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沁如此,曹煜只觉气血不畅,闭目呼出口浊气,好脾气地俯身以食指指背在她脸颊轻蹭,“真见不得你这样…那就跟我走吧,也叫我看看你是怎样求人的。”
第27章 被曹煜带走那天, 天空飘着小雪,方沁不敢伸手去接,怕看到腕上红绳, 只一味地将胳膊交在曹煜手上,任他领了这副与她无关的躯壳离开冷清的齐国公府。 “冷不冷?”坐进舆中他还贴心问她, 将人裹上一条薄毯。 方沁摇摇头,“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一月廿四。” 她将脸偏过去些许, “去泥人巷吗?” 曹煜端坐着, 偏脸向她, “不去那儿, 去我的府邸。从北平回来就一直等人翻新,月前才完工,有一进院子像极了小澜苑,还没人去过, 你去看过就知道,可以种很多花,你最喜欢哪种花?” “梅花。” “倒没见小澜苑种过。” “梅花就该开在山上, 一大片一大片的开,种在院子里看着寂寞。”如此对话叫她觉得全无必要, 方沁将脸转向他, “要怎么样你才能向晋…万岁爷求情?” 曹煜不动声色微笑,勾过她一缕碎发到耳后, “我知道你只瞧太医, 先让太医来瞧瞧你, 旁的等你好了再说, 像你现在这样, 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心软。” 滚滚轮辋在初雪覆盖的青石板碾过, 方沁听着这奔赴别处的声响,遗憾像蛛网一样编织了她的来路,回头看,根本无路可逃。 等马车在曹府门前停下,方沁瞧着这气派的府宅,颦眉蹙额,只道曹煜今时不同往日,却不知他与晋王达成了哪般协定,换来今日在南直隶的体面。 这是间比之齐国公府不差分毫的府邸,占地不大却门头气派,此前定然并非寻常人家的民宅。 方沁让他牵着进了门,一步三回头问:“这是哪条街?” “燕子巷,这儿原先是万岁爷从北平来南京暂居的地方,也就是老晋王府。” 方沁忽地笑了,“这真格是要飞黄腾达了,许给你这么大的好处。” 曹煜睐眼噙笑,“借小祖宗吉言。” 这儿的确有间和小澜苑有些相似的院子,叫青居。 堂屋耳房坐落有致,有两棵大槐树,光秃秃的,底下摆着一张石台。院里搭着花架子,入冬看不出原先种的什么,已经枯死了,窗下还有一池子鱼,冬天水冷,红鲤都在底下缓慢游着,池底有几颗雨花石,在鹅卵石间格外醒目。 花架边上围坐着三个小丫鬟,笤帚木桶就在地上搁着,见主子来了,赶紧站起身唱喏。 曹煜对方沁道:“这几个都是这院里的丫头,你不必挨个记名字,记一个宝瓶就够了,要什么只管找她。” 他点指其中一个着黄衫的小姑娘,圆润的腮,滴溜溜的眼睛,个头小小的,分明是那晚雪夜在春香楼与他见过面的小丫头。 “宝瓶。”方沁跟着轻声念了一遍。 小丫头堆着笑上前来,万分热切地欠欠身,“嗳,表姑娘。” 方沁狐疑蹙眉看向曹煜,她何时成了他远在江西的表亲?与他有婚约的那个表妹在江西,她又是他哪个表妹? 后者落落大方地笑着,目送她进屋内方才离开。 太医来得快,稍观面色,隔着诊帘给方沁号了脉,说她患的郁结之症,这才心虚烦乱,终日寝食难安,吃药不必,只需缓缓进补。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宝瓶端了一碗清鸡汤面条过来,说是那汤是厨房用两只整鸡扣在盘子里蒸出来的原汁,没加一滴水,汤色橙黄橙黄的,宫里娘娘都未必这么吃。 方沁从塌上坐起来掇着喝了口,好像只放了盐巴调味,喝着有些荤腥气,她忍着不适吃干净,肚子里热乎乎的,也不那么想吐了。 宝瓶眼巴巴,“表姑娘,好吃嚒?” “还成。” “那就好!” 方沁不禁问:“这是哪儿传出来的奢靡吃法?此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宝瓶眼睛转一圈,心道不能说那是花楼里姑娘们相互攀比弄出来的做法。 恩客们总是豪掷千金,姑娘们年纪轻也没个俭省,莫说丢了鸡肉喝鸡汁,就是更奢侈的做法都有,譬如买几十条鱼,只剥鱼颊肉炒一盘菜。 她拿出在春香楼的麻利收了碗筷,嘻嘻笑着,“横竖老爷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也是为了给表姑娘将养身体,眼下府里拢共丫鬟六个,您这院里就有三个,可见他看重您呢。” 哪知方沁小脸冷冷,“一朝发迹就如此浪费铺张,可见他就算煞费苦心爬到高位,做的事也不过效颦学步,以前倒看不出他会不明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 她淡淡撂下句话,便转到水墨刺绣屏风的后头,躺下歇息了。 宝瓶将碗筷送到厨房就去了上房一趟,凭记忆和曹煜学舌。 曹煜正坐在紫檀木桌后头用着晌午饭,听罢抬抬眼,“她当真这么说的?” 宝瓶想起那一通月啊水满啊溢的,为难地回忆,“原句未必如此,意思就是一个意思。” 蒸煮过后的鸡肉干柴,拿箸子吃都嫌拉扯不动,曹煜搁下手上鸡肋骨,拿起绢子在嘴唇揿揿,又擦擦油汪汪的手指,“是铺张了些,把这些拿给她,看着她吃完,一块不能剩下。” 那边已经睡下,看着端来的一大盘子白味儿鸡肉,抬眼淡扫一眼宝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怪我说了他的坏话?” 