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的医女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她掀开陈在溪的裙摆,却见她右膝的伤口上,竟已经覆着一层浅浅的药膏。 医女一顿,拿着药膏的手有些无措。 那还叫她来干什么? 陈在溪没想到自己又睡着了,揉着眼睛起身。 她杏眸在光下有些湿漉,好奇地看着眼医女,软声道:“医师你别走,我心里还有些闷,你也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才刚醒,一头乌发略有些毛躁,说话时会小幅度晃荡,无意识着撒娇。 郑悦年纪很小,一时间看呆了,回过神,她忙点头,一连说了几声好。 郑悦抬手,认真感受陈在溪的脉象,片刻后,她有些无措。 她医出江州沈家,自小便在医馆里学习,虽是才及笄,但自认为手艺学得还不错。 可是这个脉象怎么这么混乱? “姐姐,我师兄就在楼下,他会的比我多,我让他帮你看看。” “好啊。”陈在溪欣然同意。 郑悦挎着小竹箱下楼,她匆匆跑到一间房间,语气急促:“林师兄你帮我看看,楼上的小姐脉象有些不稳,我有点理好。” 林安刚到白淮,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烦闷道:“你都快出师了,怎么看个脉象都不好?” “不是,是那位姐姐的脉象真的有些奇怪,”郑悦叹气:“师兄你都陪我来了,就在帮我看看嘛?” 这一次来白淮,林安并不是无事,但医者仁心,他是大夫,本就是为治病才存在的。 林安拿起药箱,随郑悦往楼上走,刚到三楼时,他微微蹙眉,极轻声地询问:“这是哪家小姐?” 方才未细想,直到现在,林安才品出一丝不对劲。 客栈里太空荡了,若是没记错,这是一处是官家的房,并非有钱就能盘下,此番阵仗,来头不会小。 “有什么不对吗?”已经行至里间,郑悦未等林安开口,便将门拉开。 这是一间极其通透的屋子,正朝南,光线透亮,将室内的每一处都映照得清晰。 陈在溪乖巧地坐在榻上,正有些无聊地看着窗户发呆,暖光落在她眉眼,是很平静的模样。 林安提着药箱,他没想过会这般巧,手腕都激动地颤抖起来:“在溪。” 沈岚师姐找了数日的人就这般出现。 陈在溪也认出他,在舅母的医馆里,她曾见过林安前来送药。 她知道林安也是医师,但没想过会在白淮遇见他。 自来了白淮,在江阳的一切都缓慢淡去,再次看见熟悉的人,她眼眶湿润起来。 林安将药箱放在一旁,大步走上前:“今日刚到白淮,是师姐让我来找你的。” “舅母……”陈在溪还未从欣喜中缓过神,她哽咽了声:“家里还好吗?” “家里一直很好啊。”林安不懂她为什么哭,又害怕她在这儿受了委屈,忙安慰:“家里人都在找你,你别怕,我会将你带回去的。” “我都知道。” 她知道舅舅和舅母一定会来找她的。 只是前日狱丞说得话,让陈在溪心里有些难受,她忍不住问道:“舅舅也无事吗?舅舅不能将账簿给出去吗?” “什么?”林安被她这几句话问懵了。 陈在溪便轻声重复了遍,再多说几句,她又要落泪。 林安忙打断她,笑道:“什么账簿,茶铺里的那些本?” “不是……” 在舅母的医馆时,林安会给她熬药喝,陈在溪对他没什么隐藏,将经过轻声说了一遍。 林安皱起眉,语调沉重起来:“谁同你说得这些?” 陈在溪双手紧紧揪在一起,又纠结又可怜。 林安便没继续问,正色道:“不要多想,师姐怎会由着你舅舅乱来?你既是无事,等明日回江阳,亲自去问问便好。” 舅舅和舅母还在等她。 陈在溪低垂眸,心口有些闷,“我现在回不了江阳。”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些难解释,她省略了些说完,仰起头看林安:“得再等我几日……” 话未完,郑悦打断她说听见有人来了。 药箱里还备着定心神的药丸,林安快速打开药箱,将药递给陈在溪:“心闷时可服用。” “好。”陈在溪接过药,手一抖。 她不适合撒谎,心里藏着事情时,会忍不住地紧张。 宋知礼并未隐藏脚步声。 他朝床榻靠近,一袭白衣,轮廊被光虚化,如刚同晨雾里走出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陈在溪捏着瓷瓶的手颤动起来,没什么底气地唤他:“表哥。” 一旁的林安正收着药箱,转身时,林安忍不住抬眸。 只看了一眼,他忙低下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步伐急促地往外走。 郑悦也跟着他往外走,她个子小,跑了两步忍不住抱怨道:“师兄?” 林安摇头,快速道:“找到师姐交代的人了,我回一趟江阳同家里报个平安,医馆里你自己照看。” “好。” 说话间行至客栈门口,站在院前的侍从面无表情,生硬的唬人。 “怎么比来时还要多?”郑悦小声嘀咕了句,上前去推门,却没推开。 *** 陈在溪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她不安地揪着瓷瓶。 白衣男人语调平缓,只是问:“心闷?” “嗯。”陈在溪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想到林安说得话,她抬起眸。 她有话想问,她想说她相信舅舅没有藏着账簿, 只是在对上男人那冷静的双眸后,陈在洗不知怎得,说出来的话便换了一个调,“表哥怎么回来了?” 