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泛起鱼肚白,柔和地光亮透过云彩。白术拉开门的一瞬,宋知礼抬步走出,视线很自然地往前落。 就看见朱门前——正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的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身姿单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侧,正抽抽噎噎哭个没停,泪水太多,连带着她长睫也湿湿嗒嗒起来,好不狼狈。 宋知礼面色未改。 但他身边的白术已经惊掉下巴,白术揉揉眼睛,看一眼,又看一眼,随即惊恐地瞪起眼珠子。 白术:“……”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个究竟是鬼还是表小姐。 这一瞬,陈在溪就是哭得在投入,也该意识到面前多出了两个人。 她迟疑地抬起眸—— 熹微地光亮落在男人身上,他身着的玄青色衣袍淡雅,衬得他越非出尘,越发冷清。 是表哥。 于是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陈在溪眨眨眼,只听见自己心跳剧烈,以及……几滴泪滑落发出的“啪嗒”。 “啪嗒啪嗒——” 陈在溪随即抬手,用力地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心里紧张,手上动作便没个轻重。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娇嫩,经不得这般揉搓,不过几下,便泛起薄红。 宋知礼神色微动,下一瞬,便拧起眉来。 他面无表情地时候已经够吓人了,现在还皱眉……陈在溪心下一跳,连眼泪都不敢擦了,她干脆心一横,上前两步。 但也不敢抬头,只埋头,干巴巴地道:“表…表哥,早…早上好。”
第13章 清晨雾气重,空气湿润间,枝桠上凝聚起的露珠晶莹剔透。 树下陈在溪一鼓作气,终于道出一句话。她说完,仍旧不敢抬眼,只埋头盯着绣花鞋上的金线。 一秒,两秒,却无人回答她。 其实她不是胆很小的姑娘,但面对这位表哥时不一样,表哥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凌人,她能道出这一句话,就已经费尽所有勇气。 “……” 沉默间,她眼底又氤氲出水气来,但她低着头,自以为无人发现。 她长发似上好绸缎,光泽柔亮,因为低下头的动作,柔顺的发丝也跟着滑落,挡住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只是偶尔有风吹过,掀开乌黑发丝,露出那盖在云鬓底下肌肤,白到晃眼。 宋知礼收回目光,眸色未改,只轻瞥了一眼白术,眉眼间毫无波澜。 一边的白术心一跳,忍不住就哆嗦了下。 虽说世子爷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但白术跟了他许久,还是能从这冷淡中隐约琢磨出一丝头绪来。 就好比现在,他这个样子,大概率是极不耐烦了。吓得白术赶紧上前,慌忙开口:“这位表小姐,世子爷这会儿该去宫里了……” 平时嫌少有人来北院打搅,只偶尔会遇见几个不长眼的下人,一般这个时候,直接骂出去就好,以防这些个下人不涨记性。 但面前是这位表姑娘,府上有传闻,都说这姑娘身子弱。 白术忽而犯了难。 天光破晓,几丝朝阳落在粉衣姑娘身上,她低着头,肩膀轻微颤抖,是纤弱至极的样子,让人说不出重话来。 这要是要把人吓晕了怎么办? 白术沉默了会儿,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说:“对对付,表小姐可是又迷路了?我找个丫头来送你回去。” 反正不论是什么原因,赶紧送走就成。 白术声音有些急促,语速又快,是嫌弃她的样子。陈在溪一时无言,半响,她吸吸鼻子,点头:“好……” 说着,她想转身,抬头地一刹那,有些恋恋不舍地想看表哥一眼,就发现—— 表哥冷漠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他竟一直看着自己。 一时间,彻底对视,能看清他眼底幽暗难辩,沉静如水间,就好像所有的卑劣都能被男人一眼看穿。 被这道目光生生灼了一下,陈在溪这会儿实在怕他,脚下一崴,竟直直往台阶上扑去。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这位娇柔的表小姐在平地上崴着了,他顿时瞪大眼睛。 只听见“扑通”一声,表小姐趴在台阶上,似乎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摔倒,她整个人僵住,沉默不言。 这怕是又要哭了,“哎呦”一声,白术赶紧过去扶。 陈在溪反应过来后,随即低头看自己,手心已经破皮,疼痛如排山倒海般钻进皮肉间,她杏眸里立刻蓄起泪水,两眼汪汪好不可怜。 却没让人扶,自己缓慢地站起身,因为觉得丢脸,便埋头不说话,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一样。 直到下一刻,耳边落下一句男声。 “哭什么?” 表哥终于说话了,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小动作,不但知道她偷偷流泪,还要拆穿。 清晨的雾气散去了些。宋知礼站在台阶之上,他本就生得高大,此刻就像看蝼蚁般俯视着她。 只是不解:“哭什么?你自己摔的。” “我没哭。”表哥这个语气真瞧不起人,陈在溪不知怎得,又有了勇气和他对视,抬起头来,眼眸里湿润,硬是强忍着没落下来。 确实没哭。 宋知礼不言。 夏风吹散雾气,高树上常青的叶子被带下来几片,落在干净无尘的石板上,有些突兀。 