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婳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空荡荡的宅院,神出鬼没的夫君,唯一不同是,陆钰每早会来给她请安,晨时就在外间候着,风雨无阻。 她这时稍微琢磨出来,那日钰儿为什么生气。 陆钰从小养在舒贵妃膝下,如今请封了世子,就不必再回舒阑宫。 想通这点儿关窍,宁锦婳心中有股隐隐的窃喜,甚至十分痛快。心想到底是她的骨血,那个女人能抢走她的孩子,那又如何?这么多年,钰儿还是不亲近她。 这时,外间的抱月扬声禀报,“主儿,小世子来了。” 宁锦婳急忙唤人进来。珠帘清脆,进来一个唇红齿白冷面小郎君。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腰缠玉带,领绣云纹,恭敬地给宁锦婳行礼。 “母亲安好。” 宁锦婳心中微涩,钰儿是不亲近那个女人,但……也不亲近她。 他对她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礼数极为周到,连躬身的角度都跟丈量过似的,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快起来。” 她照例叫起,母子俩不咸不淡地说这话。日日都来请安,但说的话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问问衣食,问问课业……一盏茶的功夫,什么都说完了。 放下茶盏,宁锦婳吩咐道,“抱月,给世子拿件外袍。” 早晨寒气重,他的衣角袖口都被露水沾湿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她一片慈母之心,陆钰却反应淡淡,似乎不在意这点小事,不过他没有驳宁锦婳的意思,任由她脱了自己的外衫,忽地,宁锦婳眼神一滞。 “钰儿,这是什么——”她震惊地看着陆钰脖子上的疤痕,从脖颈一直蜿蜒到胸前,曲曲折折,在如玉的肌肤上显得分外狰狞。 宁锦婳指尖簌簌颤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疼么?” 这么重的伤痕,这么长,那么深,怎么会不疼呢?那伤疤呈紫红色,肉眼可见其纹理,一看就是陈年旧伤,可她的钰儿,才不过五岁啊! 一瞬间,心疼和怒火瞬间喷发,她美目瞪得浑圆:“这是怎么弄得?啊?你告诉我是谁?是不是她?” “钰儿别怕,你告诉母亲,我杀了,我要杀了她……” “母亲!” 陆钰清冷的声音唤回宁锦婳的理智,他微抿唇角,慢条斯理的换上外衫,遮住这条丑陋的疤痕。 “母亲,您失态了。” 他似乎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躬身道,“儿子先行告退。” “钰儿!” 宁锦婳厉声叫住他,微微哽咽,“你……你是不是还怨我?” 怨她没有护好他,怨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陆钰身体一顿,没有回她的话,径直迈出门槛。 这会儿抱月和抱琴才敢进来,抱月准备水和锦帕,抱琴在一侧细细劝慰,“主儿,您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都过去了,小世子现在不好好的么,您别多想。” 宁锦婳颓然靠在贵妃榻上,半晌儿,她忽道,“把顺子叫来。” 若说抱月抱琴负责她的内帷,顺子则负责她的外务。他不是宁府的奴仆,少时宁锦婳机缘巧合救了他一命,给他吃饱穿暖,读书写字,因此成了她的心腹。 他办事沉稳谨慎,从未出错,最重要的事,顺子会武,且不低。 出离了愤怒后,宁锦婳平静下来。 那伤疤一看就是簪子之类的锐器划的,而且那么深,绝对是故意。当时钰儿那么小,足足可以要人命的。 她和陆寒霄的孩子,身份尊贵,而后陆寒霄吭都没吭一声……这一切,除了那个女人,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对她的钰儿下手。 这一刻,锦婳的心像被一刀刀凌迟一样痛。 这是她看到的,就已如此触目惊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的,这五年来,钰儿在那个女人手里究竟受了多收苦……她不敢想下去。 没关系,母亲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宁锦婳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第9章 急病 宁锦婳没疯也不傻,顺子就是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到皇宫内院去行刺,此事还需细细筹谋,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等到这个时机,宁锦婳先病倒了,高热,昏厥。 是夜,瓢泼大雨。 院子里灯火通明,抱琴和抱月急地六神无主,一盆又一盆凉水换上,可就是降不下来体温。宁锦婳躺在引枕上,双颊红扑扑地,嘴里喃喃说着听不清的话。 穿着青衫的老大夫指尖干枯,从纤细的手腕上移开,颤巍巍道,“王妃这是久病沉疴,郁气凝结在胸,又受了风寒,才突发急症。” 抱月心直口快,“少说废话,你赶紧开方子啊!” 宁锦婳从没生过这么大的病,人虚虚躺在那里,都开始说胡话了。 老大夫面露难色,“这症发的急……敢问姑娘,王妃近期可有服用当归。” 抱琴点点头,宁锦婳的药都是她经手的,她再清楚不过,“是,主儿近来用了不少。” 宁锦婳刚出月子,宁府就出如此祸事,她终日郁郁在胸,便让大夫开了几味药补气血,其中便有当归。 老大夫道,“如此,老朽却不敢下手了。解这热症需得用到川穹,可这两味药材却是相冲的,一个不慎,反而会害了王妃娘娘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主儿受苦?” 