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痛?大夫没有止痛的药物吗?”萧蕴龄凝望着沉睡的人, 她坐在床边感到情感的生疏。 李嬷嬷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摇了摇头:“大夫查不出来病因, 服用了丹砂也不管用。姨娘总说有人拿锤子敲打她的头, 大夫猜测是心病。” 她说着犹豫地跪在地上:“姨娘的心病无非是王爷了,自从姨娘生病,王爷从来没有踏入幽宁院。郡主,老奴求求您,帮姨娘见王爷一面吧!” 年迈的奴仆泪流满面, 比她这个亲生女儿更为王霓着想,也比她更了解王霓。 萧蕴龄避开李嬷嬷渴求的目光,床榻上的女人形容枯槁,不复往日荣光。 她对那个男人爱恨交织,临死了都不能放下。 “我不会帮她的。” 萧蕴龄踏出屋子,院子中阳光正好,却驱散不去半分死亡气息。 姨娘将所有希望托付在丈夫身上,却只能孤零零地在小院子里等死。 黄昏时, 王霓又醒来一次, 侍女用小竹管给她灌入食物, 萧蕴龄守在一边。 王霓浑浊的眼珠子落在床边的女子身上,她穿着美丽的衣裙, 梳起整齐的发髻,眼睛红肿。 她长得很面熟, 王霓看着她,眼神短暂地清晰了一瞬。 在萧蕴龄察觉前,床上的女人垂下眼睛,任由侍女给她擦拭嘴角和下巴。 “定是因为郡主回来了,所以姨娘今日胃口变好了。”侍女说着吉祥话,萧蕴龄勉强地笑了笑,让她退下。 屋内只剩下这对母女,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如果不是王霓还睁开的眼睛,萧蕴龄以为她又睡了过去。 萧蕴龄从来都不理解王霓,也不知道王霓在心里怎么看待她。 “您从前爱美,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我想您不会喜欢被绑在这里。”萧蕴龄和王霓说话时总避开她的眼睛,她低下头自顾自地说着。 她将藏在手里的剪子拿了出来,剪开捆住王霓手脚的绳子,最后是压住舌头的布条。 萧蕴龄设想过解开束缚后王霓或许会扑过来打她,或者是和李嬷嬷说的一样寻死,可是她一直很安静,躺在床上浅浅地呼吸,眼珠子迟钝地转动。 萧蕴龄守在她床边,夜里惊醒时,她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的剪子。床上的人仍然闭着双眼,胸膛微微起伏,她便又继续睡去。 第二天清晨,李嬷嬷照例试探了王霓的鼻息,她手指停在王霓鼻子下许久。 萧蕴龄握着王霓冰冷的手掌,平静道:“找大夫来。” 送走大夫后,幽宁院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清。 李嬷嬷早有准备,王霓的葬礼简单顺利地进行。 青莲将赏钱分给幽宁院的仆人,又安顿好李嬷嬷。 萧蕴龄离开永州前给王霓上了炷香,之后带着简单的行囊踏上回京的路。 - 夜寒更漏长,摆放在桌案上的一颗桃子散发清香。 吴百山将烛芯剪短些,他看向对面的沈策,提醒道:“主子,夜深了。” 最近沈策又和从前一样不爱惜身体,吴百山很担忧他。 “你退下罢,不必守在这里。” 再过了半个时辰,沈策将要歇下时,想起来今日收到的一封信,没有署名。 他在角落里找到信封,微微鼓起,撕开封口后,先从里面掉出来一张信纸。 他几乎以为那是萧蕴龄的字,在喜悦升起前,他发现字迹和她有些区别,萧蕴龄的字要更加婉约。 “卿不入梦,寝不成寐。遥望东南,月皎星明。愿君如月我如星,相恨相思长相映。”[1] 沈策从信封中倒出剩下的东西,是一方帕子,绣着竹林与鸳鸯。 萧蕴龄的嫁衣是长公主赐下的,放在杨府中,她只带来红盖头。盖头不需要她绣完所有花纹,但为表对婚姻的期盼与祝愿,她拿起针线简单地绣了几片叶子。 那时她坐在身边,沈策偶尔抬头看她绣得如何,自然也认得她的绣品。 沈策靠在圈椅上,半边面容隐藏在光亮不及处,他又拿起写着寥寥几句的信纸。 遥望东南…… 那人在西北,西北有汤州。 - 八月二十八日,一匹快马驶入京城,侍卫狼狈地跪在长公主面前。 萧华怒容满面,手中的茶杯砸到地砖,溅起的碎片划伤了侍卫的额头。 他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在回程的水路上遇见河盗,我们抵御拖延时间,在救兵到来时,郡主失足落水,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好好的人,怎么会找不到!”
