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秘密不被发现,她脑子里紧绷的弦却无法放松,迟缓的情绪像密布的网,丝丝缕缕地陷入她的心脏,不将它分割成碎片决不罢休。 在她满心欢喜地期盼婚姻时,她的未婚夫却派人监视她的一言一行,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角落的烛火不安地跳动不止,连带着她的影子在地上不停地变换长度位置。 掉落在门边的纸张被风吹得扬起,飘落到萧蕴龄面前,发出飒飒声响。她的呼吸变得很缓慢,气体的吸入勾起五脏六腑的反抗,她感受到胸口被重压的疼痛。 门扉又被阖上,那些写满的纸张不再乱动,影子也恢复了安静。 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眼前,之后绯色的衣袍像火焰一样垂落在地上,她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完全覆盖她的黑影。 “看多少了?”他温和地问她。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脑中拉扯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开,泪水砸在手中的文字,经由眼泪水洗过的字迹依旧清晰。 纸是普通的纸,用的倒是好墨。 她好像被人扶起来了,之后又有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萧蕴龄不适地眨眨眼,手中攥着的纸掉落在桌腿旁。 沈策抱着她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蜷缩在他怀中的人还在无声哭泣,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袍。 他将明显被移动过的另一个黑盒子拿到近前,又将被书卷遮挡的钥匙插入锁芯。 黄铜锁掉落在他手掌中,被他随意放在盒子旁。 萧蕴龄沉默地看着他将盒子内的十几张纸拿出来,里面还夹杂着几张泛黄的。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她扯了扯嘴角,哑声问道。 沈策单手持着新的调查放在她眼前,萧蕴龄垂下眼眸,一些已经陌生的名字出现在这张纸上。 “王万利断了一只手,陈实身上被发现的毒药。”沈策抚摸她的头发,语气不明道,“你倒是有仇报仇。” “不然呢。”萧蕴龄仰起头看向他,眼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靠你来拯救我吗?” “我被劫持的时候,其实你就知道了。但是你没有帮我,你等候在门外,等待他对我的举动,也等待我的反应。”她不曾注意到的凑巧此时浮出水面,“所以当我把匕首插入他的后背,你就推开了那扇门。” “你既然不担忧我万一会受到的伤害,为什么在佛寺走水时又要冲入大火中?”萧蕴龄深吸一口气,喉咙中涌出的哽咽才被压下,她继续质问他,“你不信任我,为什么要请长公主赐婚?” 沈策翻过仵作对陈实尸体的检查结果,闻言轻笑一声:“你不信我,却要求我对你信任,萧蕴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放下手中的调查,耐心地擦去萧蕴龄不断流下的眼泪:“王万利是你未婚夫时,你准备了我这条后路,现在你挑选的后路是许谨阳吗?” 萧蕴龄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勒出血。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爱人做到,可是她就是不讲理,她就是自私。 她可以怀疑沈策,但沈策要相信她。 她可以算计沈策,但沈策不能派人查她。 她可以在沈策面前伪装,但沈策不应该讨厌她真实的模样。 他此时的眼神多么嘲讽和无情,他旁观她的自作聪明,厌恶她的虚伪和欺骗。
第74章 一簇簇豆大的灯火变成盛大的火光, 她仿佛回到寺庙中,浓烟与火焰笼罩的大殿依旧可以窥见精美的雕花,火舌在她的手臂上留下灼热的伤口, 沈策从大火中走来见她, 他是为了她。 “荣兴寺大火, 你为什么想要救我?”她有自己的困惑, 她不相信有人会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可是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你监视我,你会不知道我的计划吗?” 那张纸上记录了她和许瑾阳在佛寺外见面的次数,也记录了青莲如何获得火油。 她的心已经麻木,但她却想听到他亲口承认。就像姨娘的鞭子,还未挥下时, 她会恐惧将要到来的疼痛,可是接连几鞭打在身上后,她只想着姨娘打得更快些,好早点结束让她去敷药。 沈策回忆当日的发现,她将逃生的路线规划得缜密,他有没有进去找她,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她现在却流泪问他,眼尾红得可怜。 她又是什么目的? 他不想令她得逞:“你被许瑾阳感动, 我便想看看你为我感动的模样。” 他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她终于死心了。 萧蕴龄想起了那则故事, 她想国君失去臣子的时候应当是开心的,他的臣子永远不会背叛他, 他终于可以完全信任臣子。 或许只有沈策死了,她才能毫无顾虑地爱他。 萧蕴龄抬手触碰沈策的脸, 因为眼泪而模糊的视线中,她无法辨析他的表情:“看到这些内容时,你在想什么呢?” 他抱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知道她的欺瞒后还能如往常一般和她生活。