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徊在她回应“考中状元”的时候歇了箸,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她,神色莫名。 挨到饭后辞辞在厨下收拾,叶徊直接跨进来。月光也清清冷冷地照进来:“他不懂事说要娶你这种话,你又做什么答应他。” 辞辞却不在意道:“不过是些小孩子话,没人会当真的。” “可这小郎当了真。他年少聪敏,此生绝不会不中状元。”叶徊定定道,“恐怕状元及第的那一日,我便要将你许配给他了。” 辞辞心下一慌:“真,真的啊?” 观叶大人的神色不似作伪。 “我去找他说清楚。”辞辞急忙丢开手中的活计。 叶徊拦在她身前,轻笑:“一言为定?嗯?” 辞辞苦着脸,病急乱投医道:“我记得大人从前许过我一门好亲事。” “哦?嫁给状元郎居然不算好亲事么?” “可这,也太小了。我跟他娘几乎要做好姐妹了,不能这样。再者说了,我也,也配不上。” “配得上。”不想听她再妄自菲薄,叶徊收了手,“罢了,将心放回肚子里,日后闹起来,我替你摆平。” 辞辞转忧为喜:“谢谢大人!” 她吃了这个教训,自此把握和这小郎相处的尺度不提。 至晚间,岑医官来,先验过十一十二从村中各处提取的井水。 “公子容禀,这根本不是疫症,这些村民是中了毒。”岑医官拱手道。 有人投毒入水井,致使全村人都中了毒。虽然最先毒发的那具尸首已被火化,但中毒之人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叶徊想起白天那位人五人六的刘大夫:“既不是疫症,那么解开疫症的人就有趣了。”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砸门的乱声,这乱声在深夜里分外突兀,令人心惊。 ---- 若干年后,王小郎高中状元。 王小郎:姐姐!现在我们可以商量嫁娶的事情啦! 某人将辞辞护在身后:不行。
第29章 真相 ===== 几个醉汉在王家家门口闹事。 他们常来骚扰, 熟门熟路,嘴里飘各种污言秽语辱人名声。这家的门和院墙被加固了一次又一次,挡得住恶人一时。 王家是孤儿寡母, 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看家护院, 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软弱可欺。门外这几个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 白天到城里玩耍,夜里大醉回来。这四天他们在外避风头, 被通知风险已解除了,便又喝醉了回来作妖。 之前丢失财物, 就有不少人怀疑是这几个趁乱所为。 更深寂寂, 月光清冷。乱声和呼啸的风声凑在一起。辞辞本想出来看看, 披着衣裳走到门口,透过穿堂望见前头朦胧的人影,终究不好再动作, 见风又冷, 打了个寒颤返回去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这讧乱没有持续多久。 叶徊负手站在院子里:“将人带远一些, 不要吵着人。” 十一十二得了令, 足尖轻点跃过墙面,刀剑都不必动, 一手拽一个, 两人捆一次,遇上抵抗的就踢倒再捆, 不费吹灰之力把恶徒串成一串。把人丢到后山才肯亮出利器, 寒光冷刃照见这几个人可憎的面目。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十二冷冷一笑:“你们居然也知道害怕。” 十一用剑挑起一个人的下巴, 一脸嫌弃:“这么有本事, 有本事别尿裤子啊, 一股骚味……” …… 里正并不昏聩, 不动声色地安排他们住在此处,做法极其迂回隐晦,他想叫贵人替王家母子两个出头。却也歪打正着,叫叶徊想清一些事情。 叶大人返回前厅坐下,替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喝酒暖身。 至丑时,十一十二回来复命。那帮人不经吓,没怎么吓就把知道的全都招了。拣重要的听了,叶徊放下杯子:“去刘大夫家。” 泼皮们说,他们当中有一人曾撞见刘大夫对水井下毒,威胁说要张扬出去,刘大夫只能将计划全盘托出,又许下他们趁火打劫的好处。 这桩案子并不高明,所依赖的“人和”已被打破,前因后果再不难猜测。 夤夜。刘大夫在家中好整以暇地坐着,对昏暗的灯火看书,见到人来也不慌张,他放下书,若无其事地喝完盏中最后一口茶,又分出一个盏来,倒茶待客。茶水淌出若涓涓细流。 “贵人既来,喝杯茶吧。” 叶徊看也不看他,不想同他沾染一星半点:“刘淼,蓄意下毒,你认也不认。” 刘大夫点头又摇头:“人证物证俱在,不认怕是不行。” “身为大夫,不思治病救人反而害人,是何道理。” 刘大夫叹了口气:“我曾医死过人。” “哦?” “我是个孤儿,被乡亲们养大,十岁以后就在城里的福人医馆跟着师父学医。”