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晞不以为意,从小到大,看上他的姑娘太多了。环肥燕瘦,桃夭李艳,多到面目模糊,麻木乏味,只有一个蒋银蟾过目不忘,欲罢不能。 她的确不是倾国倾城的名花,她连花都算不上,她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胭脂虎。 一大早,岳长倾就到蒋银蟾这里来,蒋银蟾正在妆台前坐着梳妆,岳长倾凑过去帮她挑选首饰。 “妹妹,这根镶红宝石的金梅花簪配你的衣裳正好。” 蒋银蟾拿起来比了比,点点头,正要插上,原晞走过来道:“红宝石配红衫子不显,不如那根镶水晶的好看。” 蒋银蟾瞅他一眼,知道他故意跟岳长倾作对,不想让他太得意了,放下手上镶红宝石的金梅花簪,拿起一根玉头金脚簪插上。 岳长倾笑道:“还是妹妹眼光好。” 原晞撇了撇嘴,吃过早饭回房,看了会儿书,心里气不过,提笔蘸墨,画了一只老虎,额头上写了个蒋字,背上画了一名青衣少年,持鞭作驱使状。越看越满意,待墨干了,卷起来收入抽屉,时不时地拿出来欣赏。 蒋银蟾坐在曲岩秀的院子里,看他和岳长倾切磋,两人武功差了一大截,饶是曲岩秀只用了三分力,岳长倾还是没撑过十回合。蒋银蟾知道他的功夫不怎么样,但没想到在曲岩秀手下这么惨不忍睹,一时说不出话。 岳长倾很不好意思,低着头窥她一眼,脸更红了。 蒋银蟾吁了口气,道:“你们岳家的招式不够灵动巧妙,没有深厚的内力,发挥不出威力,你的内力……也太差了点。” 岳长倾拨弄着剑穗,神情苦恼,道:“我家的内功见效慢,以我的资质,要达到曲兄的水平,少说得练上三十年。” 这正是岳家年轻一辈没有好手的原因,也不独独是岳家,世上的内功大多见效慢。蒋银蟾,曲岩秀所练的内功乃是蒋危阑自创的《庭虚内经》,见效极快,曲岩秀只练了十一年,内力已不下于一流高手。 如此神奇的内功,江湖上眼红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若能讨得蒋银蟾欢心,传授一二,自己乃至整个岳家都受益无穷。岳长倾眼皮底下蕴着一丝算计,曲岩秀目光照一照他,噙着抹冷笑,慢慢地吃着茶。 蒋银蟾道:“长倾,你先回去罢,我和曲师兄有话要说。” 待他去了,曲岩秀搁下茶盅,道:“蟾妹记得我们去年在东京看的《霍女传》么?” 这话说得突然,蒋银蟾愣了愣,不知他是何意,道:“记得,霍女本是宦家小姐,父亲被同僚陷害,抄了家。霍女沦落风尘,伺机接近来吃花酒的五皇子,施展手段,把五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就替她父亲平了反,纳她做了侧妃。” 曲岩秀道:“我看长倾和霍女颇有神似之处。” 蒋银蟾心中一动,装作不解道:“长倾家里又不曾遭难,哪里像霍女了?” 曲岩秀一哂,道:“岳家树大招风,年轻一辈没有好手,遭难不过是迟早的事。” 蒋银蟾默了默,拿起冰盘里的一颗枇杷,剥着皮,道:“岳家的仇家是不少,日前我们在一座庄上借宿,就遇见两个,奇的是我用无花有寒对付他们,他们使的竟也是本门招式。你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目光一斜,紧紧地盯在他脸上,他怔然片刻,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悲哀,道:“蟾妹怀疑是我派的人么?” 蒋银蟾收回眼,道:“怎么会呢,我相信曲师兄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吃完手中的枇杷,擦了擦嘴,起身便走。 地下的古铜狮子香炉袅袅吐烟,黑漆大理石书桌上堆满了各个分舵送来的书信,柳玉镜坐在椅上一封一封地拆看。蒋银蟾走进来,默不作声地坐下,也不吃茶点,锁着两弯眉,忧郁地注视着一盆海棠花。 柳玉镜忍俊不禁,道:“怎么了?三个男人围着你转,还不开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艳福,你爹生怕我耽于情爱,毁了前程,看我格外紧。男弟子们私下与我调笑几句,被他知道,便是一顿训斥。” 蒋银蟾双手托着脑袋,道:“人多固然热闹,但各有各的算计,也很麻烦。” 柳玉镜深深看她一眼,道:“长大了,烦恼自然就多了,可是你要明白,机关总有算尽的一日,要想做最后的赢家,还得靠真本事。” 回到熙颐馆,西厢窗外的木香花架上停着几只蝴蝶,蒋银蟾蹑足走近,举扇欲扑,却见窗内原晞坐在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什么东西。 “你看什么呢?笑的这样。” 原晞听见她的声音,脸上闪过紧张之色,转头对她道:“没什么,我自己写的一幅字。” 蒋银蟾心下起疑:莫非他也有事瞒着我?便跃进房中,道:“想必是写得很好了,我也观摩观摩。” 第四十七章 无情流水多情客(四) 原晞用一张纸盖住画,两只手按在纸上,干笑道:“写得不好,怕污了大小姐的眼,就别看了罢。” “写得不好,你笑什么?”蒋银蟾愈发觉得有鬼,无数念头涌现出来,眼前的原晞和平时不大一样了,好像即将褪下人皮的妖怪。 原晞见她脸色阴沉,不同往日,不禁诧异。蒋银蟾上前一步,推开他,揭起纸,不是什么暗通款曲的书信,而是一幅少年骑虎图。少年一手扬鞭,神态欢欣,虎额上赫然写着一个蒋字。 蒋银蟾怔了怔,怒火窜上来,把疑心都烧成了灰,抬头一看,原晞已经溜出了门。她命杏月拿来马鞭,不紧不慢地跟在原晞后面,鞭子左一挥,右一甩,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巨响。原晞朝着蓝长老的住处狂奔,路上的教众见这情形,无不震撼,有几个胆大好事又闲的悄悄尾随其后。 原晞远远瞧见岳老爷和岳长倾,眼珠一转,绕过去大叫道:“救命啊,大小姐杀人啦!” 岳老爷打量着他和蒋银蟾,道:“长倾,那少年是谁?” 