宝瓶这个传话的显得有些尴尬,“许是怕您吃不饱吧,都是肉呢,也不是什么难吃的东西。” 方沁其实恢复了些胃口,但也经不住这么吃,“先放桌上吧,如果这是他想我做的,那我吃就是了,求人有求人的样子,只等晚一些的,现在吃不进。” 宝瓶嗳了声,退出去,又将这句话按原话告诉了曹煜。 曹煜正预备外出,听到这次的转述如此详尽,走路脚步也放缓,她这次显然就是在借旁人的嘴说给他听,还有意说得好听。 “知道了,将她看好,吃不下也别硬逼着她。” 雪下得大起来,曹煜下车疾步穿过午门,沿漫长甬道赶往紫禁城内,眼下皇城内外都有北平军巡逻,不过此事的北平军已经改名换姓,名曰“腾骢营”,是为直辖于天子的禁军护卫。 曹煜在跟着黄门来到东阁,王书愚正在外边等他,笑着拱手,“问曹大人的安,曹大人快请进,几位大人可都到啦。” “王大人别来无恙。” “曹大人好久不见,这时间赶过来可用过中午饭了?” “用过,对付了点才来的。” 曹煜迈步进入东阁,里头熏着水沉香,气味厚重悠长,带着淡淡乳香。 外边宫人烧着地龙,他一进去就脱了棉衫,衣架子上一溜裘皮大氅,只他穿着蟹壳青的旧棉服,王书愚与他笑笑,和他在下首落座。 上首坐着早前便鼎力支持晋王的户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刘文清,而下首这些人也都是早前晋王党的中枢和刘文清的亲信。 这几日李贤雷厉风行处置了以崔家为首的太子党,各地奏本也随之而来,都是指责他继位后不近人情大肆打压先皇旧臣的奏疏。 见曹煜进来,刘文清竟丢了一本在地上,“你是跟晋王从北平回来的,来看看,这些都是江浙一带送上来的奏折,这帮人,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曹煜俯身拾起石砖上的奏本,翻看过后才道:“当年太.祖皇帝在江南起兵,江浙有不少那时退下去的功臣,早就远离朝堂多年,不过是出于几分旧情,有些怨言也难以避免。” 刘文清端过手边茶杯饮了一口,“你倒清楚,那眼下安远侯家的小儿子带着李贺跑到江南,泥牛入海你不妨再说说该从何找起?” 曹煜避重就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论去了哪儿,只要人还在就一定能找到。”说到这个,他温声问:“中堂大人,您可知安远侯何时入京?” 刘文清抬眼看他,“也就这几日了,顾荣是带着军功回来的,腾骢军却正抓捕他儿子,哼,这又是一桩迫在眉睫棘手的事。” 有人道:“要我看就趁这时候按个罪名将安远侯府一并铲除。” “说得容易,别是撼了民心又动军心。” 曹煜在旁侧听着,指肚抚过奏折,搁在桌上没再说话,今日是李贤将这帮子人凑到一处,他却迟迟未到。 刘文清忽然又将曹煜将他看一眼,“你有何高见没有?” 刘文清对曹煜自有成见,在他看来这就是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子,不过懂得投机取巧,先跟齐国公,后追随晋王,见风使舵心思难辨。 还有他那赋税合一的策论,在刘文清眼中也并不可行,当中触及多少利益环节,他一个毛头小子哪懂得权衡大局,只懂些纸上谈兵的论调而已。 当初和曹煜同年的殿试榜眼便是刘文清的子侄,而今这曹煜不过是会说些空话,竟也能越过他侄儿到东阁与他一道议事。 刁难的意味溢于言表,所有人都在看戏,曹煜却笑容和煦,微微欠身对刘文清道:“熹照在这里只是晚辈,如何谈得上高见,无非是中堂大人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刘文清乜了乜清明的眼眸,见他识相,并未多言,随后外边传来掌印太监汪铭的声音,他掀帘而入,冷得一哆嗦,拢着个貂绒袖套,笑容可掬。 “都在呢,见过刘中堂,见过几位大人。” 刘文清起身与汪铭走到一处,话语难得带着几分起伏,“汪掌印,可是万岁临时有事不能前往?” “啊,是。”汪铭真情实感一蹙眉,“万岁爷忽然头疼,回宫歇了一觉,已请太医去瞧过了,近来休息得太少,诸位大人可要多为万岁排忧啊。” “那是自然。” “对了,万岁爷让我来还为一事。”汪铭转脸向身侧小跟班儿,端上一卷圣旨,众人面色一变,忽听汪铭拔高了调门,“陛下有旨——” “既今日起,工部营缮司郎中曹煜,右迁吏部侍郎,授东阁大学士,钦此。” 汪铭笑一笑,“别愣着了,都恭喜恭喜曹中堂吧。” 作者有话说: 中堂大人午饭吃得什么?(手放耳朵边) 小祖宗剩的汤渣(手比大喇叭)
第28章 雪霁天晴, 地上积的薄薄一层霜雪很快融化,徒留一地脏兮兮的冷水。 方沁多日未曾梳洗,住进青居也有三日, 曹煜没有来过,她放心让宝瓶预备热水, 在屋里好好洗了一洗。 身上热乎乎的,推开窗寮看窗外鱼池, 小丫鬟走上来问她, “表姑娘, 江西也下雪吗?南京的雪真小, 有时落到地上就化了,前年倒是下了一场大雪,但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江西如何方沁自然不得而知,她想了想, “下,下得比南京还大,鹅毛大雪, 从十月下到一月,有时把房子盖住, 把牲口棚子压塌, 前年雪大,害我家的牲口都白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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