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微微一笑,却不肯直接回答:“大人吃吃看不就知道了?”见知县大人没再说什么,她便来招呼十一十二。 十二凑过来要了根细长条,自己拿匕首斩成两段,抓在手里褪一点油纸咬一口,了然道:“原来是饭团啊。” 他眯起眼睛,连着说了三个“好吃”。 被人这么一勾,后来的十一迫不及待撕开那份滚圆的食物尝了。似乎是尝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味道,他好一会儿才道:“好吃是好吃。只是这真的是芋泥吗!” “这是芋泥和肉炸的圆子,芋泥的口感细腻软绵,吃起来不费事。”辞辞笑眯眯地答。 “地瓜也可以这样吃,想必更香甜!”她说着,不由怀念起冬日里烤地瓜的香味。那滋味啊,分明像是糖炒栗子的香气,入口却是软糯的,令人错愕的。 秋风乍起,还未黄透的树叶沉闷地掉在地上,掷地有声,似在抗议。辞辞被这强有力的一声唤回了跨越一个季节的神智。 许是觉出自己方才的话多,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索性再多说几句:“饭团凉了才好吃,这里头裹的是咸蛋黄碎、笋丝还有青瓜丝,都是提前腌制好的,特别入味。我还撒了一些花生碎,应该……” “应该,还挺好吃的吧。”这话听着颇有些王婆卖瓜的意味,她猛然住了口。 “是挺好吃的。”这回说话的是叶大人。 辞辞冷不丁得了县尊大人一句夸奖,愣了愣才品出其中的不易,她定定道:“以后大人出门,我还这样做。” “都随你。”她听出他在笑。 略做修整之后,一行人便往南田村。 南田村的道路两旁栽的是桐树,泡桐花开在清明,应时节带一股甜蜜香,如今只顶着蒲扇大小的叶片随风招展,落叶铺在路上或落在沟渠里。 此前有雨下了一个日夜,晴天晾过的乡间小路上留下许多交错的车辙印痕,这种时候也不会飞起尘土。吃过人家的嘴短,十一牵着马,让辞辞过了一回骑马的瘾。 这女孩儿的胆子很小,身子只敢随着马儿的步调晃来晃去,完全不敢掌控与干预。叶徊看在眼里,眼中带了融融的笑意。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了一桩怪事。 田间地头没有人,路上也不见人影。一路走来,没有人声,没有炊烟,偶尔几声鸡犬相闻才使整个村庄不至于沦入死寂。 这村子不对劲。 “大,大人,这……”辞辞不安地回过头。十一十二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此处的异常。 大多数人家的门户没有来得及上锁。打谷场晾晒的玉米先前被雨水灌过,所以今天的日头只能先将水汽烘干。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村民是突然离开的。出了什么事严重到他们要放弃今后的生计? 叶徊面色凝重,沉声吩咐:“挨家挨户地找,若是有人在,拿来见我。” 他原本想要往前,又生生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沈辞辞跟着我,不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擅动就是添乱。辞辞点点头,依言同他寸步不离。眼下阳光明媚,她的后背却隐隐发凉。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一个时辰之后,十一十二回来,言说这村子里的的确确一个人都没有。又说每家的屋子都有被翻动过的迹象。 辞辞兀的想起进村时遇到的车辙痕迹:“就在前两日,有人冒雨进过村子!”她笃定道。 十一道:“通常乱翻是为求财,来的人是土匪么?” 十二摇摇头:“土匪一贯残暴,若是出没,手法必定不会这么干净。又怎么会容人逃走。” “说得不错。”叶知县抿着唇,登上村中最高处的戏楼,戏楼两侧卧着的楼梯陡而高,辞辞提着裙子攀了好久才上来。廊柱上的红漆新近重刷过。登高远眺,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 “去那里看看。”他指的是南田村的后山。山上此刻隐隐有火光,轻烟高高窜起。 那便是有人了。 稍后十二便逮了人回来,顺便还问出了这一方村民的下落。只是再回来时他的面色十分的不好:“公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不不不,公子不能去!不能去!”他竟语无伦次。 叶徊看了他一眼,下了戏楼。 ----
第28章 疫症 ===== 十二说, 消失的村民都躲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里,情况看来不容乐观。至于是如何的不容乐观,如今却不好说。十一正在山上看住这群人。 躲?为何要躲?辞辞心头的怪异感怎么也压不住。 叶徊淡淡道:“带路。” 十二收敛神色应是。 南田村后山。 山是座小山, 这山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白云浮浮冉冉, 枝头悬着一枚又一枚红透的柿子。秋来草色枯黄, 新绿很快又覆盖上来,黄绿相间, 被人深一脚浅一脚挤兑地东倒西歪。一路走过去,方才暴露的火起的痕迹还在。 十二在漆黑的洞口前停下, 道:“就在这里。” 叶徊弯腰走进, 顺着凄惨昏黄的火光望过去, 山洞里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面上都带惊惶,但更多的是苍白或是蜡黄的病色, 这些人痛苦地躺着, 少数能站着的也都是病恹恹的。 