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之人是惠阳宫,还是甘泉宫?” 一方是太后,一方是渊帝。 年关将近,无论哪个宫殿宣他,无非就是那几样事。 门房听出他口吻里的冷意,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长熙宫。” 皇后? 耶律肃眼底闪过一缕诧异。 “去回他,我这就准备入宫。” 门房领了命,小跑着离开。 耶律肃改了方向,往将军府大门外走去,一边吩咐:“备马!” 按照惯例,何青在宫门外等他,不会随耶律肃一同进宫。 他们是骑马来的,在耶律肃进宫后,宫门口的侍卫便让何青在宫门檐下躲会儿冷风,此时外头的寒风刺骨,吹得人脑袋都疼。 何青笑着拱手道了谢。 与侍卫闲话几句。 看见正阳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会儿都到午后,最近没有灾情疫情,下朝后留在宫里的官员也早就出宫了。 何青与侍卫闲说几句后,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外头的马车,好奇问道:“不知外头那马车是哪家大人的,今日被陛下留至这会儿还没放出来。” 侍卫的笑容多了几分打趣:“你当真不知?那可是慕家的马车。” 何青微愣,慕姓罕见。 京城上下,能入宫觐见的慕姓,也就只有那位大理寺少卿慕大人。 将军未来夫人的慕家人了。 “入宫的是慕大人?” 俩侍卫对视一笑,一人回道:“入宫的是慕家大小姐。” 另一侍卫道:“这会儿,怕是将军与慕小姐已经见上面了。” 侍卫说的没错。 耶律肃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当今皇后所在的长熙宫中。 皇后今日是以长辈宣耶律肃入宫,便在偏殿接见耶律肃。 一入殿内,一股子热浪夹着腻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浓郁的令耶律肃极度不适,生生压下眉间的厌色。 偏殿之中,坐在首位的并非是皇后,而是身着常服的渊帝。 皇后坐在右手位,穿着与渊帝同色的常服。 端庄华贵。 但也难掩鬓角里显出几根银丝。 皇后的下手位,坐着的却是一女子。 面貌平平,衣着也不曾挑选艳丽之色,只选了鹅黄、浅杏这些保守低调的颜色,钗簪量少,却甚在精致。 衬的她文静闲雅。 她见耶律肃进了偏殿后,垂着脑袋,掩盖住微微泛红的脸颊,在耶律肃行礼时站起身来,待他行完礼后,向他行了个蹲福礼,嗓音温柔细腻,含着娇羞内敛,“臣女见过耶律将军,将军安好。” 耶律肃只冷冷看了她一眼,颔首,就当受了她的礼。 态度冷淡的像对待一陌生人。 在上坐着的皇后面上扬起浅笑,偏过头,与渊帝唠家常似说道:“看看这俩孩子,一个丰神俊秀,一个静雅贤淑,站在一道儿极为相配,陛下,您说是么。” 渊帝押着茶,没接皇后递过来的话。 在渊帝心里,耶律肃虽与自己不睦,但他好歹是耶律家的端正出秀的男儿,论战功、论样貌,这慕家的女子怎配得上耶律肃。 若非是耶律肃为了违逆他之意,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无盐女,这亲事怎会落到慕家头上。 也罢也罢。 才入京的慕家根底不深,娶一个这样文官清流的女儿,与耶律肃仕途无益。 自己也能安睡些。 渊帝将茶碗放下,这才慢吞吞的应了皇后一句,“皇后说得对。这肃儿的婚事是母后的心头大事,但母后年迈,操不得这些心,还要皇后多张罗些。肃儿是朕的嫡亲外甥,理当大办—— 再说这些话时,慕乐婉愈发娇羞起来,头垂的低低的。 落在皇帝眼中,难免觉得她过于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 话音一转,正想要敲打慕氏,却被耶律肃打断。 耶律肃立于殿前,一身英武,语气坦然,拱手回道:“大婚定在明年三月,尚有三月余,劳陛下、皇后娘娘操心,臣不愿铺张行事——” 渊帝听得眉头皱起,此时口吻还算柔和,像在训斥不听话的晚辈,没有多少威仪怒气:“胡闹!成婚大事,岂容你一人说了算。” 即便如此,一旁的慕乐婉也被吓得抖了抖肩膀。 天子之怒,她何曾见过。 手指扣紧,愈发惶恐。 皇后温柔安抚道:“耶律将军也只是这么一说,尚未定论,陛下再心急关切,也该听完将军的话,或训或罚,也算有个明白章程。”
第65章 将军便会逐渐钟情于我? 说罢,一盏茶水递上。 渊帝敷衍着喝了一口,再次看向站在殿中的耶律肃。 一身傲骨,一身倔强臭脾气。 更是一身反骨。 看他这模样,想来是早就拿定了主意。 渊帝越看越生气,强忍着怒气道:“你身为朕的嫡亲外甥,禾阳公主唯一留下的血脉,朕若遂了你的愿草草办一场婚事,这不是教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么?!” 皇后想起禾阳公主之事,眼眶泛红,嗓音略带些哽咽道:“是啊,禾阳仅有将军这一个血脉,陛下待将军亲厚之心比宫中那些皇子们更甚之,皇子们尚且年幼,皇室宗族近些年才得将军这一件喜事,怎有简单办了的道理。况且——”皇后的目光慈爱温柔地落在慕乐婉身上,“也不能委屈了姑娘。” 被皇后这般提点名字,慕乐婉诚惶诚恐,愈发垂了脑袋。 皇后素有仁慈之名,待宫人善和。 此时缓缓道来,有理有情。 