发,不是帝渚是谁。 帝渚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一眼可见的木瓦屋檐,又看向落雪慌忙离开的背影。 她皱眉沉思半响,最后发出一声妥协叹息,认命的跟着紧步走向竹林的方向。 这人都走昏了头分不清东西了,又不熟悉宫中布置,她要是不跟着看着,万一他又一头乱撞到哪个弯弯路路的偏远深院,几时才能走得出来? 唉,她遇到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呢。 依着那人的指路话语,落雪弯弯绕绕的走了大概半柱香时间还真的走了出来,快步穿过满目萧索的花道,眼前便是徒然一亮。 突来的白光刺眼,他闭了闭眼后来适应耀眼光线,再睁开眼时就见前方人影措措,数名宫女太监来回奔走,竞相奔喊,神色匆匆。 明显他们找的就是无故失踪好几个时辰的落雪。 有人正紧皱眉头看周围的奴才们四处寻人,无意中瞥见从花道恍惚走出的落雪,眼光大亮,疾身奔到落雪面前,喜色嚷了起来。 “诶哟,咱的公子啊,你到底去哪了?再找不着你,奴才几个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啊,我,我随便逛逛来着,一不小心就迷路了,还是我遇……” 说到这里落雪停了一下,想到那人会在那种偏僻的深院,又躲着他不肯现身,定是不愿意让外人知晓的,便及时改了口。 “是我无意乱走出来的,所以费了好些时候。” 见这么多人为他奔走,他心生歉疚,讪讪告错道:“抱歉段公公,怪我鲁莽,害的你们为我着急,下次我会注意着。” 没有下次了,因为你,皇上一怒之下砍了好几个太监的头,新换上的奴才一定不敢再让你单独乱走。 段云水心想,却一字没同他说。 一张层层皱纹的松弛老脸堆满讨好笑意,更显阴郁吓人,苍老又尖细的嗓音故作柔声细语,听得人鸡皮疙瘩的冒。 “只要公子安然无恙,不生意外奴才们便感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怪公子呢?此等小事公子无须挂怀,当然公子若能体谅奴才们辛苦自是最好的,奴才便替小的们多谢公子的善心。” 落雪被他一通好话赞扬说的脸红羞怯,连连点头。 “好了,皇上那儿等的已是不耐烦了,公子快些回去吧,不然皇上发怒,奴才们也劝不好,只有公子才是皇上的安定药呢。” 段云水向旁招了招手,便有几名宫女应命靠近,三三两两慌忙拥簇着落雪去往承乾殿。 待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姜涞闻声急匆匆的领人赶到,见原地只有段云水独身站着,便急色追问道:“段公公,公子人呢?” “被咱家的人带着回去了。” 姜涞闻声松了一口气。 段云水扫了姜涞一眼,见他急躁紧张的神情放松,瞧出他一直颇为担心那人的安危。 他眯了眯眼,切切阴笑道,“小姜子,幸亏人是找着了,不然真把他弄丢了,皇上发起火来,你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姜涞一惊,立即弯腰认错:“公公息怒,小的知错,都怪小的管教不严!” “一次疏忽就是四颗脑袋落地,咱家的人再多可也经不住这么来。”段云水冷哼一声,语气阴沉,“千万别再有下次,若再是疏忽了,你自己便一力承担吧!到时就休说咱家无情不帮你。” 姜涞鬓角浸汗,不敢有异,只点头称是。 看他卑躬屈膝的遵命姿态,段云水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重重甩袖扬身而去。 虽说当初是他想法设法的把姜涞推到了皇帝面前,但现在新人替旧宠,且深得朕心,圣光再未施舍旁人半分,可见皇上对他的心思只重不轻,容不下其他。 既然姜涞的恩眷一丝不在,那就没必要再在他身上耗费多余心思,因此段云水收了往日假做的关切忧怀,甚至连好脸色都懒得再给一个。 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唯利主上,无好不往。 要不说昨日黄花今日败,最是人心容易变,可悲可叹啊。 段云水走后过了会儿,姜涞缓缓直起腰,目光远视段云水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身边的太监看他脸色不太好,小声弱弱道:“姜总管,咱们还去皇上那边请罪吗?” 姜涞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幽幽,看得那人脖后生凉,诚惶诚恐的矮了身子。 “今日负责看护公子的是谁?” “是,是名苑和墙子。” “为何他们没跟在公子身边?” “……是小的瞧着公子一直在殿中乖生不动,心想应当无事,正好御膳房那时缺了人手,便让他们过去临时顶班。” 话音未落,姜涞抬手狠狠的一耳光打了过去。 耳光响亮,打得那太监脚步不稳的往旁踉跄几步,旁边的奴才们皆是觉着自己的脸也隐隐犯疼了。 那太监再回头时,半边脸就高高肿起来。 他一字不敢辩解,跪下苦声高喊道:“总管饶命,小的不敢了!