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点头应下,转身还偷摸扭脸睃她一眼,约莫是在心里轻视她自荐枕席的浮浪。 没过一会儿那小厮回来,“老爷说他睡了,让您回去。” 本以为她这就该臊着脸走了,怎料她全无赧色,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再和他说一声,就说我在外边等他。” 如此熬到三更天,守夜的小厮换了班,方沁冻得牙关打颤,胳膊起了薄薄一层疙瘩,手里的灯也在烧尽灯油后灭了。 她抱着胳膊倚在柱上,恍惚看到墙里有了光亮,动动僵直的腿脚,直起身望过去,果然见小厮快步走出来,站在约莫十步远的地方朝方沁招手,“您来。” 方沁朝那亮着灯的屋子走过去,走得很快,生怕自己胆怯反悔,直到来在门边,她这才顿了顿脚步。 房门打开又关上,她走进去,玻璃盏里的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就连火苗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上倒映她缓缓脱下猩红大氅,里头竟只穿了一件桃红缠枝纹的主腰,腰系茜色汗巾,下穿一条薄鼠色薄绸裤。 曹煜真的睡了,支着胳膊蹙额从塌上坐起来,见她脱得爽快,竟难得语塞,淡扫了眼床下烧着的银灰炭。 方沁打开带来的食盒,轻轻搁下盖子,从里头拿出一只酒斝,还有一只酒杯。她倒了一杯仰头喝下,旋即又倒一杯,眼睫颤动着徐徐灌进口中。 屋里太静,酒液潺潺,是分外旖旎的响动。 他留意到她腕子上空空荡荡,平日里绝不离身的那条红绳被她摘了。 面对露骨而又苍白的挑.逗,曹煜微歪过头,坐起来趿上鞋,“怎么倒了酒都自己吃了,不是拿给我的?” 她眼底戚戚没说话,蹭步朝他走过去。 方沁小时候不肯受罪便没裹足,这会儿走起来虽不是三步一晃,也自有她的婀娜娉婷。 她到他跟前站定,却忽然没了下文,闭一闭眼睛,微张檀口,里头除却一颗软粉的舌尖,还有一汪晶莹的酒液,犹如酒渍樱桃,丹红剔透。 “原来是在为我温酒…”曹煜心荡神摇,抚过她后背,触到她身上冰冷,在外边冻得实在太久,“你人都是冰的,还怎么温酒?好的不学,上哪学的这些风.月手段?” 他虽动作亲密但迟迟不接她的酒,她也做不到凑上去。 不成想刁难来得这样快,方沁无措看他,却见他眼神终于落在她唇齿间,忽然有些变幻莫测,分明是情动。 四目相对,方沁紧张得喉咙一滚,辛辣入喉,竟咽下了那口酒。 曹煜微微一怔,笑得肩膀都在抖,挑她下巴在指节,嘴唇碰了碰她的,“这下叫我吃什么?” 那厢妙趣横生,方沁咬咬唇壁,只想伸过脖子让铡刀早点落在身上,眼波幽幽移向他身后被衾,“我冷…” 曹煜托过她后颈,四片唇说话间来回厮磨,“再多说些,你又不笨,知道我想听什么。” 可方沁翻来覆去还是只有这一句,旁的实在说不出口,她抖起来,带哭腔音调不自觉变高,“我冷,曹煜,我好冷……” 他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甚至冷眼瞧她,“既然冷,何苦脱掉那大氅,再穿回去吧。” “不…” 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抛不下的,“外头太冷了,青居太像小澜苑,我夜里怎么样都睡不着,就让我在这儿睡吧…煜哥儿,你看好不好…” “小祖宗都这么说了,我要不答应岂非不孝?” 话音甫落,方沁后背挨上仍有余温的褥,视线繁乱中她小蛇蜕衣似的浑身只剩个白净。 她眼睛睁得溜圆,浑身都紧绷着,思绪却被排空,望着帐顶悬的香囊,只静等着宝瓶说的那个时机。 方沁实在不习惯与他有唇舌间的触碰,偏他尤爱这个,好在酒劲慢慢上来,她不必用清醒的神志来接纳陌生的缠吻。 不知过了多久,曹煜捏过她脸来啄吻她脸上的湿润,拽过一方帕子垫下,“别哭,我轻些个。” 听罢,方沁那颗晦暗的心莫名让只无形的手给死攥了一下。 而后她仅稍感不适地皱了皱眉,曹煜果真脸色猛然一变,蓦地离开了她,面色阴沉似笑非笑将她望着。 方沁心知肚明他是因为什么,抓过被衾将自己盖着,细声问:“…好了吗?” 曹煜揭开那床被子,像揭开一个丑陋的真相,“是他?是不是他?” 方沁双手掩住凉飕飕的上身,拿微醺的眼瞧他。 她不想作答,毕竟他的反应实在莫名其妙,她和顾梦连是在衙门里过了契的未婚夫妻,要做什么都不该由他过问。 曹煜咬牙切齿,对顾梦连入骨髓的恨使他口不择言,“你还没和姓顾的成亲便与他苟.合,当着如此急不可耐?” 他顿了顿,替她寻个借口,“可是他哄骗你的?” 何谓哄骗? 方沁暗自冷笑,那他做的又该叫什么?威逼,还是利诱。 虽然曹煜说这些话实在惹她不悦,但她不想也不能和他纠缠此事,她拖着混沌的躯壳慢腾腾翻找起衣物。 “明天你和万岁爷求了情,我再过来,这会儿就先走了。”她还记得自己是在求人,“你看行吗?” “你走哪儿去?我为何求情?”曹煜一把掣过洁白如新的帕,“就为了这个?” 方沁心猛地沉下去,眉头渐渐碰在一处,“你骗我…?” 曹煜见她还是这副火烧不化水泼不进的反应,当真火冒三丈。 “你为他倒是什么都忍得,别以为你们两个现在是对苦命的鸳鸯,我这就告诉你,就算顾梦连如今还活着,我也一定会杀了他,当着你的面,杀了他泄愤!” 