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筝不免多看一眼。 只这一眼,叫她瞧见一人,瘦了不少,眼睛紧闭,她顿时停驻原地,脑中“轰”的炸开。 “连…连三爷?”
第44章 从赵府回来后, 当天晚上一张桌子吃饭,曹煜叫她多用几碗枸杞清鸡汤,自己却早早搁下筷子, 叠了手边白帕递过去,“我近来事忙, 鲜少陪你,你要觉得闷就坐车出去逛逛。” 方沁狐疑抬眼, 惊讶他主动叫她出去, 正好喝完最后口汤, 顺手拿起帕子揿揿嘴角, “我不是也往赵府去吗?” 曹煜对今日之事还嗤之以鼻,哼笑了声,“我看,你要和周家夫人碰面就请她过来, 赵家人你还是少走动些。” 方沁没什么表情,“你当着他们与我耳语,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登门拜访。” 曹煜笑着将话头扯开去, “那赵家的也不知什么眼光,拿包草来与你配。” 方沁想起来不免撇嘴摇头, “那小舅舅也是个奇人, 一点不像个读书人。” 曹煜见她神情可爱,耐心看着她问:“那像什么?” “傻大个, 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方沁听那曾平瑞说话是有些气愤的, 只是现在淡了, “我都不稀得和他生气, 说的话太可笑了。” “我去晚了没听着, 他说什么了?” 方沁想了想, 绞手帕回忆,“他说他最见不得女子读书习字,要娶个和他夫唱妇随的,我心想可不是嘛,女子读了书,谁还看得上他那个蠢货。” 曹煜会心一笑,伸手刮她鼻头,“小促狭鬼。” 方沁起身要宝瓶进来收拾,却见宝瓶一进来便躲着她眼神,像是做错事,她没多心,径直要撩帘进内室休息。 没走两步腰身让曹煜一把捞住,下巴搁在她肩上,气息直扑她耳根,“陪我去书房坐坐,处理一点公事,夜里就在主院下榻,好不好?” 方沁偏脸问他,扬眉很是错愕,“为什么?” 曹煜也转过脸将整个面容埋进她耳后发丝,也不问好不好了,只闷声要求,“来我房里睡,就今晚,只我们两个。” 好笑,哪个晚上不是只他们两个了?想来是她喜欢外间有丫鬟陪着,而他没有这个习惯。 “你过来不一样?” 不怪方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本来就抗拒。到他屋里睡,岚鸢就不能近前,方沁虽说的确娇养不能自理,但身边没人她最怕的还是孤立无援。 曹煜把着她腰身的手松开些,扶她两胯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若有所指地问:“我屋里什么是你这儿没有的?叫你如此恋恋不舍。” 方沁没往深处想,答得自然,“你屋里没有岚鸢。而且,我在南京没有娘家了,你就当这间屋是我的娘家吧,该有的礼是不能少的,成了婚我再把东西都搬过去,你别急。” 曹煜瞧着如释重负,眼里却若有所思,“小祖宗会和我成婚?” 方沁反而颦眉,十足不解,“你今天怎么了?说的话这么奇怪。” “哪里怪?” “成不成婚不都是你定的吗?现在倒来问我的意思了?” 言讫,软肉被狠掐一把,她不设防又疼又痒地放了一嗓子,想起宝瓶还在边上收拾,急忙忙拍开他手,钻进内寝。 她往坐榻一靠,拿起本看了一半的书在手上翻。 书是从泥人巷搬进来的,据说那些书都堆在各间屋子里,书架上摆不下,好几本都返潮发霉,全靠他常常晒书才算保存完好。 书页上还有他以前写的批注,他的字好看,横竖凌厉瘦削,撇捺却飘逸柔软,有不止一张示人的脸孔,同他这个人很像。 曹煜去了趟书房,拿了叠文书回进来,就见她倚在半敞的窗寮,单手托腮,手指素白纤巧微微顶起唇瓣,窗外吹进一小团飘零柳絮,她轻轻噘嘴吹口气,又将那无处落脚的小白絮送了出去。 那团柳絮便是他了,轻吹一口气,便能叫他晕头转向。 曹煜在她的书桌前坐下,方沁侧卧软塌正好在他斜对面,二人翻动书页的声音都一致,同时抬眼向对方。 曹煜忍不住与她搭讪,“你在看什么?” 方沁反过书页看看封皮,“你不认得?我让宝瓶拿给我的《太平广记》,是你的书,想不到你那么功利的人还会看闲书。” “记不得了。” 方沁见他带了公事来她闺阁,将书本扣在腿上,“你还在忙那收税的事?” “嗯。”曹煜重又低下头去,想的分明是她撅唇吐气,却装模作样看两页纸,“眼下最着急的就是这件事。” “都那么多天了,竟像是没有半点头绪。”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叫曹煜品出一丝心疼他的意味,笑看向她,“要看的名录太多,要对的账目也太多。” 他道:“朝廷征收夏粮秋税,分本色折色,本色是粮食,折色是布匹,粮食分米麦高粱谷子,布也分各种材质,这些小项均摊到县里征收,每年都是桩麻烦事,当中环节越复杂,便越给贪官污吏增添便利。” 方沁问:“所以,赋税合一就是将折色本色都变为一色?” “对,只收白银,不收实物,除了这些,田亩、马匹、粮草、人工,都要征收赋税,全都折成银两,便于清点也便于运输储存。百姓还是上交粮食,但各县镇要承担起折算税收的责任。” 方沁问:“实行起来很困难吗?” 曹煜答:“要是层层下去都愿意配合,也不算困难,难就难在有些老家伙冥顽不灵,手底下又都有几个想要包庇的人。