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是年轻男人睥睨的目光,他认得他!那个赵府们前多嘴插言的男人! 曹煜和白日见他时没什么两样,还是身月朗风轻的湛蓝色交领直身,只是此刻眼下微醺,透着红晕,清醒时的恭谦有礼都变作目中无人的懒散。 他丢开手上空了的黄铜酒斝,蹲在萧顺面前,拿手拍拍他脸蛋。 萧顺被捆了个结实,冷汗涔涔,“你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人口,我家中久等见我不归,定会前往衙门报官,你就不怕吗?!” 曹煜眉梢微动,被他吵到耳朵,呼出口酒气,“那卖画女子的身边,是不是跟着一个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 开口竟像是时光回溯,又回到那个使二人白日里不太愉快的对话。 萧顺狠皱起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曹煜当真无甚耐性,醉后跌跌撞撞从桌上拿起把茶刀,重重戳进萧顺大腿,后者短暂痛嚎出声,而后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卖画女子的身边,是不是跟着个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找到了 【关于孩子和这玄学老道,我在wb写了一些内容相关的碎碎念,感兴趣可以康康,wb详见作者专栏】
第51章 “那卖画女子的身边, 是不是跟着个小女孩?” 萧顺盯着冒血的大腿,疼得两眼发直,连声答话, “…是!是!” 曹煜丢开茶刀,站起身来因酒劲摇摇晃晃, “你在哪买到的她的画?画的是什么?” “西湖边!我在西湖边买到的画,画的是荷花。” 曹煜最后照萧顺面门踹上一脚, 自己也没站稳, 堪堪扶住罗汉床, 在萧顺的求饶声中慢悠悠仰面睡倒下去。 外头即刻进来两个随从, 将萧顺给拖了出去,顺带把门阖上,令中堂大人安睡。 只是他如何睡得着?他被方沁心狠手辣地放在火堆上炙烤,将那颗本就被践踏得只得东拼西凑起来的心, 烤得化为焦灰,彻底不复存在。 他确有预感她在杭州,就在哪个地方快活地度日, 而他却只能靠酒来麻痹精神,连夜晚入睡都要住在红粉青楼, 短暂地从现状逃避。 他不必点名花娘陪伴, 只需一张床铺合衣休息。 在被曹老汉花三两白银买走以前,他就是睡在这样的一张床上, 有时屋里甚至残留狎客体味, 却能顷刻入眠, 算得上无忧无虑。 他是花娘和狎客生下的野种, 出生便不知姓氏, 被亲娘卖给别人当儿子, 从小饱受欺凌,像狗一样地谋求生路,折断脊梁拼命地活着。 她们会抛弃他,也是情有可原。 晨间西湖边游人如织,六月里是最繁忙的时候,方沁却没有外出练摊。 大夫叫她尽量不要外出,四个月的身孕正是刚刚稳定的时候,应当安心养胎,少往人多的地方去。 才教她如何保胎,岚鸢便拿出那药包与大夫检查,请他看看那落胎药有没有不稳妥的地方。 大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这屋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大致明白这孩子来历不明,将药包拆开清点,点点头,道药性温和并无不妥。 话锋一转,“只是月份太大,夫人腹中胎儿已经成胞,若以汤药堕除,效果甚微,甚至有可能会致使胎死腹中,死胎难生,一不小心便要危及性命。” “不可!万万不可!”岚鸢七手八脚将药材归拢,抓进药包藏到身后,“娘子,娘子不能喝!咱们不喝!” 这孩子发现得太迟,错过了落胎的最佳时机,方沁听过也怕,可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堕胎之法,“大夫,不喝汤药,你可还有别的办法?” 见他有条不紊,也应当见多识广。 大夫沉吟一阵,“有,我听闻金陵一间行院有个老妇,擅针灸推拿,秦淮娼妓有娠便请她以针落胎,她以此渔利,声名大噪,夫人执意不留这个孩子,可以去往南直隶求医。” 岚鸢听娼妓二字气红了眼,“你这老猢狲,我家娘子岂会去那种地方!枉你还是个在医馆行医的大夫!竟叫病人去寻个虔婆!那是什么干净地方!吸进口气都要染病!” 大夫无所谓道:“横竖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就先走一步,你们要不信我说的,就另请高明吧。” 金陵……方沁一颗心缓缓下沉,闭上了眼睛,抬手请岚鸢送大夫出门。 此时再想想那道长所说的话,方沁难免动容。 这孩子和曹煜已没有关系,只是她一个人的,既然人之初性本善,他不经手管教,孩子便也不会像他。 岚鸢近来也累,方沁怕她忧心,等她回进来,见她哭得以泪洗面,拉过她到身边坐,“别哭,你怎么比我还怕?” 她从未见岚鸢哭得如此放肆,涕泪横流,“小娘子!这孩子可怎么办呐!” 方沁将手放在小腹,低头看看,“既然如此,生下来也无妨。这孩子和他有何关系?他是生了还是养了?要留下来,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岚鸢急得眼睛发红,“可是娘子…你从今往后带着这个孩子还怎么嫁人?” 况且那终究是曹熹照的种,说一千道一万,在她看来都不该降生在世。 