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为这份从容淡定,都想给她跪了。 “你真不是沈家人?”驿丞小心翼翼问。 梁夏抬眼看沈君牧,想了想,“不是沈家人。” 沈君牧那边已经把人解决,怕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他挨个查看地上晕死的人是不是真晕。他抿了抿唇,不管是不是,都又木着脸再补一闷棍。 驿卒,“……” 沈君牧抬脚走到驿卒身边,垂着眼居高临下看她,“哪怕用阴损手段,你都不够强。” 驿卒脸色惨白,眼神灰败,余光朝不远处的梁夏看过去,笑了,“……是。” 她被梁夏用匕首穿透手腕的那一刻,心头说不出什么感觉,庆幸,放松,还是释然?如今,统统归于平静。 她用那般阴损毒辣的手段去暗算沈家人属实卑劣,好在毒箭没放出。 驿卒咬了下后槽牙,呛咳一瞬,扭头再吐出来的血便是黑色。 “愿大梁,永存。” 新帝并非无能,沈家选择没错。她要为自己的失败跟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身为梁人,她弥留之际,想的依旧是家国永存。 沈君牧发现她咬毒自杀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君牧皱紧眉,沉默一会儿,抬手摘掉头上斗笠,弯腰轻轻盖在驿卒那张灰白的脸上。 虽不同营,但都为梁人。 沈君牧伸手把梁夏的匕首拔出来,往回走的时候,胳膊夹着竹竿,撩起衣摆擦拭匕首上的血迹跟雨水。 梁夏就这么蹲在地上看他,眸光中流淌着清浅柔意,回答驿丞的话,“我不算沈家人,我只是他的人。” 是他的妻主,是他的君。 “给。”沈君牧蹲过来,竹竿立在一边,把擦干净的匕首递还给梁夏,眸光干净清亮。 这样的少年,如春风,如青竹,如何让人不心动。 见他过来,驿丞连忙挪脚站在两人边上,用伞罩着她俩。 梁夏收起匕首,插回靴筒里,“竹条劈好了,准备回去了。” 沈君牧点头,用袖筒擦脸上的雨水,“好。” “不过回去之前,我想问你讨要报酬。”梁夏看着沈君牧。 “什……”后半个“么”字还没说完,沈君牧的唇瓣便被吻住了。 梁夏偏头亲吻沈君牧的薄唇,微凉湿润。她轻轻碾着,等他唇瓣河蚌开缝似的试探着露出一条缝。 两人的吻向来清浅,很多时候都局限于亲亲额头贴贴脸颊,这还是梁夏头回这么有进攻性地吻他的唇瓣勾他的舌。 沈君牧脸都热了,心脏比刚才跳的还快,眨巴着眼睛由梁夏浸入。 哪有人睁眼睛亲的。 梁夏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感觉眼睫在掌心里煽动,痒痒的。直到她勾着他的舌推挤了几圈,沈君牧的注意力才全在嘴里,眼睛老老实实闭上。 一吻结束,沈君牧原本微白的唇色变得绯红。 他眼睛水润,有些害羞,但又亮晶晶地看过来。 梁夏没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走吧,不然驿丞的眼睛都要看的掉出来了。” 沈君牧昂脸侧头看替两人撑着伞的驿丞。 “……”驿丞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佯装自己根本没看!她站这儿只是为两人撑伞而已! 只不过心里想着,怪不得说是家属,原来,是这个家属啊。 回去的路上,沈君牧为梁夏撑着伞,梁夏手里拖着竹条,驿丞拎着弯刀跟在后面。 “地上那些人怎么处置啊?”驿丞问沈君牧。 沈君牧看向梁夏。 梁夏抬眸朝前看,驿站门口停着马车跟马,显然有人来了。 她微微笑着,“你看,这不是有人来处理了吗。”
第070章 随着梁夏的话, 原本弓腰闷头走路的驿丞停下,手中伞檐往上,就看见驿站门口的车马。 她不由一顿, 话脱口而出, “怎么这么大的雨还有人赶路?” 雨从天色将黑就开始下, 但下午天气阴沉那么明显, 就算是赶路的人, 只要对方不傻, 期间定然会找个地方先将就着避避雨, 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不过对方敢进驿站就说明是有身份的人, 她身为驿丞不能不进去看看。原本里头还有驿卒代她招待, 如今驿卒死了驿站里连个能站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我先进去了。”驿丞这会儿顾不得梁夏跟沈君牧, 快步越过两人进了院里。 梁夏看沈君牧,沈君牧正望着她。 沈君牧看着雨里那些膘肥体壮的马, 不算拉马车的,共十二匹。 他轻声说, “我娘原本就比我们晚出发, 处理山匪的事情至少也会耽误半晌, 加上如今夏季暴雨道路难行, 大军的速度远远没有我们快。” 也就是说,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沈琼花连同大军是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的。 “无妨,进去看看, ”梁夏悠悠道:“就算有人想瓮中捉鳖,那也要看看谁是那鳖。” 今晚她们前脚遭遇刺杀, 后脚驿站便来了人,说是对方路过跟她们无关, 连沈君牧都不会信。 梁夏拖着竹条进来,走到院里抬眼就能看到大堂中的情况。 