刘文清那个老匹夫,我奉旨协助他实行此令,他却只想着避重就轻,他们户部吃得油光水滑,这法令实施下去,痛的第一个就是他们。” 方沁听罢静瞧着他,窗外投进一片轻如蝉翼的光影,将他清清白白罩在桌前,另她突然有些认不得了。 她从没见过曹煜正经做官的样子,也从没关心过他在书房掌灯到深夜是在忙什么,只当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跟着上峰吃酒酬酢,便有而今赫赫扬扬的声名。 曹煜扬眉瞧她,“小祖宗目不转睛看着我在想什么?” 方沁将书拿起来挡在脸前,“想你龌龊事做太多,都忘了你还是一甲进士。” 曹煜正勾写什么,停笔笑笑,也未抬头,“我现在治不了你,你且等过两日的。” 过了两天她小日子尾声,鲛纱帐里被搅合了个昏天黑地。 这必然是曹煜的报复,方沁咬着下嘴唇皮肉紧绷,脚背直绷着一度抽筋,而后是一浪又一浪掀得她目眩神晕不能自己的震颤。 曹煜酣然抬首临时起意,没安好心地拽过烟色菱纹小枕头垫到她后腰去,方沁朦胧间伸手去抽那枕头,被钳过两臂到头顶。 曹煜不怀好意,面上只轻描淡写,像随口说起,“叫他托着腰,你我都畅意些。” 方沁极度抗拒,扭动着腰身挣扎,适才还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的眼神都变得清明,“我不喜欢,拿走,把它拿走!” 那红绳上的三粒珠子恰好硌在她腰窝,似三把尖刀,一下一下,以几近微不可查的钝痛将她凌迟。 她猜测这是曹煜有意为之,却不敢与他对峙,生受着腰下的传来的钝痛,愤愤注视曹煜失神投入的双眼。 曹煜岂是被盯一盯就失去兴致的薄脸皮,他好生窃喜,比儿时的恶作剧还畅快。 却见方沁陡然落泪,连日来的伪装都被他亲手撕碎,拽过被衾将二人阻隔,“走开!走开…不要碰我!” 本以为曹煜会就此与她大吵一架,让她也得以释放。 怎知他只是坐起身,含笑温声问:“突然这是怎么了?我们前些天不是很好吗?” 方沁盯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孔,简直要盯出个洞来,而后忍气吞声地掩面抽泣,曹煜要为她拭泪,她半点不让他近身,等哭够了,团一团曹煜丢在塌上的里衣,扔进他怀里。 “出去。” 曹煜哂笑,背对她坐床沿套上衣物,推门走了。 事后方沁后悔不已,害怕多日忍让就此功亏一篑,好在曹煜实在事忙,此后多日也并未和她再翻旧账。 春日花繁似锦,青居被移进来许多初绽的花,方沁和岚鸢闲下来修剪枝条,在屋里心无旁骛拿花插瓶,宝瓶不知从哪将曹煜当年送的珐琅花瓶给她找了出来。 方沁拿着瞧瞧,插了一枝桃花进去,让无事可做的蓉姐儿去拿给曹煜,算是示弱。 蓉姐儿抱着花瓶去了有半个时辰,不见她回来,方沁急了,带着岚鸢过去,到主院就见里头静悄悄的,问小厮曹煜人在何处,得知他在书房,她赶忙快步跑去寻人。 进门却见蓉姐儿合衣侧躺在坐榻,睡得香甜,身上盖着曹煜的氅衣,脚边搁着一只燕子纸鸢,还是上回方沁给她画的。 方沁一怔,偏首见曹煜正坐在桌案后边瞧着她,桌上就摆着那只花瓶。她刚要开口,曹煜便比个噤声的手势,起身领她到外院去了。 她在长廊坐下,眼睛还瞥着书房,发鬓上的螺片花钿泛着七彩光华,轻声问:“蓉姐儿怎么在这儿午睡了?” “我领她放了会儿风筝,没飞起来,她人倒跑累了,坐在塌上吃糕,我听没声,抬头她已睡了。” 方沁狐疑看向他,真不觉得这些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起身欲走,“那就让她睡醒了自己回来吧,你贵人事忙,别吵到你。” 手腕却让他握住不放,重新领她坐回长凳,他在她面前蹲下,膝盖骨高高从沙青色薄棉褂底下透出来,坚硬的一侧膝头抵着她小腿胫骨,以硬碰硬,不怎么舒适。 她正动腿闪躲,曹煜忽而仰头捕捉她视线,“小祖宗为何要对我时好时坏?赶了我走,又送花来。” 方沁不料他会如此说,脸孔泛上被看破的窘迫,“我何时对你时好时坏?我一向这个脾气。” 曹煜沉吟片刻,手掌覆盖她膝头玉白的手,浅麦色肌肤将她包裹,细细磋磨,骨节和青筋伴随动作忽隐忽现。 “你主动与我示好,吃我做的面,给我上药,关心我的公事,对我格外有耐心,这本就反常,我明白,可我不在意,只要你愿意对我好,哪怕是装的,我也欢喜。” 曹煜抬眼将她凝望,“可你既然要装,为何不长久地装下去,偏要装一半,留一半。” 话到此节,方沁心惊不已,手心已经冒汗,他手掌缓缓探到她掌心下,与她汗黏黏交握。 方沁蹙眉含泪没有作答,她如何敢作答。 曹煜笑了笑道:“我想早早将请柬拟定派发出去,等过了清明就行礼,你说好吗?” 方沁想着他说的装一半留一半,闭上眼睛只感到骨软筋麻,竟不知他一直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 这叫她何其心惊,她不禁庆幸曹煜没有发现她的筹谋,更没有发现她枕头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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