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始料未及,倒不曾想过曹煜待她如何,说好,定然不是,说不好,他又的确帮方家谋得了一线生机。 她耻于谈论,“待我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我不可能真的委身于他,将方家脸都丢尽。” “丢就丢了!”袁碧莹眼睛亮闪闪的,一把抓过她的手,“就是丢了也是丢方家男人的脸,我们连命都差点丢了,还要什么脸,你做错什么?说得难听了,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有活路就别傻不愣登往刀刃上撞!” 方沁哽咽一声,“是活路,我未必想走!”她眼泪再止不住,颤巍巍拉开衣领,“他不是个东西…就因为,因为我并非完璧……” 袁碧莹听得诧异,眼前更是愕然,好在定睛一瞧都不是打出来掐出来的,暗道曹煜知人知面不知心,手段老练竟像极那逛惯行院花楼的狎客。 她抱过方沁让她在自己肩头哭,“小姑姑,听我说,你不想走,蓉姐儿想走啊……” 听罢方沁怔住,缓缓抬起脸来。 袁碧莹用力捏紧了她的手,“蓉姐儿不能跟我们去辽东,你可明白?她还是个小姑娘,她才八岁,我们享了几十年福,她跟我们到辽东,这辈子就没了。这决定,我替慧卿做了,你今儿就把蓉姐儿带走。小姑姑,她可不能被发配啊!” 那头蓉姐儿坐在崔慧卿身边,听到自己被说起,倏忽便哭了起来,她未必听懂了,却明白自己或将面对什么。 方沁原本谈得上视死如归的那颗心,被丢进烈火,“嘭”的化灰,烟消云散了。 大夫来了之后瞧过崔慧卿,和王书愚说她这样下去好不了,不能服药将养都是空谈,看了也是白看。 方沁身上没钱,只得请王书愚出钱买药,又请王书愚打点刑部,给崔慧卿看病。 老夫人则是常年的头风心悸外加上了年纪,身子骨不硬朗,状况本就时好时坏,本以为她病得比崔慧卿轻些,哪知大夫却道她已是精疲力竭,难以回天。 方沁握着老夫人愈发枯槁的手,眼泪流得像两条小溪,脸皮都擦得发疼。 “别哭,沁儿,没什么的,而今已是定局,京师多少达官显贵丢了脑袋,咱家能保命便是万幸,不哭,只要人还在,就没有难事。” 方沁再度拭干眼泪,抽噎问:“如果我把蓉姐儿留在南京,您说开阳会愿意吗?” 老夫人眉毛一蹙,反握她手在掌心,竟是老泪纵横,“沁儿,你若真有能耐将蓉姐儿留下,莫说开阳谢你,就是我也要跪下谢你!可是,你可知道这于你而言意味什么?你也不过十七八的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你又怎么活呢?” 到底是老夫人,一语中的,方沁在曹煜掌中讨生活,她孤身一人敢拿簪子怼着自己喉咙,要有了蓉姐儿,蓉姐儿就成了她的软肋。 就是脱离了曹煜的掌控,她自己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女孩儿,又该上哪过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她一个自小养在闺阁的娇小姐。 方沁鼻头都哭得红彤彤,却笑得由衷,“您忘了,我在外头还有个名号叫妙笔先生呢,大不了以卖画为生计,总能有口饭吃。” 姑嫂两个破涕为笑,有多少苦涩藏在其中不得而知。 方沁去到崔慧卿床边,她是蓉姐儿的娘,不管她眼下能不能听见,都要过问她的意思,“慧卿,若你都听见了,也愿意将蓉姐儿留在南直隶,就眨一眨眼。” 哪知崔慧卿嗓子冒出一声粗嘎的呜咽,紧闭双目留下眼泪,原来她都听得见,只是不愿意面对。 “带,蓉儿走…” 方沁痛哭流涕,抱住她道:“开阳已脱险了,你可别支撑不住,蓉姐儿我会照顾好的,你不要担心。” 外头到了时辰,刑部来了人,要来押解方家女眷,方临玉的两个姨娘在另一屋哭天抢地。 方沁一把抱起不断喊娘的蓉姐儿,捂着她嘴站到一旁,哭着朝她摇头,“不叫,蓉姐儿,不能叫。” 眼见方家女眷接二连三被官兵带走,蓉姐儿踢打着方沁,一口咬在她的虎口,方沁吃痛,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好孩子,姑奶奶带你去吃糕,吃你喜欢的枣泥糕。听话,不要喊,不要叫他们听到。” 刑部的人知道她是王书愚带过来的,也知道她定然和方家有联系,但他们这些跑腿的拿了钱便也不会生事,清楚那都是上头大人们之间的人情交易。 方沁失魂落魄跟出去,目送她们上了囚车,袁碧莹席地而坐,将崔慧卿揽在怀里,朝她甩手,多无所谓的模样,“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蓉姐儿。” 眼睁睁看囚车驶向远方,方沁只觉两腿酸软,再支持不住。 “方家小娘子。”王书愚上前搀扶一把,见她虎口明晃晃一个牙印,怀里的女孩儿仍哭嚎着踢打,“若你把她带回去,曹兄只怕要为难了……” 怎料那看着随时就要随风而去的小娘子转向他,语调清冷,“他为难什么?既把我弄出来,还差一个小孩子?” 王书愚怔了怔,稍有些惊讶,请方沁上马车,送回曹府。 那厢曹煜在家,就听康嬷嬷十万火急来通传,“老爷,表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个女娃娃。问是谁家的,她说您知道,之后关在屋里就不出来了。” 他听后摔笔旋即往青居去,脚步如飞,让小厮撞开她房门,就听里间蓉姐儿吓得又哭起来,方沁好不容易将她哄好,愤愤朝曹煜看过去。 “你做什么?” 曹煜眼底染上愠色,“倒是我要问问你,你又在做什么?” 