总管息怒啊!” “你个不要命的东西,我……”没想到事情的源头竟然出在了自己眼皮底下,害得他被段云水一通冷嘲威胁,姜涞气得火冒三丈。 因为左手打得发麻,他高高扬起右手还要再打这混事奴才一耳光,却是余光忽地瞅见斜处的花道里‘正好’慢步走出的帝渚。 因为姜涞等人之前不在,没看见落雪也是从花道出来,帝渚又是故意慢拖拖的现身,所以在他们看来帝渚便是‘无意’经过这里。 既然帝渚是无意经过,便是不知他们刚才发生的情况,还好巧不巧的一出现就看到姜涞在打骂奴才。 若是换了旁人单单只看见这幕,定会误会姜涞是在私下打骂位分低下的奴才,仗势欺人,脾性难看,少不得姜涞便要辛苦解释一番。 但自从上次那事过后,姜涞恨极了帝渚,也认为她是彻底不待见自己,见到是她就懒得解释。 旧仇忧结导致他再也管不住嘴,挑衅般的嗤笑道:“殿下你也瞧见了,奴才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贱骨头,可是又要罚奴才去跪着?!” 显然这话是故意讽刺她的,帝渚看他清雅明亮的眼眸中烧着腾腾暗火,知自己此刻说什么他也不会信。 且也不能说自己其实已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徒惹麻烦多事,便习惯性的背手沉默不语。 可她的举动在姜涞看来,便是表态她厌恶自己的彻底,因而连一个字都不想跟自己说,纯粹视他为无物,暗示要他赶紧滚蛋,别脏了自己的眼。 姜涞心情简直恶劣,紧紧抿着唇狠狠瞪她一眼,就领着其余奴才们一声招呼不打的极快离开了这里。 既然无视他,那也好,反正他也不想跟她多处半刻,怕不是他先被气死,就是被先忍不住的她一掌掐死。 谁还不惜命呢!? 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嘛! 知道自己被误会的帝渚没有阻拦,站在原地不动默默望着一群靛蓝太监中的那抹消瘦温雅的青衣身影。 她沉默看了良久,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假山草丛后,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种憋屈郁闷的挫败感。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善言辞,又不会解释的性子真是个坏事。
第65章 六十三 再过半月,便要过年了,整个皇城开始欣欣热闹起来。 满街遍布悬红挂物贩卖的小摊小贩,城中的男女老少们纷纷结伴出门置办年货,景色繁华,嚷声繁闹。 将军府中亦是一片热闹欢腾。 书房外,过年着了新衣的将士们说说笑笑的走过,或扛或提着府中为过年置办的喜庆装饰,各式年货。 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洋溢着过年的喜悦之色,比起往年要欢快激动数倍。 这是回皇城的第一次过年,各项准备的颇为丰厚,无需时刻担忧战况,不用害怕敌人入侵,生活安虑,尽情欢乐,他们自然高兴的很。 书房内,三娘等人围坐下位,各自拿着花针兴致勃勃的往手上的绣盘来回猛戳。 只见他们每人绣花描红的姿态都极其认真,好似非不绣出来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得意之作绝不罢休。 这是皇城独有的过年风俗,无论男女皆会在过年前绣得一张花帕,再做成各式摆物,祛邪除秽,来年换新表示当年所有的晦气不好都留在了过去。 左右过年事宜准备无差,闲的无事,几人听说了这事后就聚在了一起开始大展身手,暗戳戳比较谁的手更巧,绣出来的图样更好看。 为了显得公正公开,他们挑了帝渚的书房,空间大,施展的开,还有帝渚坐镇,最是不二之选。 帝渚对属下们一向宽容有加,反正他们也不会吵闹的过分,便由着他们几人盘踞了自己的书房暗中斗法。 “将军,你看属下绣的这只鸳鸯好看不好看啊?” 到底是女人的手更利索,最先绣得差不多的三娘大大呼出一口气,然后便满目得意的把绣作往帝渚跟前晃荡,洋洋等着将军的夸赞。 也不知她第一次绣这种女人细活的东西哪来的自信。 低头正看兵书的帝渚闻声抬眼撇了一眼,随即稳如泰山的应答:“好看。” 旁边跟着抬头扫了眼的松子和宴几同闻言同时发出一声冷哼,其中嘲弄明显,却没有出口多说。 唯独林川这个嘴欠又多事的,他探头瞧见了三娘的‘大作’,当即大声嚷了起来。 “将军,你过分了,这也能算好看?她这哪里绣的是鸳鸯,夸这是要淹死的鸭子都勉强!” 宴几同这小子自不必说了,只要不是眼睛没瞎的都看的出来,但松子这种非人的家伙也能分得出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将军却睁眼说瞎话,这就太不对了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1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