说得渊帝也想起亡故的禾阳种种来,心里头的怒气一时下去了些。 到底是他亏欠了禾阳,将她送去了西疆那虎狼窝里去。 禾阳只得一个儿子,只要耶律肃没有反复之心,便是任性妄为些又何妨呢。 终究是他亏欠了啊…… 皇后所言感动了渊帝,却没打动耶律肃。 耶律肃略侧过头,眼神极淡的看向身侧的慕乐婉,问道:“婚礼若不大办,你会觉得委屈么?” 这还是耶律肃入殿后,主动与她说话。 慕乐婉激动的身子微微颤抖,头偏向耶律肃的方向,但视线仍低垂着盯着脚下,内敛温顺至极:“臣女都听将军安排。” 嗓音里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得了回复后,耶律肃转过头去,看向上座的渊帝、皇后。 腰背笔直,眸光沉稳坚毅,一腔衷心道:“臣身为骠骑将军,承陛下安定边疆之托,使命未毕,朝廷战事不断、西疆换防未归,邻国更是虎视眈眈,更是要用国库的时候,臣如何能心安理得大办宴席?慕氏乃臣认定之女,既她说一切交由臣安排,便是二人同心。比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想必臣与慕氏一心为国之心更容易得朝臣、天下百姓一声祝福!” 长长一段,铿锵有力。 说道最后时,他双手抱拳,目光灼灼,望向渊帝:“还望陛下成全臣与慕氏之心!” 慕乐婉听见他提及自己多次,更是明说‘慕氏乃认定之女’。 心中滚烫。 一时激动,失了理智。 也跟着一并陈情:“还望陛下成全!” 耶律肃听见后,内心冷笑一声。 但上座的皇后盯着慕乐婉的背影,脸色微沉,已然没了方才的和悦。 这慕乐婉—— 枉费她多番提点,竟也是个没脑子的姑娘。 而渊帝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破口大骂。 还在皇后知他心绪,余光看见渊帝攥的青筋迸现的手背,伸手覆盖而上,略施了力气压下。 以作安抚。 “好了,离大婚尚有些日子,此事容后禀过太后了再行定夺。”仿佛皇后刚才的不悦只是假象,此时又恢复了慈爱面容,温柔的看向慕乐婉道:“好孩子,外头的风听得愈发紧了,想来是要变天了,本宫就不留你继续说话,免得回去受了风身子不适。” 慕乐婉得皇后如此关心,自是受宠若惊:“多谢娘娘关爱之心,臣女愧不敢受。” 皇后颔首,似是对她的应对极为满意。 至少明眼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来人,好生送慕小姐出去。” 慕乐婉行礼告退,由宫人领了出去。 偏殿的大门再度合上的那一瞬间,皇帝早已按捺不住,指着殿前的耶律肃骂道:“别动辄就用天下百姓来威胁朕!这天下还是朕的!” 渊帝失态,骂起耶律肃来更是狠。 这话指责的太狠,吓得皇后失色,连忙示意殿里的宫人全部退下。 耶律肃不卑不亢,端的四平八稳:“天下自然是陛下的,但婚姻大事却是臣自己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难道连此事陛下都容不得臣做主一回吗?” 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 这一句话,令渊帝失神了片刻。 他纵容、宠爱耶律肃的前提便是他无谋逆之心。 可耶律肃的诸多行径,无一不是在提醒着渊帝,这亲外甥早已是一头对皇帝宝座虎视眈眈的狼。 但他却为了婚事,第一次言明他绝无谋逆之心。 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而他选择一个无权无势的大理寺少卿之女,不也是说明了他无心皇权之心么? 在这一瞬间,渊帝心软了。 愤怒的目光转为复杂、深沉之色,看着殿下的耶律肃。 为逼他娶亲,自己亲手折了他多少羽翼,他不曾愤怒质问。 种种事迹…… 是否是自己寒了耶律肃之心…… 自己是他在世仅有的血亲之一,却对他处处忌惮、防备…… 愧疚涌上心头,汹涌而至,瞬间瓦解了他冷硬防备的心。 渊帝一改刚才恨不得生吃他的愤怒口吻,如一谆谆规劝的长辈:“你的婚事就按将军的规制来办,不能再简,否则只会寒了那些衷心追随你的将士。” 皇后愣住。 还来不及言语一句,接着听见渊帝道:“但有一事,朕绝不会妥协。听说你把那外室接进了将军府里养着,成何体——”才要习惯性的骂上一句,幸好及时止住,轻咳一声。 皇后缓了神,随着说道:“将军不可将祖宗规矩都忘了,这事就是您与陛下闹到太后老人家跟前,也是将军您占不住理儿的,也是那外室……”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出身实在是低啊。” 一提及出身,渊帝的眼前立刻浮现娼籍二字。 一个是人品贵重的皇室中人、骠骑将军,一个却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女子。 偏耶律肃还颇为宠爱。 还偷偷养了足足三年有余。 他常年征战,得一喜欢的外室也是不易…… 渊帝一阵头疼,手指揉着额角,“我也不取你那外室的性命,只此一个要求,把她送出将军府去,更不允许她招摇过市污你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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