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收敛了神色,恭谨应是。 进屋后,段晚宁叫他也坐,开门见山道:“青菖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是。”章剑铭道,“属下正打算今日见过小姐之后便启程去龙谷,小姐是否还有别的嘱咐?”他此时单独对着段晚宁,一洗方才的油腻之气,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仿佛等着出鞘的利刃一般。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嘱咐没有了,你办事一向牢靠。许知恩这事,若非你及时把他私自屯粮招兵的证据送出去,怕是皇帝也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这件事,我也替青菖谢你。” “不敢!”章剑铭起身拱手,“楼主的事,楼中兄弟的事,便是我自己的事。楼主若谢,岂不是生分了?” 段晚宁勾了勾唇角,颔首道:“我专门召你过来弋阳,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办。” 章剑铭神色一肃:“小姐请讲。” “冷霜已被我着人送回龙谷,她伤的不轻且中了毒,你这次回去,帮我看看她也劝劝她。”段晚宁道,“我不知她为何会被人骗,但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尤其牵扯到了苏家。四位堂主中,只有你和青菖是知道的,苏家和咱们春意楼,不共戴天。” 章剑铭想了想道:“虽然说先楼主的死尚未查清,苏家也不一定就是幕后之人。可偏偏把冷霜和苏家少主扯到一起,再加上刘通这个内鬼,小姐的担忧确实深有道理。” “所以你这一次回龙谷,一则自然是看看冷霜安抚于她,二则想办法问清楚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是如何相识如何定情,又为何会牵扯简家的姑娘。这些事,即便她不肯说,你也要查清楚。” 章剑铭一凛,点头道:“属下明白,请小姐放心,便是挖地三尺,属下也会查清这内里的因由。” “还有一事。”段晚宁道,“冷霜情形不好,我打算命你去主持春雨堂的事务,一来从现在开始叫你细查的两件事都必须隐于暗处,不好再用原本春风堂的人手,二来这样安排你此番回龙谷也算正当。至于春风堂,你看暂时由谁接手比较合适?” 章剑铭微微一笑:“小姐和属下想到一处去了,属下早想到了个人选。” “哦,是谁?” “玲珑。” 第 13 章 大渊朝由苏氏所建,立国尚不足百年,现今传位至第四代君主苏元州,年号天凤。 大渊由太祖建国之后,国力衰弱,历经高祖、太宗两朝的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如今已是稻谷满仓,国立兴盛。 天凤帝自幼便立有大志,要文治武功比肩太祖。如今正当年富力强,为人刚强自负,近年来一直讨伐征战,在边疆扩展领土疆域, 大渊都城名叫上都,在汴州以北冀州辖内,是运河最北的起点,也是整个大渊的龙兴之地。这里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日夜繁华。 玲珑二十出头,如今出落得明眸善睐,清丽可人,段晚宁见到她时险些认不出来。 “玲珑姐姐。”段晚宁拉住她的手,“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玲珑眼圈泛红,含笑点头:“当年还蹒跚学步的小姑娘,一转眼就长大了。我的小姐,你知道我有多盼着这一天吗!” 段晚宁上前抱住她:“当年的事你果然还记得,你还记得我娘吗?” “怎么可能忘!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年我每时每刻不在想着她,想着你。”玲珑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拍着她后背,“如今小姐长大了,玲珑也放心了。” 段晚宁从她怀里站起来,抬手按了按眼眶,又道:“这些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知道前几日青菖提起你已接管了京城的分舵,我真是又惊又喜。玲珑姐姐,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什么苦不苦的,都过去了。”玲珑摇摇头,“其实这些年我有时候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陪在你身边,陪着你长大。可今日见了你,我又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与其只在你身边做个丫头,我更愿意做你的助力,一起给夫人报仇!” 段晚宁拍了拍她的手背,罕见地抱怨道:“玲珑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若非师父临终遗命,我直接带人把许家尽皆杀了便是,何必在这里大费周章。” 玲珑宽慰她道:“也许先楼主别有深意,也许别有内情,怎么都好,都是对小姐你的一番历练。你就把这当成平常日子来过,旁的不用多想。” 段晚宁撅了噘嘴,挽住玲珑的胳膊:“想到要去跟许家做什么相认的戏码,我就觉得恶心。” “我的小姐啊,那可是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了不得的地方呢!”玲珑笑着推了她一把,“我听说咱们楼主是个冷厉决绝的性子,从来都不苟言笑,说一不二。哎呦呦,这个撒娇的是谁啊?你是把我们楼主变没了吗?” 段晚宁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忍不住去搔她的痒处,俩人笑着扭作一团,连日来舟车劳顿的郁积之气也一扫而光。 两人在房中又说了一会话,阮怡便来叫门,说是晚饭做好了,顾大管事也在前厅候着。 玲珑去开了门,阮怡进来向两人行礼道:“小姐,玲珑姑娘,晚饭送到了,是上都有名的那个花月楼里的席面!” 