蓉姐儿见是曹煜,眨眨眼竟不哭了,从塌上爬起来,指着他,“荃哥哥的先生。” 小孩不懂,大人也从不刻意教她去恨谁。 蓉姐儿或许知道有个叫曹煜的坏人被婶娘唾骂了千万遍,但在她懂事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之前,她都难以将幼时荃哥哥的先生和那个坏人重合在一起。 方沁眼眶子一下热起来,蕴藏点点泪花,她本就大哭过一场,这会儿一双眼红得叫人心疼。屋里也没别人,她一哭,疼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曹煜怒火被一蒲扇拍熄,气不打一处来地在杌子坐下,倒了茶吃,还是冷茶,“哭什么?人都带回了还有什么哭的?” “哭也不让了。” 方沁抽噎掏出张帕子在脸上揿揿,抱过蓉姐儿在怀里,睨他,“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未等曹煜反应,就见蓉姐儿在她怀里蹬起腿来,“放开我!小姑奶奶是坏人!” 曹煜蹙眉细瞧只见方沁衣裙上满是鞋印,有几个踩在她小腹,使了大劲。 再一看,右手虎口一个明晃晃的牙印,他上前掣过方沁右胳膊,蓉姐儿趁机挣脱,穿着袜子就往外跑。 “蓉姐儿!”方沁欲追,被曹煜扥着,“你放手!” “不放。” 他拉人到洗脸盆边上,鞠起清水洗她的手,“你追什么?还嫌自己不够讨嫌?她能跑到那儿去,出门就有人抱走,你让她独自待上一会儿,小孩子懂什么,大不了打一顿饿上两天也就知道利害了。” 方沁挣脱不开,他抓的用力,周围一圈都发白,“什么天杀的论调,不许你吓唬她。” 说着她想起来,曹煜就有那么一位长辈,还真是死在天灾,“天杀的”三字太粗鄙,教养令她冷冷道个歉,“斯人已逝,不该那么说你爹。” 曹煜勾唇浅笑,竟有点乐在其中的幸喜,拿巾子擦她的手,“你骂得好,是我错了。” 方沁倏地把手抽回去,转要走身,后背却落进他怀里。 他吻吻她的月牙记,“怎么了?让你留下她还和我置气。” 她无甚反应,偏脸道:“分明就是你害我们变成这样。” “这话冤枉。”曹煜环着她腰,下巴搁到她肩膀,“我可什么也没做,总不能说我倒戈晋王就是齐国公府萎落的元凶,良禽择木而栖。” 他故意将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一紧,“你现在不也是吗?” 方沁颦眉不喜他的言谈,右手摸了摸左腕红绳,走开去,不知触怒到他什么,又被掣回去,声音没来及离开她的唇舌便没进他齿关。 曹煜两手搭在她脖颈与锁骨衔接处,十指修长包裹着两侧出入心脏的脉络,她自不敢妄动,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袁碧莹:老瓢玩得真花 曹狗:我处男 【老规矩,马上还一更】
第32章 回来屋里还没来得及烧起炭, 掉在冰窟窿似的那么冷,方沁几度喘不上气,偏脸躲避。 “你可知道我家人哪日去往辽东?” 曹煜显见是知道的, 却不想她再多生事,没有回答, 方沁伸手掣住他衣袖,“我只远远看一眼, 求你了, 只看一眼, 碍不得你什么事。” 他牵了她带着牙印的手到眼前看看, “咬得都破了,还是要上药。” 她蹙眉抬眼,“那你知不知道慧卿和老夫人要不好了?” 曹煜没什么表情地满屋翻找,“崔家人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若和崔家走得近这会儿早被处了死。那女医给你开的淡淤伤的药膏呢?” 方沁抽手靠罗汉床坐下, “手上涂什么药,洗个手就没了。” “那就揉揉,把淤血揉开。”他在她身侧坐下, 掌心搓揉起她的手,见她爱答不理, “你要送行不是不可, 但你要答应我,往后都乖巧些, 别再惹事了。” “你害怕?”方沁举目向他, 嘴角勾一抹不像来自她的讪笑, “你怕你眼下根基不稳, 我再频频惹事, 叫你的对头抓住你把柄, 参你一本。” 曹煜拿她的手揉着,脸上带笑,“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我早就想说,两年过去小祖宗当真长大不少。” 方沁睃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悉心揉按力道轻缓的手上,随打转的手怔怔出神,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曹煜,你到底想怎么样?” “嗯?”他懒散觑向她,“小祖宗是在问什么?” “我。”方沁忍不住呛进口气,鼻子发酸,“你想我怎么样?何时才是个头?” “我来照顾你不好吗?” 曹煜还是那不受她情绪影响的淡然神情,“你把方家小姐带来,她也要人照顾,你离了我带着她能去哪儿,你不会照料孩子,我也不会,明日我找个能照顾她的来,再让人把小澜苑抄出去的东西都拿回来,里头有你的画,还有你用惯的物什。” “你对我的照顾…就像从前那样?” “更近一些。”他目光灼灼将她盯着,“你如今是我的表妹,不再是方家的小姑姑。” 方沁眼睛躲闪了两下,“那便不要叫我小祖宗…” 他笑她的难为情,俯身下来在她腮上啄吻,“也是我的小祖宗。” 方沁微微别过脸去,心存疑窦问:“外边也信你说你府上来了个江西的表妹,没人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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