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呆了下,“啊?可我已是他外室……” 嬷嬷弯腰捡起小衣递给她,笑着回道:“那都是从前的事,婚事定下来那一刻起,姑娘便是待嫁女,待嫁女哪能呆在未来相公的家中,到大婚时您得从别处嫁入将军府中。” 夏宁不懂这些门道,但听得觉得有趣。 穿上衣裳后,嬷嬷便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利索的为她束发,一边接着说道:“后头还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得一一过了,大婚才算成了,这些步骤都得齐全,一样少不得。大婚日子定的紧凑,须在百日里了结,今后姑娘可有的忙了。” 她在天青阁长大,自是不懂这些事情。 起先还觉得有趣,但听喜事嬷嬷一样样说了后,只觉得头大。 “就不能省了?” 嬷嬷正色,连笑意都敛了,“哪成!将军说了,一样都少不得。” 夏宁愣了下。 这是他的意思? 见夏氏意外的神情,嬷嬷笑着替她簪上一只步摇,道:“这是将军不愿意委屈了姑娘,旁人大婚有的姑娘一样也不能少,为此特地向内务府借了老奴来,这是将军待姑娘的真心啊。” 嬷嬷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请她看向铜镜。 夏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梳了垂鬓分肖簪,两侧又留了两缕长发垂下,簪着步摇、银钗、宝珠,首饰并不多,但点缀的铜镜里的女子温婉动人。 两缕垂发则是在温婉之中现出些柔媚来。 她离开天青阁后,很少会梳这种垂发的发髻。 溜着发,发髻松散,从不是她所喜的。 只是,不得不说,也极为适合她。 她念着耶律肃待她的真心,心中倍感暖意,便也不曾多说一句,任由喜事嬷嬷替她安排了。 但是—— 当天她就后悔了。 耶律肃不知何时替她置了一个宅子,位于京城西南角上,若要去将军府,几乎要穿过半个京城,喜事嬷嬷说:“这是将军想要整个京城都见证与姑娘大婚那一日的盛况。” 想起他承诺的十里红妆,夏宁嘴角便浅浅扬起。 宅子里的布置也是用了心思的。 她前脚才到宅子里,喜事嬷嬷就往她的屋子里搬来一箱箱红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在将军府里时,绣娘缝制好的嫁衣、喜被、喜枕等物。 夏宁不解,“这些东西都是在将军府里备齐的,有何不妥么。” 喜事嬷嬷拿起一条喜枕,伸手点了下上头绣的鸳鸯一角,道:“寻常人家,这些东西都是闺阁女儿一日日绣制亲手攒起来的心意,但如今豪门贵族,还有些商贾之家不愿自家女儿废眼睛做这么些针线活,大多请外头家中和睦子嗣兴旺的裁缝娘子缝制,只留下几针让待嫁女缝上,就当是亲手准备妥当了。” 夏宁看着两箱子的绣活,顿感头疼。 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她大婚,讨得也是她与耶律肃的彩头,她动手做便是了。 可后头的事情,越加失了度。
第163章 吾慕夏氏四载,愿聘汝为妇 夜间,她与几个丫鬟在一处,磕着瓜子闲唠。 听他们说些趣闻,自己手里拿着卷医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偶尔听见有趣的,便插几句嘴。 雪音虽不参与,但也耐着性子听着。 她爱看丫头们在自己跟前热闹着。 她们正说到雪团子的趣事,夏宁来了兴致,喜事嬷嬷忽然来了,散了众人,又请夏宁去睡,说应当早睡早起,调整作息,这样在大婚那日精神头儿才会足,脸色才会红润好看。 夏宁也认了。 在这些事上,她脾气还算好。 第二日,第三日后,喜事嬷嬷还开始插手她的饭菜。 夏宁在天青阁长大,虽不至于缺衣少食,但生活过得清苦,老鸨怕她们吃大了胃口,每顿只给她们五六分饱的食,十几年下来,养的夏宁对吃食要求并不太挑剔,平时口味也偏清淡、甜口的多。 只是在南境心疾复发,每月都需要服用护心散,每次吃完那散的七八日,胃口也会跟着败下来。 尚在将军府里,耶律肃请了南北口味的厨子伺候着。 胃口不济的那几日,她想吃些重口的也方便。 跟着伺候的张嬷嬷、丫头们,哪怕是耶律肃也都顺着她的胃口,鲜少有阻止的。 这一日她刚服用了护心散,胃口极差,口淡无味,便想吃些酸辣的提提胃口,哪知道她才让荷心去跑腿,被喜事嬷嬷听见又给叫了回来,当着夏宁的面劝道:“姑娘如今可吃不得那些酸辣咸甜的,万一生了痘疮,大婚那日连脂粉都盖不住,没得让将军瞧着龌龊,您这几日先忍忍,可好?” 夏宁盯着嬷嬷圆盘似的脸看了会儿,才勾了下嘴角,笑了应了声好。 听见动静赶着出来的张嬷嬷松了口气。 她家姑娘主意正的很,这位从内务府请来的喜事嬷嬷也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 亏得姑娘今日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又隔了三五日,夏宁的胃口好转,精神也跟着好了许多,早起她在院子里正要打一套五禽戏,才练了三个招式,被喜事嬷嬷瞧见,远远走来,笑着询问道:“姑娘这是在练什么呢。” 说完恰好走到夏宁面前,拉着夏宁的胳膊,目光上下打量一眼,面上挂着笑意:“虽说女子当弱柳扶风,才惹得男人们喜爱,姑娘这容貌配这身段恰恰刚好,可不得再练了,练得那胳膊腿儿的硬邦邦的,都跟那北方女子似的,在京城可不讨喜。” 