方沁顿感遍体生寒,挣扎开去,手忙脚乱抓过衣物,又被他夺过去,此时狐狸眼又换了一种情绪,一种柔情似水的轻蔑。 他嗤笑,“原来别人看得,我就看不得。” 方沁一把将手边软枕掷向他,“曹煜!明明就是你贪得无厌,是你要的太多了……我是他的未婚妻子,我和他是有婚约的……” 她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你早说你要的是完璧的身子,我也就不忙活这一场了,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点说呢?” 她语调慢下来,魂魄像是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如今这算什么?我算什么……我现在明白了,谁死谁活我拦不住,你看谁不惯要杀便杀,我也没脸和他一起死了,唯有先走一步……” 曹煜骤然转回身去看她,却见她拔了发顶的一柄金海棠掩鬓便往喉口扎,这东西固然杀不了人,她寻死的念头却是真的。 二人争执不下,她手错过去,在锁骨划破小口,血珠子顿时一颗颗沁出来汇集成线。 曹煜趁她吃痛夺过掩鬓丢弃在地,将那方白帕按在她锁骨处,一口气拆了她头上的所有饰物砸在地上。 一顿野蛮地搅缠,二人都粗喘着不语,方沁终于感觉身上回暖,像是又活过来,她笑一笑,忽然垂眸看向那染了血的手帕。 “瞧,你要的血…” 方沁魂不附体无心挑衅,可曹煜眼前雪白的景却忽然妖冶恍惚。 他眼里如星月皎洁的人,他得不到日夜窥觊的人,是顾梦连眼里柔情媚态的另一个人…… 思及此,只觉浑身的血都因她的轻视沸腾,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属于他的红,他的印记。 眼见她起身下床,曹煜将她掣回来,“不许走,谁准你走了!” 外间树影惶惶,听见里边一会儿高声质问,一会儿低声啜泣,这会儿变作了闷哼低吼,丫鬟不敢上前,叫来府里年岁最高的康嬷嬷,嬷嬷正预备问问要不要送些温水进去。 里间依稀传出姑娘凄厉暧昧的喉音,紧接一记响亮的耳刮,外头四散,不敢多言。 床榻上,曹煜舌尖顶起左侧面颊,她这一下不好发力打的不算重,却打在他气头上。 他随手抽出一条汗巾子,按住方沁两条胳膊,对上她湿濡氤氲的双眼,“小祖宗这是打我上瘾?好,你叫我疼,我也要叫你疼。” 清早宝瓶刚醒正收拾被窝,让康嬷嬷急匆匆叫走。 她被带进主院,曹煜已顶着脸侧的抓痕出门去了,门里静悄悄的,宝瓶不知发生何事,叫了声表姑娘,里头没人应。 康嬷嬷道:“就是这么回事,听到里边有动静,问话却没人应,我们不敢贸然进去,你是表姑娘屋里的,你去瞧瞧,里头要什么就和我说。” “嗳。”宝瓶走进去,瞧见了金丝楠拔步床下的狼藉,掀开床帐倏地不动,“…表姑娘?” 方沁面无表情侧坐在被衾上,两手置于身前,除却锁骨一条血痕,肌肤散布七零八落大大小小的吮.咬痕迹,浅的不过肉粉,深的也有紫红。 宝瓶从小在春香楼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为表忠心,拾起地上大氅赶紧冲上去给她披上。 “别冻着,您怎么也不自己裹着点?” 方沁扯扯咬破的嘴皮,抬起两条手臂,细白的手腕让条茜色的汗巾子缠着。 “…帮我解开。” 作者有话说: do了但没完全do,马上还有一更 【骂他不骂我,骂他不骂我,吃的就是这口强取豪夺(双手合十)】
第30章 日前崔氏一族被处死, 其余还有三位先皇重用的老臣也被处以死刑,未被株连九族,族人却也被抓去充军, 女眷则流入教坊。 一场雷霆巨变,使近千人受累, 朝中不少呈上谏言的忠臣也被牵连,或被处死或被罢免。 刘文清认为方氏一族虽罪不至株连九族, 但方家与崔家有姻亲, 方其玉又是明面上的崔老太师亲信, 方临玉更是太子伴读, 怎么说齐国公府的两个都应当处死。 李贤也有此意,只是他此前爽意给曹煜放出话去,若曹煜替方家说情,他会给他这个面子。 曹煜的表态显得尤为重要, 不是于李贤而言的重要,而是于他自己而言。 究竟是顺应圣意,还是替方家求情, 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为臣子,曹煜自然体会得到李贤的意图, 可他仍上书一纸奏章, 道出齐国公府几大罪状,其罪难赎, 应当革去爵位, 举家发配羁縻地①。 他是这么给判的, “方其玉当举家发配辽东开原县以北, 在地方充任文书, 无赦不得返京。” “陛下, 此人行事荒唐!您可千万不能听信!”刘文清看过奏章,躬身正色道:“若要按罪行定罪,此前以儆效尤的一个也不必死,这个曹熹照不过是因着当年在齐国公府受了几年照拂,想要为方家开脱罢了。” 李贤看似不甚在乎,“你也说他受了方家照拂,于情于理他这番话也没有说错,是我将话说在前边,他既然决意做这个好人,我也不能出尔反尔。” “那安远侯府呢?”刘文清抬起头,“安远侯与崔家并无牵扯,倒与齐国公府定过姻亲,按曹熹照的意思齐国公府罪不至死,安远侯府倒该满门抄斩,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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