岳长倾道:“是蒋家妹妹的朋友,叫原晞。” 父子二人说话间,原晞摔了一跤,蒋银蟾咯咯笑道:“跑啊,接着跑,小贼骨头,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原晞爬起来,一边跑,一边挥手道:“岳公子,岳老爷,救我,大小姐要杀我呢!” 岳长倾巴不得蒋银蟾杀了他,但听他开口,也不好置之不理,笑着迎上蒋银蟾,道:“这是怎么了?原公子犯了什么错,惹妹妹大动肝火,要杀他?” 蒋银蟾道:“你别管!” 原晞躲在岳长倾身后,揪住他的衣服,可怜巴巴道:“岳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岳长倾道:“妹妹与原公子要好,若在气头上伤了他,回头要后悔的。消消气,去我那里吃杯茶罢。”说着伸手拉蒋银蟾的袖。 蒋银蟾侧身避开他的手,对原晞道:“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乖乖跟我回去,少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言毕,一鞭子抽在旁边的石头上,水缸大小的石头碎成数十块,没有一块飞溅出来,力道把控连岳老爷看了都心惊。 原晞脸色惨白,松开岳长倾的衣服,垂着头跟蒋银蟾往回走,心想岳老爷看见小泼妇如此凶悍,应该不会把儿子留下了。 岳老爷望着蒋银蟾的背影,确实生出两分犹豫。这位大小姐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俨然是绛霄峰上的小魔王,如果儿子留在这里,也会被她欺凌,自己是不忍心的,但是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啊。 父子二人回房坐下,岳老爷呷了口茶,挺起浑圆的肚皮,脸上一派慈爱,道:“长倾,这蒋大小姐的脾气虽然坏了些,但武功着实厉害,你若留在她身边,必然受益良多。你若不愿意,为父也不强求,你怎么想?” 岳长倾眼中放光,笑道:“爹,孩儿正有此意,怕您不同意,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岳老爷高兴道:“好孩子,你也这么想,便再好不过了。”顿了顿,又道:“蒋大小姐若是欺负你,你多忍让些,不是为父不心疼你,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少不得忍辱负重。” 岳长倾道:“爹,孩儿明白,对蒋家妹妹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岳老爷见他有这等觉悟,欣慰至极,道:“你这孩子向来讨人喜欢,你那些哥哥弟弟都不及你懂事,蒋大小姐再厉害也是个小姑娘,等她爱上你,自然就会对你好了。” 等她爱上我,岳长倾顺着这个开头联想下去,绝世武功,如花美眷,夫复何求?所谓男子汉的尊严,在这庞大的好处面前算什么?屁都不算。 原晞甘为面首,不也是为了这个么?岳长倾是个现实的人,便以为别人抱着和他一样现实的目的。不只是他,连蒋银蟾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生来就比女人现实,女人追求虚无缥缈的情爱,男人追求实实在在的权势,多智如原晞,怎么可能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然而明里暗里观察,原晞似乎真就是这么想的。 进了房门,她抓住原晞的背心,将他摁在床沿上抽了两鞭,道:“贼杀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造起我的反了!” 原晞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扭过头瞪着她,道:“就许你欺负我,我画幅画都不行,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还敢犟嘴!”蒋银蟾推他上床,蹬了鞋,骑在他身上一通乱抽。 原晞抱着头啊啊叫起来,蒋银蟾听着,不觉怒火渐平,卷起鞭子敲打他的脑袋,道:“你知不知错?” “知错知错!我不该在画上对大小姐不敬,我一时糊涂,大小姐饶了我罢!” 她冷哼一声,圆润饱满的屁股从他背上挪开,他身子一轻,心里空荡荡的,眼睛从胳膊底下冒出来,向她窥探。蒋银蟾头发蓬乱,盘腿望着雕花的床柱出神,一只套着紫罗袜的脚就在他眼前,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 蒋银蟾目光落在他捏弄的手上,接着钻进他幽深的眼睛里,倏地笑了,笑着捶他一拳。 原晞无辜地眨了两下眼,道:“我已认错了,你为什么还打我?” 蒋银蟾道:“小淫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晞笑道:“冤枉,我什么都没想。” 蒋银蟾眼珠子转到他两条长腿间,作势要摸,慌得原晞捉住她的手,抵死不让她摸。 蒋银蟾挑着眉,道:“你没想,为什么不敢让我摸?”坦荡的语气好像捕快审贼。 原晞羞红了脸,苦笑道:“姑奶奶,我这不是怕脏了你的手吗!” 蒋银蟾道:“你就是心虚。” 原晞欲辩又止,蒋银蟾垂下眼,咬着唇笑,背过身去穿鞋,下了床,拿起桌上那幅画,道:“人家背着我都搞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就你搞这个,没出息!” 原晞以为她要撕了,不想她看了一会儿,折起来收入袖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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