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听十一说起过这件案子,那时十一抱怨说没有头绪,他便没有细问。这桩悬案时间跨度这样长,牵扯又广,十一不会冒冒然将它们划成一类。 “这些姑娘全是在重阳节出生的。”十一道。 “重阳节?” “属下这阵子总不见人,便是在户科班房整顿户籍,重点找寻重阳节出生的姑娘。” 叶徊沉默片刻:“往后敢于重阳节生辰的必定寥寥。” 十一点点头:“此事笼罩县里多年,当地人的应对法子无非是对外捏造孩子的出生日期,只在合婚时出示真正的生辰八字。除却特别偏远的地方,各乡各镇鲜见敢于重阳节生辰的姑娘。” “近年来案发越来越少,便没有人注意此案了。不想此事竟与青檀教有关。” “今日之事确有相似之处。”叶徊收回目光,“此时下结论还太早,明日叫沈辞辞探探这位阮小姐的口风。” “是。” ----
第31章 口风 ===== 风吹枝摇, 呼啸一夜。 挨到天光微亮,辞辞洗漱过,在房中听着外间的鸟叫用饭, 用完早饭她便往正厅来寻同伴。一路走到前头, 遇上的庄上婢仆各司其职, 秩序井然。 厅上冷清得很,她只见到了十一。日高三丈, 万物明朗。她打起帘子,十一正将茶碗放下, 顺便伸了个懒腰。辞辞便问起叶大人和十二的去向。 “公子带十二去拜访此地一位姓刘的举人。”十一看着她, 他的脸上总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此间还有事情未完,我们至少得再待一日。” “哦。”辞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十一又道:“公子走前吩咐你一件事情。” 辞辞忙问是什么事。 十一看了眼周围, 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辞辞听得一愣。 十一叹口气, 同她论起缘由:“县中过去总有重阳节出生的姑娘失踪, 此事你可知道?” “知道啊, 我就是重阳节生辰的,我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还当它是谣传呢……”辞辞随口道。 “不是谣传。”闻此言, 十一的表情劇然变得很微妙。他艰难地张张口,脸上惯有的笑意也停住了, “沈辞辞,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十六年如一日将危险的生辰摆在明面上生活, 这样的人, 偏偏一点事都没有, 运气好过头了吧。 “普通人。”这是个熟人的质问, 辞辞还没觉出味儿来,扯着嘴角,笑眯眯地应对他。 十一:“……”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力的烦闷来。 “怎么了吗?”辞辞总算察觉出气氛有异。 十一摆摆手,连着说了两个没什么。 他记起来了,他曾奉命查过沈辞辞的身世,掌握过她的生辰八字,但后来事忙就给忘了。罢了罢了,还是稍后报与公子知道,且看公子如何看待吧。十一无奈地想。 两个没什么,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了。到底是有什么呢?辞辞觉得今天的十一实在莫名其妙。 但无论如何,叶大人的吩咐轻忽不得。 “放心好了,我一定办好这件事。”她宽慰了十一一句,转身跨出厅堂,请人引她到阮家娘子房中。 阳光充裕,阮流珠发间简单地别一枚通草花,穿件石榴红的衣裳,正靠在席间凭几上翻书。下首杌子上坐着个小丫头,正慢腾腾地学绣花。见到她来,阮流珠忙腾出位置,笑着拉她坐了。 辞辞没有推辞,同她坐在一处,微笑间起了个话头:“姐姐正读什么书?” 阮流珠扬扬手中的书:“不过是本地的县志,只打发时间罢了。” 辞辞眼前一亮,道:“县志确实值得看。其中好多前人的事例,读来蛮有意思的。” 县志这门学问杂得很,天文地理地方风物各色人等无所不包。辞辞娘从前总讲这里头的故事哄她睡觉,她再不能更了解了。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必要从当地的县志着手。 阮流珠拿簪子挠挠头,见这位有缘的妹妹流露出喜欢的意思,便一行一行地指着字同她一起看,“本朝锦初年间,本地有个姓李的乡绅……”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将这一节娓娓道来。 “他女儿许给蒲家,蒲家儿子早死了,这家人动辄虐待责打新妇,他女儿受不得逃回了娘家,这贼却还要逼他女儿回去侍奉公婆……” 讲到此处,阮娘子话锋一转,横眉骂了句迂腐。 “后来呢?”辞辞捧着下巴听得如痴如醉。 “后来那女儿果然被磋磨死了。”阮流珠神色一黯。辞辞听了,也垂下眼帘,替这位三十几年前的李家小姐难过。 “底下有个解气一点的。”阮流珠拍拍她的手,将自己和他人带出丧气的情绪,“这说的是宣朝末年天下大乱,张氏女死了丈夫……” “宗族趁机欺负孤儿寡母,土匪乱兵也是接踵而至,张氏提刀吓退了土匪,也震慑了小人,保住了家产……” “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后,张氏的儿子做了县令,这也是位了不起的清官,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 辞辞赞许道:“这是位女英雄!” 阮流珠点点头:“这才称得上是巾帼!”说罢吩咐小丫头去传茶点,就着茶点往后共读几个前人故事,借着相谈甚欢,又要留人在此处用午食。 