段晚宁“嗯”了一声:“好好的定什么席面?” 玲珑笑得别有深意:“是许家五房送来的,咱不吃白不吃。” 段晚宁恍然,她这才刚进上都许家就有人忍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许家越乱她越乐见其成。 此时的国公府角门外,花月楼的掌柜正和一个嬷嬷说话。 那嬷嬷穿着灰色褙子,瞧着是个体面的,说起话来没怎么客气:“所以你送过去时,瞧见了那个丫头没?” 掌柜的笑着说:“那咱们自然是瞧不见的,只有一个婢女出面,很是整齐体面的一个丫头,瞧着似乎挺是那么回事。” 灰衣嬷嬷轻哼一声:“五房什么人去找的你?” “是刘妈妈。” 掌柜的说完,灰衣嬷嬷轻蔑的啐了一口:“果然是那个老货,呸!”她甩手将一锭银子丢给掌柜的,“你且回去,咱们夫人的糕点明日记得早些送来,知道吗?”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得更是谄媚,“常妈妈放心,糕点必是新出炉。小人这就告辞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哈哈,只管吩咐。” 被唤做常妈妈的婆子也没甚理会,先转身进了角门,打量着四周无人,这才挺起胸抻了抻袖子一径往内宅去了。 穿过花园,一路进了二房内院,主屋门口一个小丫头正掀帘子出来,瞧见常妈妈便笑着帮她打起帘子,说:“常妈妈来了,夫人一直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堂屋里,柳氏夫人正和女儿在书案前对坐着描一副绣花样子,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冲常妈妈招了招手,指着桌上的一盘果子道:“这是老太太院里送来的,等会叫人给琛哥儿送去尝尝。” 许安然抬起头来,不满道:“娘啊,那果子难得的很,老太太又不常赏下,做什么非要给他?” 柳氏瞪她一眼:“什么他啊他的,琛哥儿是你兄长,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叫你父亲听见了生气。” 许安然撅了撅嘴:“他又何时把我当过妹妹。” “你这孩子,忒地不懂事。”柳氏斥了一句,“回你自己院子去吧,我也乏了。” 许安然看了眼常妈妈,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才拿着绣样走了。 “然儿这性子真是让我操心。”柳氏揉了揉眉心,“再过两三年就要及笄了,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常妈妈笑着绕到她身后,两手在她肩上轻轻按摩:“夫人也说还有两三年呢,咱们然姐儿容貌生的好,人又聪慧,只要夫人耐心教导,将来定是错不了的。” 柳氏“嗯”了一声,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果子上,叹道:“自打生了然儿,我这肚子就没了动静,东边那位倒是越发出挑了,前儿还得了先生称赞,这往后可怎么是好?” 常妈妈神色暗了暗,道:“刚花月楼掌柜来回话了,说是五房的刘妈妈给刚进京的那位送了席面,说是接风洗尘。” 柳氏猛然坐直,一掌拍在书案上,怒道:“五房那个杂碎,唯恐天下不乱!”她急喘几下,强自平复下来,眼中射出狠戾,“上赶着巴结是吧,我倒要看看,那贱人生的小贱人,能翻出几个浪花来!” 常妈妈有些担忧地道:“那小贱人为何这么多年不来,偏偏此时要来?” 柳氏冷笑一声:“算年纪她比然姐儿还要大上一岁多,要不了多久就要及笄,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舔着脸也要来国公府凑凑。” 常妈妈点点头:“只是五老爷不知有什么盘算,当年他为了那贱人拼命地架势,奴婢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惊。” 柳氏神色变幻,对常妈妈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常妈妈凑到她跟前,听了两句便绽开了笑,连连点头,眼中贪婪的光一闪即逝。 “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保管叫那个小贱人舒舒服服地来,头破血流地回去!” 第 14 章 段晚宁这一回到上都,暗中接洽的正是许家五房,定国公许敖的庶子许怀山。这人年过三十未曾婚配,也并不考取功名,只在家中打理田产生意,闲云野鹤一般,行踪飘忽不定。许敖不管他,家里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许家定国公许敖今年五十七,娶的是盛烈郡王苏弘方的嫡次女苏苒,封号昌国夫人。夫妻两人生了两个底子嫡子,长子许知年,三十七,因身体孱弱,未曾入仕,妻子王氏也并非出身高门。 夫妻俩只有一个嫡女许安平,今年十七,已经说下了宁远侯府的亲事。 嫡次子许知全,也就是段晚宁这一回要认的“父亲”,今年三十五,任四品刑部侍郎。 说起这位许侍郎就有点一言难尽了,他早年娶的嫡妻柳氏业已亡故,留有一子许嘉琛,今年也是十七,比许安平小了几个月,所以在家中行二。 如今许知全的继室也姓柳,是原先那位嫡夫人的庶妹。这位小柳氏夫人生了一女许安然,今年十三,在家中行三。 “所以许知全就是我那个便宜爹了,我在定国公府应该是行四。”段晚宁合上册子,拿起手边一个橙子捏了捏,冲玲珑道,“许敖和弟弟许绍未曾分家,许绍便战死,留下一子一女,女儿早年病死,儿子许知恩,在定国公府长大,便是三房。” 玲珑笑着递过小刀:“是,许敖还有一个庶子前几年去西边投军,谁知却病死在了和罗山,所以现在许家只有大房、二房、三房和五房。” “现在三房也没了。”段晚宁说着,手上一翻,刀子划开橙皮,“许知恩的荫庇又该他们争抢一阵子了。” 橙子被剖开,一股酸香冒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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