万一烧坏了脑袋,可如何是好。 老大夫沉思片刻,忽地眼神一亮,“不能用药,或许可以试试针灸。我有一师兄尤擅此道,待明日……” “哪儿还等的了明日!” 抱月快急疯了,“现在就叫人来啊!” 老大夫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为难,“我这位师兄,在太医院当值。” 而这个时辰宫门早闭了。 抱月面露土色,“只有这一个法子么,府里这么多大夫,竟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行了。” 抱琴比抱月稳重一些,她看向老大夫,“若让您的师兄来,有几成把握?” “九成。” 老大夫神色笃定,“我师兄专攻此道,老朽可以斗胆说一句,他若治不好,这世间便没有大夫能瞧得好了。” 抱琴定定心神,问了师兄的具体名字和官职,当即对抱月道,“我在这里照顾主子,你去请王爷来,快。” 区区一个太医罢了,她们没法子,岂能难得倒王爷? 抱琴对陆寒霄有着十足的信心,她坐在床边,用湿热的锦帕擦拭着宁锦婳的额头和脸颊,心道:主儿您再等等,再坚持一会儿…… 可惜,一盏茶后,抱月空手而归。 “王爷今日不在府里。” 她苍白着脸颊,雨水顺着额头滴答落下,“抱琴姐姐,这可怎么办呀,王爷行踪不定,主子今夜可怎么熬过去啊!” 雷声轰隆闪过,把房内两个侍女的脸颊照的惨白。 ————城南小巷,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里里外外不少守备。 女人挽起衣袖挑了挑灯芯,对身后一身玄衣的男人道,“王爷,今儿天太晚了,要不……您就在我这里安歇罢。” “不必。” 女人打开窗子,哗啦啦的雨声更加清晰,“外面儿雨还下得大呢。” 陆寒霄淡道:“无妨。你这里若无事,本王便回了。” 他近来一直在外,今日好不容易有些空闲,本想和婳婳亲近一番,谁知暗卫来报有变,直到现在。 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睡了罢。 女人咬了咬唇,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瞬间被她掩盖过去。 她拿起衣挂上的黑狐皮大氅细细打理,一边笑道,“今日多亏了王爷您,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妾身或许早就……如今想来,心里依然惶恐。” “你不用怕。” 陆寒霄语气笃定,“本王说了,定保你安全到滇南。” “除夕夜送你们出城。” “啪——”地一声,桌上的茶盏瞬时被打翻在地,打湿了女人手中的大氅。 “这么快?” 她面露惊讶,“如今离除夕不过十日,妾身……尚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呢。” “你不需准备。” 陆寒霄剑眉微蹙,那是宁锦婳曾亲手给他缝的大氅,他爱惜地紧,如今却被污了一片茶渍,十分炸眼。 他眸光中含有一丝不愉,沉声道,“你只需听安排就好。另外,本王希望今日之事不要再发生。” 最后一句,语气中暗含警告。 这女人便是惊扰了宁锦婳几天的“姜夫人”。 她确实在陆寒霄心里确实很重要,不过此重要非彼重要,她是太子曾经的姬妾,或者说,前太子的姬妾。 当初太子谋反,包括太子妃在内的东宫三十余口人尽数被诛,恰好一个位份不高的妾室回家探亲,幸而躲过一劫。 谁也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妾成为各方抢夺的势力,只因为那个妾,怀孕了,且生下了个十分康健的孩子——前太子的遗腹子。 其实陆寒霄当日没有对宁锦婳说实话,遗诏的确有,且因为这个遗腹子的存在,比她想象的形势更严峻。 遗诏、太子之子,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以撼动当今那位的地位。 如今皇帝、太子余党都在找这两样东西。这对母子被陆寒霄领先一步捷足先登,可姜夫人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等,今日更是因为这女人“觉得闷”,“想出去走走”,暴露于人前,折损了他不少人手。 陆寒霄眼含不善,直言道,“这几日你就呆在房间里,无事不要出来。” 这是要禁她的足。 姜夫人低眉顺目地应诺,她知道如今他们母子的处境,想要活命只得紧紧攀附这个男人。他虽然抓了她,但对她十分礼遇,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的很好,姜夫人承认,她生出了点儿别的心思。 她知道外面都在找她和她的孩子,落到皇帝手里肯定逃不脱一个死,落到其他人手里……若是那人没斗得过皇帝,也得死,若是真翻了天,她们也只是一对傀儡母子罢了,命不由己。 她只是想要自己和孩子活命,并且过的好一点罢了,她有什么错呢。 姜夫人心思百转,她在东宫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自然看出这大氅的的珍贵。她细细抖落开来,柔声道:“方才妾身太慌乱,弄脏了王爷的大氅。这种茶渍最是麻烦,现在处理还好,万一晚了就洗不掉了。” “王爷若不嫌弃,可否稍等片刻,等妾身清理好了,你再回去?” 陆寒霄眉心笼罩着层层阴郁,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 蜡烛霹雳啪啦响着,一室静谧。
第10章 真相 雨后清晨,天微微亮,昨夜的雨水顺着檐角落下,砸在青石板路上,滴嗒嘀嗒。 抱琴掀开珠帘,把手中的红木托盘放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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