宋知礼朝她靠近,就这般看了她一会儿。 室内本就安静,他站在一边,周身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陈在溪更紧张了,等了许久,听见耳边落下一声 :“去食饭。” 宋知礼未留下来,他走后,来了一个布菜丫头。 陈在溪想问些什么,却见小丫头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她长得难道很可怕吗? 陈在溪张了张唇,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大门仍旧紧闭,黑压压的人将客栈围了起来,给人一种极致的压抑。 也就是这时,陈在溪缓慢且迟顿地,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她睡在同样的位置上,心脏却跳个不停,始终无法入眠。 月光是柔和的,从支起的窗透进屋,落在窗边。 陈在溪还是没有睡着,她起身往窗外看,见那些人仍未离开,仿佛可以彻夜不眠。 长廊尽头,一门之隔的室内,月光同样透过窗,散落一地。 宋知礼的睡意一向很浅,他游离在清晰的边缘,睁开眼。 “表哥,你睡了吗?” 陈在溪在门口等着,想了想,她又问,是商量的语气:“我可以进屋吗?” 得到一声平静的“嗯”以后,陈在溪呼出口气,一鼓作气地将门推开。 半夜被人叫醒,宋知礼并未不耐,甚至好脾气地替她将圈椅拉开。 男人站在月光下,平和的反而有些可怕。 陈在溪没坐,她只拢了拢寝衣,仰起头就问: “表哥你是想起来了吗?” 她已经很久没失过眠了,来找宋知礼以前,她想过自己要如何试探,要如何去问,表哥会如何回答,又到底是何意思。 她挑了最直接的方式,仰起头时,纤细的脖颈紧绷着,像紧绷着的琴弦,要断不断。 宋知礼看着她,注意到她未坐在圈椅上,难得有些失望。 “嗯,想起来一些。” 相比于她的紧绷,宋知礼语调平静,话落以后,他抬手指着圈椅:“坐。” 陈在溪完全没有想坐的心情,摇头:“我……” 宋知礼将目光落在她颈侧,又说了一次:“坐。”
第83章 室内没有点灯, 月光透进屋,只有一点光亮。 陈在溪勉强看清眼前的椅子,不太情愿地走过去坐下。 这个位置, 她需要仰起头,才能同表哥对视 陈在溪不安地别开眼, 有些不敢看他。 她盯着地板, 说话时声音很没有底气,“……表哥想起来什么?” 她大概不知道, 她刻意平静的样子,如同幼兽失了巢,然后□□在风雨中,连说话都变成呜咽。 宋知礼看了她一眼, 走到长桌前,身影藏匿于黑暗。 片刻后, 桌上的灯盏亮起, 散发出莹莹的光。 一盏灯足以将这个小范围照亮了。 宋知礼点完灯,仍旧未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陈在溪。 昏黄色暖光同月色交织在一起, 让室内变得清晰。 陈在溪感受到他的视线, 双颊越来越红,连带着脖颈泛痒,她伸手抓了抓。 “表哥……”陈在溪往圈椅上缩, 单薄的衣裳称得她极瘦。 宋知礼只好收了目光, 朝她走近。 直到完全靠近, 落下的灰黑色的影子, 将陈在溪单薄的身影笼罩住。 他语调平缓,礼貌地询问她:“婚期想好了吗?” 寂静的室内, 男人的每一个字都是清晰的。陈在溪仰起头,杏眸中有些慌忙:“我……” 重逢以后,宋知礼的双眸中,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去清平寺算婚期,然后呢?” 陈在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男人背着光,她需要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他是什么神色。 陈在溪听出了一丝质问。 表哥说他想起了一些,他说婚期?那后面的事呢,他没有想起吗?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陈在溪发现自己分不清他是否骗人。 春日的夜里要比白日冷许多,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来,连带着屋内的光也跟着晃动。 陈在溪冷得颤了颤,宋知礼等她回过神,先走到一边将窗户合上。 “我……”陈在溪忙抬手,纤细的指尖扯住他衣摆。 男人脚步一顿,垂下眸看她,相隔很近,他双眸清晰起来。 只是她还是看不出他的情绪,也看不出他有没有骗人。 陈在溪讨厌他总是绝对冷静,她呼出口气,在心里做好决定。 表哥没必要骗她的,那么她也想,试着和他商量一些。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男人退后一步,淡淡地疏远了她。 捏在手心的布料随之滑落,陈在溪眨眨眼。 耳边落下男声:“去睡觉,明日再说。” “那好……” 她本就没想好怎么开口,此刻听话地站起身。 只是才刚起身,忽得听见宋知礼问了句:“婚期想好了吗?” 陈在溪一句话也不敢说,站起身以后,才发觉右膝上的疼痛正隐隐作痛着。 像一根刺,直直刺入心尖,但她努力粉饰太平,平稳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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