听她如此说,方沁也该与她交心谈谈往后,她想了想,含笑与岚鸢规划,“我应当是嫁不了人了,只想将你送嫁,再将蓉姐儿抚养长大,若有幸去往辽东团聚,那是最好,要不能够,有个孩子相伴也不算太差。” 方沁松快道:“何况我还没有决定,这才只问过一个大夫,我不相信此地就没人懂得如何落成胞的胎儿,再容我想想。” 岚鸢情真意切地跪下去,只差对天起誓,“我不嫁人!我一辈子不嫁人,我永远陪着娘子!” 话音掷地有声,带出串正经脚步,二人扭脸去瞧,见是孟夫人突然造访。 “哎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要跪在地上。” “孟夫人…”岚鸢赶忙起身,掸掸裤腿将药包踢进墙根的橱子底下。 方沁起身迎她,“没什么,叫孟夫人看笑话了,岚鸢磕碎了一块老家带出来的玉,不是什么大事。” “玉是灵物,碎了准是替你们挡了一灾,拿红布子包起来,埋到这房子的东南角,还能继续保佑你呢。”孟夫人让身边婆子拿出封信,“小娘子,这是静雪叫我转交于你的。” 孟夫人是得了高静雪送去的信,加急赶过来的,她也不知道高静雪是怎么了,清早人都没起,就派个她家庵里的小姑子来送信,还不是给她的,竟是要她转交给方沁。 那何不直接叫那小姑子给她送去?倒像是刻意兜个大圈子,在躲什么人似的。 孟夫人被差使这一趟,老大个不高兴,“这信我可老老实实交到你手上了,你是现在看呢?还是等我走了再看?” “这就看了。”方沁朝岚鸢微一摆首,“岚鸢,煮水给孟夫人冲五果茶吃。” 她说着将信纸展开,逐字逐句默念下去,孟夫人笑盈盈找个地儿坐下,就听方沁逐渐没了响动,一瞧她,小脸白得简直没了血色。 搞得孟夫人也提心吊胆,“怎么了这是?可是静雪那儿出了什么事?” “不是。”方沁匆匆将信纸对折,扯动唇角,“是南直隶那边,你知道我是跟着静雪逃出来的,若没有她,这会儿我和蓉姐儿也不能在杭州。” 孟夫人一怔,“可是南直隶那边发觉了什么?” 方沁点点头,唇抿作线,“是,但无妨,杭州那么大,我又改名换姓,他找不到我的。” 她单说一个“他”,垂下眼帘,五指将信纸捏得起皱。 孟夫人揉揉膝头,愁眉不展,“那是要紧,难怪叫我加急给你送来,不过她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是派来的人已找到周府去了?方小娘子,那你可千万不能再去探周家夫人了。” “嗯。”方沁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手不自觉抚上小腹,“不去了,断然不能去了。” 信纸上说,曹煜亲口道出顾梦连假死真相,但并无证据佐证,只有他一面之词,可方沁哪里需要证据,光这一句话,就足够分量。 高静雪在信上叫方沁不要轻信,她现在身上没有筹码,见到曹煜无异于自投罗网。 即便顾梦连真的没死,曹煜那言外之意分明就是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方沁若愿意回去,他便大发慈悲让她见上顾梦连最后一面。 他不会放过顾梦连,这是他对她出逃的惩罚。 眼泪落在信纸,将“筹码”二字氤氲成一滩墨迹。 筹码…… 人当真是个古怪的东西,前头这个孩子可有可无的时候,她觉得并非不能留下,现在这个孩子成了与曹煜交涉的筹码,她竟想当即将这块肉给堕掉,索性埋头走进个死胡同,别再叫她有所期冀。 顾梦连当真还活着吗? 那日见到的尸身被大火焚烧,莫说容貌,就是肢体都挛缩变形,她没有在那具尸身上看到属于他们的信物,也没有看到独属于他的特征。 哪怕是从南直隶跑出来,她也再没有戴过那条红绳,仍旧珍藏枕中,图求安慰。 可倘若他真的还活着,她又有何颜面再站到他面前去? 接连几日飘风骤雨电闪雷鸣,方沁闭门闭户,隔窗看雨水顺屋檐倾斜,虽是夏季,但想到与他在同片天空望着同一场雨,她便冷得入骨。 如此三日过去,方沁未有动静,并非沉的下气,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一天天拖延,照吃照睡,看不出紧迫。 岚鸢问她作何打算,她只道:“该来的躲不掉,你我只当照旧生活,我不会去找他。” 曹煜没有给她期限,或许就这么拖延下去,他会相信她不在杭州,然后灰头土脸地向高静雪坦白,其实顾梦连早就不在人世,是他寻人不见无计可施,这才一通捏造,骗她现身。 可惜事与愿违,该来的也没能躲掉。 雨过天晴那一日,方沁照旧带画在西湖摆起摊子,一上午却只卖出两条岚鸢打的扇坠。 她的画作在路边无人问津,她也都已习惯,摇摇蒲扇,将斗笠往下戴,盖住半张脸,静等新的一日消磨殆尽。 “今年的海棠还没开,这张海棠,是画得哪年?” 男人指向画作的手骨相韶秀,青筋微起,方沁不必听他声音,哪怕斗笠挡住大半视线,只瞧见这一只手,便轻出口气,压下浑身颤栗。 “…官人要买画吗?” “买。”曹煜摸出一颗碎银,搁在小摊,话音淡淡,“你走以后我才发现,我竟从未拥有过一张你作的画。” 来去游人不断,嬉笑着或推或搡,唯此处寂静,方沁将银子推回去。 “太多了,只要三文钱。” 此时雨水不期而至,方沁手忙脚乱收拾起摊上画作,曹煜站到她身边去,并肩与她一道有条不紊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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