在他应付她的时候,他是否在心中谋划怎么揭穿她的真面目?该用什么手段让她知道教训? 她的指尖最终落在他的脖子上,动作温柔地抚摸凸起的喉结,以及旁边的红色小痣,过了会儿,又张开五指模拟着掐住他脖子的可能性。 沈策放任她的行为,不认为她能伤害到他,萧蕴龄失望地放下放下手臂。 “我在想,你的面具有多少。”他的表情如同他的话语一般,带着疑惑。 角落的烛火映着她的容貌,在灯火跳动时,她的美丽变得生动,可是这份生动,在不同的场景却有不一样的演绎,这让他很想探究哪个时刻才是最真实的。 萧蕴龄闻言一愣,随即笑出声,她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发髻上的步摇晃动不止,缀在簪子上的蝴蝶翅膀颤颤抖动。 她的眼睛里还盈满泪珠,随着她的笑声滚落到堆叠如云的黑发中。 “笑什么?”她听到沈策问她。 她生长在誉王府混乱不堪的环境中,在四弟出生前,王妃对誉王失望透顶,连带着整个王府都被迁怒。一个好色的父亲和一个不公正的母亲,她儿时随便在府里哪个角落都能看到秩序的失衡与原始的掠夺。 姨娘不受宠,她也不是男子,只能顺应他人的期望成为恭顺的女儿,借由其他姊妹的对比体现自己的知书达理,让父亲能稍微看到她的不同。 她不能表现出野心,但也不能没有野心。一昧温顺只能捡其他人剩下的东西,没有人为她争取,她总要思虑得多一些才能过得和其他姐姐一样。 她在听说了沈策的往事时,对他心疼之余,她心中有着可耻的窃喜。他与她一样不被父母宠爱,她原本以为沈策能够理解她的选择,或许他会像她心疼他一样,对她多些怜惜。 她独自行走在真假之间,偶尔也会感到很孤独。 可他们还是不同的,他再怎么出身复杂,他都是武安侯重视的孩子,即使他被严格管教,被怀疑血液卑劣,父母依旧为他挑选学问出众的老师,护佑他不被外人欺凌。 他既然不懂她,那么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她? 过了许久,萧蕴龄才堪堪止住笑,她擦过眼角的泪痕,从沈策的怀里坐起身,她俯视着他,嘴角的笑容还未收起,勾勒出她心中的嘲弄:“你又凭什么质问我?” “我是虚伪,可是你沈知行难道坦荡吗?” 沈策的表情未变,眉目间透露几丝疲惫,他把玩着她滑腻的手腕,等着她的怒气。 他看待她,就像看一只虚张声势的狸猫,一只只会在脚边叫唤的猫,除了让他烦躁,并不会让他感受同样的痛苦。 萧蕴龄痛恨他这副模样,他高高在上地鄙夷她的行径,她不能反抗、不能报复、不能有野心,她只能成为鸟笼中哀鸣的鸟雀,等待他的停留逗弄。 可她的期望不止这些,他不配得到她永远的讨好。 “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要求我顺从乖巧,责罚我的叛逆,我从前以为你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喜欢女人奉承讨好你。” 余光里烛台的光芒刺眼,萧蕴龄的眼睛被晃得酸涩,她直视他的双眼,忽略手腕上不断加重的力气继续说道:“我后来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你的生父叛敌……” 禁忌的二字落下,神情淡漠的男人眼眸中终于有了情绪,浓稠如墨的眼神试图镇压她,萧蕴龄只觉得手腕要骨折了,男人的怒火与女人不同,力气的悬殊让他们的愤怒中携带了暴力的隐患。 萧蕴龄迎着他的警告,表情刻薄地口吐毒汁:“你无法选择自己的生父,不敢责怪他的背叛,你也不敢反抗父亲的威严,只能在他的阴影下生活多年。你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决定什么时候结束,所以你只能掌控我!只能来审判我!” 他一副看不起她作为的模样,但他和她一样卑劣,他不过是一个懦夫,只能在她身上做主。 亲近的人才能说出最诛心的言语,陈旧的伤疤从未愈合,她偏要揭开纱布,嘲笑伤口上的脓液,再重新划开新的伤口。 他的眼睛一片寂寥,这种相似的眼神她见过,在悬崖下他不想求生时,眼中也是这样的空茫,但还是不同的,那时苍茫中没有火焰燎原。 沈策继续着她方才的试验,手掌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粗糙的指腹摩挲肌肤,很快在上边留下红色的痕迹。他动作并不怜惜,粗暴地捂着她的嘴,他不想再听到她更恶毒的话。 可是她的眼睛还在谩骂他,他毫不怀疑萧蕴龄此时面目的真实性,她厌恶他的血脉,揭露他的肮脏。 门扉被屋外席卷落叶的风吹得敞开,灌入的秋风将烛台灯火吹得不安,好似下一瞬就要熄灭。 萧蕴龄被迫往后仰着头,她的眼睛又渗出泪珠,嘴唇上的亲吻细密。 血腥味渐渐弥漫在唇齿间,她不知道是谁的,只觉得比起被掐脖子,此时的窒息感同样难熬。 她的视线中是模糊的蜡烛,光亮正在变得昏暗。 在她以为要死去时,沈策终于放开了她,萧蕴龄靠在他身上艰难喘息,鬓发上的珠钗歪斜,涂抹在唇上的口脂凌乱斑驳。 他鄙夷着她,却又亲吻她。 “沈知行,你还记得自己的字吗?” 女子的质问与记忆中的许多声音重合在一起,是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 此时的她愤怒、刻毒、冲动,却令他的一身不堪的血液渐渐沸腾,他再一次捂住她的双唇。 青莲久久没有等到萧蕴龄回来,她从房中离开,在路上拦下一个侍女,嘱咐道:“你帮我去书房看看郡主在不在。” 沈策的书房,她有心避讳,平日里不敢前去。 侍女应了一声,随后快步走向书房。迈入院子的门槛时,书房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存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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