男人心底竟隐隐泛起失望的情绪来,但这感觉实在细微,他没有在意。 他走下台阶,打算离开。 陈在溪看着他身影,她忽然不想这般狼狈地回去,有些不甘心。 绿罗曾说过,表哥是大理寺卿,为人很公正的。 玄青色衣裳近在眼前,第一次离表哥这般近,鼻腔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冷松香,还混杂着几丝线香燃尽的檀木味。 不似他性子这般冷漠,这香气反而柔和淡雅,很温和。 这便是表哥身上的味道吗? 终于,又离得更近了。陈在溪眨眨眼,看清表哥玄青色的衣衫上覆有暗纹,这纹路足够低调,却是奢华至极,需要凑近才得以清晰。 而现在,他已经近在咫尺,只要她轻轻一扯,就能触碰到。 “……”柔风带起树影婆娑。 宋知礼停在了原地。 男人侧头垂眸—— 一只小手轻轻扯住暗色衣袍,莹润的白覆盖在暗色之上,似乎是不敢用力,纤细的指尖正颤颤巍巍。 察觉到他停下的步调以后,这只小手的主人试探性地,更加放肆地捏紧了些。 宋知礼平静地看着她,冷淡之间,他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拒绝。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陈在溪的眼眸一点一点亮起来,心里的紧张微微散去,她抬头看着男人。 她个子太小,只及男人胸口,抬起头来看他时费力,便悄悄缩了缩,只看着男人下巴。 细声道:“表哥,我没有同你告过状。” 不知他是否同传闻中一样公正无私,陈在溪只能一点一点试探,生怕这位表哥露出一点不悦的表情。 她只是一个外姓人,而宋晚云却是表哥叔父的女儿,有些事情,自家人可以教训,却用不着一个外姓人来说,所以陈在溪不是特别确定他的态度。 落在寂静院里的这道声音娇糯。 表小姐不仅性子娇,连声音也同人一样,没有一点攻击力。 白术站在原地等自家世子,他一边想,这位表姑娘胆真不小,要说这表小姐还是第一个,敢同世子爷这般近的姑娘。 只是这句话听在耳边,他怎么一点也没听明白,所以世子爷是怎得忽然停下来了?为何这位表小姐又要说自己没有告状? 白术站在宋知礼身后一步的距离,这个位置足够恰巧,如果他在往旁边挪动一点,便能看见——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底下,他那位封建守旧的世子爷衣衫,被那位胆不小的表姑娘抬手勾住了。 宋知礼虽不是武官,但却习武,长年锻炼,使得他身姿挺拔。宽厚肩膀轻而易举地便遮住女人小巧身形,以及她柔软细腻地,搭在他衣衫上的手。 对他来说,这只是极细微地力道。宋知礼面色未改,看着这位表妹,沉默半响后,冷淡地道:“你现在不是?” 陈在溪愣了一下,才听懂表哥是什么意思,她说她没有朝他告状,表哥却说,她现在就是在告状。 “……”所以他是向着自己的妹妹的意思? 陈在溪好不容易才敢上前一步,这一瞬间,心都僵住,立刻缩回了手,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那衣衫的一角就这么被松开了,只是也回不去方才,原本平滑的布料上,硬生生多出一团褶皱来,隐约间,还能瞧见点血丝。 她方才摔过,破皮的手没有处理。 放在宋知礼这样整洁的人身上,这道褶皱尤其突兀。 宋知礼自然也察觉到,轻蹙起眉。 他没见过她这般爱哭的姑娘家,方才她动作不敬,他分明未训斥她一句。 时辰已到,该去宫里,只是在对上表妹那双盛满湿润的杏眸时,冷硬地心肠微微松动。 男人顿了下,只生硬道:“没说你不能告。”
第14章 在陈在溪几乎快放弃的时刻,男声恍然入耳。 表哥的语调很平,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她神情微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缓了两秒以后,才意识到表哥没有偏袒宋晚云。 表哥好像……确实不似他外表那般冷硬诶? 紧张消散,陈在溪重新抬起头看他。表哥很高,眉目生得极好,只是他气势过于压迫,往往让人不敢直视,因此就忽略掉他优越的相貌来。 陈在溪其实没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人,这样的表哥,到是和绿罗口中那个,深受百姓夸赞的大理寺卿重合起。 眨眨眼,她想,她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便轻声将晚上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女人语速不快,一字一句本该清晰,但她刚来上京不久,说起大片长段的话时,不自觉便说成家乡话,语调软上许多。 她轻轻说着,宋知礼并未催促,也未曾表示。但能看得出来,他有在听。 白术站在身后,也好奇地张望,隐约间,他看清这位表小姐似乎是抬起了头。 吴侬软语从她口中道出,娇软到在刻意像男人撒娇。 这想法刚一出,白术哆嗦了下身子,立刻就唾弃自己。 世子爷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别人撒娇?表小姐又怎会是这般轻浮之人?只能是表姑娘有重要的大事要求世子爷啊! 只可惜他听不懂景江话,只能在身后胡乱猜测。 陈在溪也是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没有说官话,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低下头,不在看着表哥。 脸颊因此而泛起羞红,但表哥未曾打断她,他应是听得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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