第77章 暗香浮动, 金光陆离。 萧蕴龄缓缓睁开眼,昏暗的环境下,目之所及都有金色的光影闪过。 她坐起身子, 不适地眨了眨, 脑袋中浓重的睡意还残余着, 让她的眼皮随时又要闭上。 她记得昏过去前, 有人拿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看不清周围景象, 手掌谨慎地四处摸索, 身子底下是光滑柔软的绸缎,顺着流光伸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栏杆。 她被关押在大牢中? 可是牢房里,怎么会有安神的香气和名贵布料制成的床单。 还有头顶,也是跳跃的金线。 这样的场景,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萧蕴龄扶着栏杆站起来,她一边摸着一根根栏杆往前走,一边思索自己的处境。 回京路上需要走水路,在水流湍急的河道,有盗贼的船只拦住她们,侍卫与他们谈判不成,之后两方冲突。 长公主给她的侍卫人数虽然比不上河盗,但每一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所以萧蕴龄被他们护在船舱中时并不觉得害怕。 可是有人闯入了她的船, 打晕了青莲, 她还没有看清来人面貌,就被迷晕了神智。 萧蕴龄疑惑地停了下来, 她已经走了一圈,这里是竟然是用栏杆围成圆形的区域, 她从未听过哪里的牢房是建造成这个样式。而且途中她碰到了床榻还有桌案等用具,与其说牢房,这里更像一间屋子。 她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睛逐渐能看到模糊的景象。 她站在起点的栏杆前,双手紧张地握着它,它的颜色是金色,萧蕴龄顺着这根栏杆抬起头望去,它在半空中弯曲,与其它相同的二百五十五根栏杆一起在最中心的顶点相汇。 这是一个笼子! 萧蕴龄被自己的猜想惊骇到,恰逢物件挪动的声音响起,她心中一惊,脚底不稳跌落回柔软的绸缎中。 刺眼的光线从缝隙照入,那缝隙越来越宽,最终成为一人宽的通道。 她抬手挡着光,有一人的身影逆光而来。 在萧蕴龄看清那人长相之前,忽然闪过的记忆令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地敲击着。 墙壁旁边的博古架,冰裂纹白釉梅瓶,一人宽的暗道与浮动的金色丝线…… 阳光争先恐后地照入不为人知的角落,她终于知道自己置身在什么样的环境下。 密布的金色栏杆锻造成金碧辉煌的笼子,笼子顶端分布着高歌的太阳鸟,羽毛和鸟喙被宝石点缀得熠熠生辉。而被栏杆围住的区域,与她寝屋布局相近,她从堆叠在地上的绸缎堆中醒来,现在也无力地跌坐在它们之中。 “你将我救回来了?”萧蕴龄隔着笼子走向沈策,密道在他身后渐渐阖上,他手中捧着的灯盏成了唯一的光源。 等着他将四角的烛台点亮后,萧蕴龄向外伸出手去拉他,她尚且没有意识到出现在这里的含义,但是诡异的场景令她心中不安愈盛。 沈策伸出手让她握住,他的神情平静,垂下的眉眼温柔多情:“手这么冷。” 他说着,便将萧蕴龄的手握紧,由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意。 和从前一般无二。 “怎么在颤抖?”他问道。 见沈策看过来,萧蕴龄弯起眉眼佯装不知:“哥哥,我感觉饿了,我想念吴管家做的桂花糕。” 她想要出去,这里只有她和沈策,令她感到危险。 沈策听到她的称呼,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萧蕴龄愈发觉得害怕。 “萧蕴龄,你有几个好哥哥?” 她听到沈策这么问她,于是蹙眉不解地看向他,想要粉饰太平的心思顷刻成了灰烬:“你在怀疑什么?” 她的手被松开,接着一个信封穿过栏杆递到她身前。萧蕴龄犹疑地接过,信封已经被人打开,她从里面摸出了一张颜色陈旧的帕子。 竹子与鸳鸯图案映入眼帘,萧蕴龄呼吸一滞,寒气从脚底直接升至心脏。 “里面还有东西。”沈策冷冷地提醒她。 她立即就认出那是谁的字迹。 “只是从前在王府送给哥哥姐姐们的帕子。”她的声音抖动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但强撑着继续解释,“至于这封信,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策被她的说法逗笑,在萧蕴龄眼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蠢货,“你当我不知道鸳鸯的含义吗?” 她有倚仗的理由:“只是练习女工时随意绣绣的,况且、况且我们怎么可能有不伦的想法,你是在污蔑我。” 沈策将她手中抖动不止的帕子的信件拿回,他低头将两件东西装回信封。 “你和他有过什么过去已经不重要了。”他抬头仰望这座璀璨的鸟笼,心情平和满足,“以后我不再需要怀疑你的言语,也不需要担忧你的背叛。” 背叛是他无法躲避的诅咒,从他儿时开始便像鬼魅一般纠缠他。 他不会再经历一次背叛,也不用再承受痛苦。 只有将萧蕴龄关起来,折断她不安分的翅膀,他才能彻底拥有这只有着漂亮羽毛的鸟雀。 萧蕴龄被他阴鸷的目光吓得退后几步,他不在乎她的解释,这让她很不习惯。 “河盗是你的手笔?”她说着问题,实则已经有答案,“勾结河盗,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我不过是告诉他们哪里有财富,谁能落实所谓‘勾结河盗’的罪名。”沈策说着轻轻笑了起来,他愉悦地看着笼子里虚张声势的金丝雀,“只有你知道,可是你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萧蕴龄感到难以置信:“你要关着我?” “过来。”沈策隔着笼子道,语气理所当然。 笼中的女郎听到他的话反而又往后避开,残余的药性令她没有太多精力与他争吵,但是怒火依旧一重接着一重烧起。 “放我出去,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回答她的是远去的脚步声。 门打开时,她看到了熟悉的书房,透过敞开的窗户,桃子随风摇晃,从枝头坠落时,门便关上。 一墙之隔,暗室中器物被砸的声音断续传来,经过墙壁的阻挡,传到耳朵里只剩下微弱的细响。 沈策将信封点燃,他凝望着香炉中橙黄的火焰。 现在的心情,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到了。在生父叛敌后,无论是收集金钱、驰骋沙场,或是升官进爵,都不会让他感受“得到”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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