辞辞应了,拿捏着尺度,不肯露出一点拘谨来。 过了正午,辞辞估摸着叶大人回来的时辰,便说要退回去看看。阮流珠舍不得她,执着手一路送到院门外。院门外的藤月季红艳艳的爬在墙上,红花配绿叶,好不热闹。 日头暖洋洋的。辞辞没走出几步,又似想到什么,走回来郑重道:“本月重阳我做生日,姐姐肯来吗?” 阮流珠为人爽快,直接应下:“来,当然来!” “没几日便是正日子,请你请的仓促,实在不好意思。”辞辞抓着她雪白的腕子轻轻晃了晃,“姐姐的生辰是几时?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妹妹何须如此客套。”阮流珠亲昵地摇摇头,“我的生日早过了,是在三月三女儿节那天。” 辞辞奇道:“居然也是在节日里!” 阮流珠启唇一笑:“说了我们有缘。” 辞辞便道:“等到明年再与姐姐庆祝生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与此同时,两里地之外的刘家。 刘举人正送巡视到此的叶县尊出门。他衣袂飘飘,青衫落拓,在这乡间做惯了风流才子。 叶大人跨出垂花门,拂袖而去。刘举人在他在身后恭敬地拜了三拜:“之爻三年前遭人构陷,没有被革除功名,全仰赖殿下的大恩。” 十二将剑一横,拦住他:“既如此,公子许你县尉之位,该接受才是!” 刘之爻再拜:“请恕在下不能领受。” “为何?”十二霍然拔出半截子剑,往这人脖子上招呼。 却听他道:“鄙人名声已污,实在不该带累殿下的清名。” “当真迂腐!”十二骂了声。 “这世间多的是迂腐之人。”这人在秋日的阳光中笑得惨淡。 “但愿你做个称职的乡野闲人,别忘记公子的托付。”十二冷哼一声,收剑入鞘,大步追上去。 刘举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召来家中老仆:“全伯,去打听打听村里那户姓王的人家……” …… 阮家庄子上。 辞辞走后,阮流珠返回屋里,喝了口茶继续翻看手边的云水县县志。她生来聪敏,能够迅速地接收各种繁杂的信息。 “这县志是挺有意思的。”她自言自语,心里轻快极了。 “咦?”翻看到某一页时,她的目光凝在某一处,停留了许久许久。 她匆匆折了个页,飞快地将书合上丢开手,单看神情像是遇到了毒蛇猛兽。 下首的小丫头听到动静望过去,瞧见自家娘子的手分明在抖:“姑娘怎么了?” “没事。”阮流珠抬头冲她笑笑。 窗子没关,一阵风吹进来,胡乱翻书。 有折痕的那一页被风摊开,上面赫然写着:[本县重阳节生女子应劫数,近年来,被掳者众。陷贼不死,还家,死于流言……此乃悬案。] 阮流珠再次合上书,镇定地关上窗。 外间起了一阵骚乱,原来是叶大人回来了。 公子既然回来了,十一自然要禀明沈辞辞生辰这一蹊跷。此事真的越想越觉得蹊跷,他不能不疑。 叶徊听了抬起眸:“这么说来,她的生辰便在本月。” 这件案子困扰他久了,如今是不是要有突破口了?十一心中一喜,拱手道:“公子心中可是已定下了计策?若是以辞辞姑娘为诱饵……” “你胡说什么。”叶大人皱着眉头打断他,冷声令他滚出去。 十一被撵出门,仍没领会自己错在哪里。 在脑袋还算灵光的十二看来,今天的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大人,我已经探听过了,阮姑娘的生辰不在重阳节,而在上巳节。”辞辞进来回话。 叶徊抬头看她,显然没听进她方才说了什么:“你生辰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这人的注视使人发慌,辞辞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大人,我并非,并非刻意隐瞒!”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徊叹口气,“你就不想过生辰吗?” ---- 辞辞真的很擅长立“一言为定”这个旗帜。
第32章 回程 ===== 你就不想过生辰吗? 辞辞听了一愣,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无奈道:“生辰每年都过,不过是件小事。” 叶徊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说得对。”他方才一定是发疯了才会注意到这种旁枝末节。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他道。 “大人没有别的吩咐, 吗?”辞辞低下头不敢看他。 “没有。” 辞辞松了口气, 退出去。 过午的日光变浅变淡。十一站在廊庑下, 盯着辞辞远去的背影出神。十二快步走过来,给他后脑勺一个爆栗。 “你疯了!干嘛打我!” “想清楚了吗?”十二幽幽地望着他。 “我该想清楚什么!”十一怒道。 “十六年都平安无事, 指望这回过个生日就能把贼人给引出来?你当沈辞辞是什么,天生的诱饵?”十二冷笑。 十一闻言一怔愣, 始觉自己是有点想当然了, 揉着脑袋若有所悟:“公子一向最讨厌急功近利之人了, 怪不得他会生气,是我心急了……” 十二双手交叠在胸前,半倚在墙上垂下眼眸:“方才那一下是替辞辞姑娘打的。” 十一回想自己之前的态度, 沉默一阵:“我寻个机会给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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