他皱了皱眉头, 回身对辞辞道:“出去。” 沈辞辞点了点头, 依言退出去。心中的猜测立时被放大。 走出山洞,视野重归澄明, 她看着漫山的枯荣衰败, 忽然间想到什么,解开随身的荷包凑过去狠狠吸几口。这里头放着几味顶用的药材, 能祛病气。如此, 鼻尖不舒服的感觉终于散去。 叶大人怎么能以身犯险呢……她正低头绞着帕子, 一个陌生的声音闯入耳中。 “姑娘, 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辞辞猛地抬头, 见到一个背着药篓的青年迎面而来, 她愣了愣:“呃,你,你是?” “小可姓刘,是这村里的大夫。” 辞辞笑笑:“原来是刘大夫。” …… 山洞里。 叶徊沉着脸色环顾:“谁是里正?”他问。 一个中年人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回贵人,我是。”看这一行人的穿着气度,又肯管这种要命的闲事,必定不是凡品。 “发生疫情,为何不报与朝廷知道。” “朝廷若是知道,怕只有放火烧村一条路可走。”里正悲戚道。 “老朽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见惯了的,他们从前就是这样对待下游陈家村的,那村子,现在还是荒的,每家都绝了户啊……” “我们但凡在这儿的都想好了,若这病治不好,便掩住洞口,一把火烧了这里,怎么样也要给漂泊在外的南田村子孙留个干干净净的家!”白发苍苍的老人敲着竹竿抢白道,他说着,重重地咳嗽几声,胡须上沾染了血迹。 “爹!”里正忙赶过去,替他爹顺顺气。 叶徊:“疫情出现至今,可有人因此过世?” 里正:“最初发病的那人死了。其他染病的人断断续续地发冷发热,呕吐,最初我们以为是疟疾。到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病了……” “尸体呢。” “早就烧成灰了。” “发现病症是在多久之前?” “四天之前。” 四天之前……短短四天,疫情蔓延地如此之快。叶徊垂下眼帘:“传信召岑医官来。” 十一领命而去。 辞辞带着刚刚认识的刘大夫走回来。 “这是村里的刘大夫。”她替他引荐。 见到有人去而复返,叶徊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大,公子放心,我立刻就退出去!”事态紧急,她便什么不顾,直接抓起他的手将帕子和荷包塞过去。他的指尖泛凉,掌心生一层薄薄的茧。 送出东西后,辞辞烧红着张脸跑开了。 叶徊坦然地将帕子收回袖子里,只将荷包放在鼻端闻了闻,闻起来倒也好闻,令人安心的馥郁的药气瞬间包裹住了他。 只是对上相关人等,他的神色又要冷了几分:“旁人愚钝倒也罢了,你身为大夫,怎会不知这其中的严重性。瞒骗疫情知情不报,可想过后果?” 刘大夫正要答话,里正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贵人别怪小刘大夫,他是被小人和家父为难的那一个。” “这四天刘大夫不眠不休照顾村里,为了救人过了病,便拿自己试药,如今我们吃了他开的药才有起色……”他的脸上全是感恩与信赖。 叶徊抓住重点:“你是说有起色?” 里正:“是。小刘大夫的方子能治这病。” 既然能治,那么此事的妨害便可降到最低。叶徊微微宽心,免不了对眼前的刘大夫和颜悦色了几分,全当他是功过相抵:“山洞里狭隘,阴气又重,于养病无益,该各回各家去。” 刘大夫略扶了扶背后的竹篓,低眉顺眼道:“贵人说的极是。” 日昳之时,服了药好了许多的人便抬了病患下山,好生安顿。村中水井被吩咐暂时还不能取用,吃喝洗刷便挑来山上天然的山泉水。 回到村里,各家都在传丢了财物。不过命都差点没了,也就没什么人太在乎那些个身外之物了。 贵人一行被安置在村中一户姓王的人家。 这户人家两年前死了丈夫,孀居的妇人带着个十岁的小儿闭门读书,小儿争气,小小年纪过了童生试,家里宽敞又殷实。这家临走时锁了门户,损失倒不算重。 主妇避在寝房里养病,辞辞有心照料她,很快相熟起来。王家哥儿大病初愈,便在前头温书,叶徊见他勤勉,偶尔还指点几句。小秀才公对他的学问很是佩服。 到了哺时,辞辞便借了厨房生火造饭,不过热气腾腾地下几碗鸡汁面,将芋头肉圆子切小块当做浇头,炒一盘葱头鸡丝,一盘番茄炒蛋,又蒸了个蒜蓉丝瓜。 她将做好的饭菜摆到饭厅,盛出一部分端给这家的主妇,这一过去免不了又要闲聊几句。再回到前头时,缺了半边的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天黑得又早了。 见到她来,唇红齿白的王家哥儿歇了箸,乖巧道:“姐姐长得好看,做饭也好吃。” “再过几年,我可以娶你吗?” 书上说娶妻当娶贤,王小郎觉得约莫就是眼前这样的。他虽然年纪小,但老成惯了,也隐约明白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辞辞捧着杯的手一颤,险些一口水喷出来。但她同王家主母谈得来,因此了解一些他家的苦处,便有心勉励:“这样好不好。等你考中状元,我们再来谈此事。” 王家哥儿眼睛亮了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等这位小朋友真的高中状元了,哪还会把这些玩笑话放在心上,莫说是云和泥的区别,届时她必定已经嫁人了,她会嫁个怎样的人呢……辞辞浮想联翩,脸上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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