夏宁尚未摆出什么表情。 倒是守着夏宁的春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雪音也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嘲笑。 嬷嬷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丫头们笑什么?” 春华想和嬷嬷说道说道,还未开口就被夏宁一个眼神制止。 她摆了摆手,面上的笑意清浅,未达眼底,口吻也敷衍着,“没事,嬷嬷说不讨喜,我就不练了。” 说罢,转身就进了屋。 嬷嬷跟在后头也要进屋去,夏宁忽然一个转身,淡淡的笑着看她,“我有些乏了,嬷嬷容我休息会儿。”说着,又一扬视线,落在雪音、春华身上,“你们进来伺候着罢。” 歇息还要两个人伺候? 嬷嬷皱了下眉,见夏宁微冷的眼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当下不由得愣住了,一个慌神,主仆三人已然进屋,将她关在门外。 她贴着门外听了会儿动静后才离开。 这一事后,终于到了提亲的日子。 耶律肃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媒人请的是京中颇有威望福相的官媒,是公爵、侯爵府迎娶也要排队请的一位媒人嬷嬷。 随着而来的,还有五大箱子。 官造的黄花梨木箱子装得沉甸甸的,压得挑棍都弯了。 夏宁被喜事嬷嬷扣在屋子里不得外出见人。 窗子蒙的严实,也看不见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只能听见外面热闹的很,官媒嬷嬷与喜事嬷嬷的谈笑声贯穿了整个院子,压得旁人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听了会儿索性放弃,斜倚在美人榻上看着手中的杂书。 过了会儿,雪音进来伺候。 她端着一壶茶水,轻轻屈膝放在美人榻的小矮几上。 咚。 一声轻响,将夏宁散开的思绪收拢了起来。 她掀起眼睑,慵懒的看她一眼,“都回去了?” 雪音应了声是,安静片刻后,又道:“姑娘面色看着不大好,不如去床上歇一觉。” 夏宁闻言,不由得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眉间轻蹙,“有么。” 张嬷嬷领着三个姑娘进来,人人手里都端着物什,恰好听见两人的对话。 三个丫头不敢多言,只是关切的看夏宁的面色。 唯有嬷嬷笑着走来,端详了会儿夏宁的面色,煞有介事的说道:“自是有的。” 夏氏嘶了声,都要起身去看铜镜了。 这几日她才服用过护心散,自己都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 怎么会看着面色不大好呢。 嬷嬷喘了口气,才继续道:“就差啊将相思之情写在脸上了。” 夏宁起身的动作一僵,嗔怪的将手里的帕子扔过去,“当着姑娘们的面,嬷嬷也是为老不尊了。” 雪音垂着脸,看不出情绪。 几个丫头掩着唇笑。 “方才娘子细眉轻蹙眉间拢几分轻愁的模样,不就是害了相思病的女子么。”嬷嬷倒是笑的合不拢嘴,怪是稀奇的说道:“怪道老太婆还能看见娘子脸红的时候。” 夏宁被说的不知怎么回事,愈发脸红,怎么也压不下来。 干脆拿手中的杂书遮着挡着。 却不知,书籍之上露半张红霞般的脸,一双眸子娇艳生辉,愈发招人怜爱。 一屋子老老小小笑过后,嬷嬷提起问名也在这一日一并成了。 将军与官媒问了夏宁的闺名、生辰八字,回去要写在庚帖上,再匹配八字。 雪音冷不丁问了句,“若生辰八字不配会如何?” 嬷嬷面色略有异样,极快的看了眼夏宁。 见她仍看着手中的杂书,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动静,这才笑着悄声答了:“将军与姑娘即是得陛下赐婚,如何会八字不配。” 夏宁听得浅笑。 她被人遗弃在天琴阁前,生辰八字都是捏造的。 为了此次大婚,她的八字特地配合耶律肃的改过一回,当真是如何会不配。 这一日过后,便是纳吉,又称文定。 男女双方的八字匹配,则男方会备上彩礼上门,商定婚期。 待到院子里几棵大树的树叶染上了枯黄之色,满目粹金时,耶律肃又要上门,过大礼。 午后,门外热闹的很。 近一百抬的黄花梨木、檀木的箱子个个压得沉甸甸的,一路从将军府,横穿半个京城来到宅院外。 飘扬的红绸带,伴随着小儿欢呼嬉闹的声音,远远的进了巷子里。 再来到宅门之外。 宅门被拉开,耶律肃站在门外。 一身玄黑暗纹镶金线祥云长袍,腰束鎏金祥云宽边锦带。 发髻束以皮质小冠。 通身低沉内敛的气质,丰神俊朗之貌。 立于门外,令这宅院顿失颜色。 喜事嬷嬷也不经被晃了眼。 当今南延男子,气质多为阴柔、文弱儒雅之派,面前的骠骑将军身上没有武将的粗鲁野蛮,但眉眼之间的神态却难掩利落英武。 这般男子,如何能不让女子心动。 喜事嬷嬷连忙回神,将人请了进来,却不引进花厅,而是留他们在院中,又转身将室内的夏宁请了出来。 今日她着一身鹅黄的裙裾,发间簪着珠钗绒花,面上粉黛轻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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