虽是戌时,可烛火通明。屋里蜡烛油台比梁夏走的时候还多。 正对着门,九号抱着扫帚靠在一楼楼梯口,姿态随意,可拦路的意图明显。 她身后李钱跟报春简曲三人在二楼楼梯口抱团围观。李钱抱着包袱,报春抱着冯朱朱,简曲夹在两人之间,手里举着一口漆黑大锅挡在身前。 而地上,躺了一地尸体。 九号面前跟她相持的是一队穿玄衣的侍卫,共十二人,腰上挎着弯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此时手都搭在刀柄上。 屋里尽是肃杀之气,似乎一触即燃。安静之下,呼吸声都没有,唯一能听到的动静是灯芯燃烧的声响,跟侍卫蓑衣上往下滴落掉在地上的雨水声。 驿丞站在门里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说话了。 这般情景下,一个身穿深绯色从四品官服的中年女人坐在长条板凳上,叹息着开口,声调从容,丝毫不被双方对峙的气势影响: “我等是来护驾的,见不到皇上自然不能离开。姑娘不如通融一下,告诉我们皇上去哪儿了。” 九号素来不是多话的人,只抱着扫帚守在楼梯口,只要没人上楼,别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这话对方问了三遍,见她目中无人姿态嚣张,这才打算硬闯上楼。 她面前站着十二个人,每一个功夫都不低于刚才来刺杀的刺客。 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敢直接动手,因为这一地的尸体便是原因。 她们摸不清她的实力。 李知庆本以为自己的话还是得不到回应,正要皱眉抬手示意侍卫们强攻的时候,就见原本倚在一楼楼梯口的灰衣小姑娘慢慢站直了身体。 她一动,她面前的十二个侍卫手臂瞬间绷紧。 九号却是伸了个懒腰,侧眸看向坐在板凳上的李知庆,“你不是找她吗,她来了。” 李知庆顺着九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庭院里站着一女一男。 撑伞的是个少年,一身青衣夏袍,衣摆靴子尽湿,衣服上有晕染开的血迹。 而他旁边的女子模样文气,白净的脸旁线条柔和,一双漂亮眼睛清澈干净,瞧着不过十六岁,身上衣服更是干干净净,不染半点血色,周身气质从容大气。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男貌女才。 梁夏单手拎着那一小捆竹条,面对这般场景,只是缓慢眨巴眼睛,唤了声,“李钱。” 二楼处的李钱瞬间应声,“在。” 梁夏抬脚进来,竹条放在一边,先是拎起衣摆拧干水,才抖着衣服说,“烧水煮姜汤,君牧洗澡。” 李钱,“是。” 见两人平安回来,报春立马抱着猪从楼上下来,“少爷,没受伤吧?” 他眼睛盯着沈君牧上下打量,见他身上血迹不是他自己的,这才松了口气。 沈君牧收了伞,本来想留在梁夏身边,但他淋了雨,衣服也基本全湿,只得先去洗澡换衣服。 从她出声的那一刻,李知庆就已经抬手让侍卫们退到一边。她手撑着长条板凳缓慢站起来,只这般看着对方。 少年叫沈君牧,那必然是沈将军沈琼花的儿子。 他身份明朗,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李知庆这才快步往前,撩起衣摆恭敬行礼,“臣,江州知州李知庆,拜见皇上。” 驿丞站在旁边,眼睛睁圆,视线在梁夏跟李知庆之间来回,最后抽了一口凉气,险些当场厥过去,立马跟着李知庆哆哆嗦嗦跪下来。 这姑娘竟是新帝! 梁夏进来,坐在刚才李知庆坐过的板凳上,竹条往地上一放那个,“出门在外,不讲虚礼,都起来吧。” 她让驿丞,“找个小刀来,我打磨一下竹条。” 指挥完,梁夏才问,“天黑雨大,李大人怎么会在驿站这儿?” 李知庆双手撑地,颤颤悠悠站起来,弓着腰跟梁夏坦诚说道:“臣收到冯阮冯大人的书信,她说您南下过来路上可能会有危险,让臣前来相迎。”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略显潮湿的书信,双手递给梁夏。 梁夏接过来,信封拆开,里面信纸上果真是冯阮的字迹,内容无外乎是说她要去东北了近期回不来,朝堂上可能对她、也就是李知庆没办法多加照顾,所以给她指条明路,让她来接到江南查神女跟动乱一事的新帝,博个立功的先机。 “对,臣跟冯阮冯大人当年科考同届,多年来一直有书信来往,算是故友,”李知庆笑了一下,“她可能是想给臣点条青云路,但……” 李知庆往大堂里环视一圈,苦笑又庆幸,“臣明显是来晚了没赶上救驾,不过陛下无虞更好。” 梁夏把书信折好递还给李知庆,有些好奇,“旁人都知冯相是被贬出京城的,恨不得跟她撇清所有关系,你倒是上赶着提起她。” “多年情意自是不能忘。”李知庆笑得苦涩。同时她也是想通过这封书信让梁夏知道冯阮一心为君,哪怕被贬谪也惦记着皇上呢。 李钱端姜汤过来,闻言心中动容。 朝堂多是利益纷争,在这样的名利场里还能保留当年初心守着那份纯粹友谊属实不易。一时间,他对李知庆这个同姓氏的从四品知府印象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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