刘大夫目光幽深,缓缓道来。 “三年前,我学成归来,一心想报答村里。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她是害急病死的,我根本来不及施救。那明明不是我医死的,人人都说是我医死的……” “村里都在传我学医不精,整整三年,没人肯找我看病……生老病死是最自然的道理,他们为什么就不懂呢。” 叶徊眼底现出一片晦暗,冷哼一声:“所以你就对全村人下毒,再出来扮演救世主?” “我的名声毁了,有了声名我才能继续治病救人。”刘大夫喃喃道。 “最初死的那人与你有何仇怨?” “他是我第一个病人的丈夫,就是他,强说我医死了人。我想让他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他死前一直被当做疫病的源头,没有人不恨他……” 叶徊望过去,他的脸上毫无悔意。 “村中一直没人出来,时间久了,必定会叫外人觉出异样。泼皮们撞见你的行事,你却没有下手,想必是叫他们来来往往于村里村外,使人看不出端倪。” 刘大夫笑笑:“今日贵人不来,我当备一桌酒菜招待他们。染了疫病的人是要被烧掉的,没人会知道他们几个是中毒死的,甚至还会说,这是恶有恶报。” “而有陈家村的前车之鉴,村民必定会死守曾经染上疫症的秘密。”叶徊接着他说道,“若是没有外人参与进来,这还是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设计。” “事到如今,这些再没用了。”负隅顽抗也是没有用的,他选择束手就擒。 “你还真是个可怜人。”叶徊转身离开。 …… 翌日辞辞起床到厨下烧早饭,从十二口中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真相居然如此。辞辞瞪大眼睛,平复心情,将米下锅。米粒在锅中翻滚,最终熬制成粥。 空下来再想,一阵唏嘘。 一个人如果一直无法施展所长,真的会疯。 刘大夫和那帮为害村里的泼皮被押在里正家的柴房,只等县上的官差过来拿人。大夫此生是不能再医人了。不过想要泼皮不再作恶,衙门里的人怕是还要再费些工夫。 午后一行人告辞。 王家小郎执意送出来,他牵着辞辞的袖摆:“姐姐别忘记我们说过的,一言为定。” 辞辞眼皮一跳,想了想,还是决定同他说清楚,她目光灼灼,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我想我需要一次反悔的机会。” “姐姐这是不喜欢我了么?姐姐如何就变了心?”王家小郎几乎要哭了。 辞辞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王家的哥儿闷闷地嗯了一声,乖乖松开了她。 “你同他说了什么?”走在路上,十一忍不住问。走在前头的叶大人默默放慢了脚步。 辞辞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对他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不公平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沈小娘子一本正经道。 喜欢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不懂。想懂。 十一停下来,有些费解看着她:“你何苦对他讲这些大人的话。” 辞辞眨眨眼睛:“他希望我们把他当成大人啊。” “你说得不错。”一直沉默的叶大人忽然开口。 经过村中的打谷场时,有不少村民在活动,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潮湿的粮食被重新晾晒。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一旦走上绝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条干透的小径连接来时路与漫漫前途。道路两旁,留在枝头的梧桐叶随风簌簌地响。 “再往前走是哪里?”十二问。 “岳家村和陈家村。”辞辞看起来心情不错。 十一:“是那个因为瘟疫被一把火烧掉的陈家村吗?” 辞辞答是。 一行人从南田村出来走入岳家村。 临近深秋,农家的劳作已经进入尾声,放眼望去,田间地头一片空旷,过去用来引水的小渠已干涸了,玉米秸秆整整齐齐地堆在田埂上,待到干透拉回家去,剁碎喂牲畜或是冬天拿来生火都可以。 天高云淡,穹顶湛蓝。风儿温柔可意,轻轻吹拂,空中偶然飘过蒲公英的种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打破这一层宁静致远的是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就在不远处,凄凄惨惨,引人探究。 走到近前,见一老妪伏在路边号啕大哭。老太太饱经风霜,衣服上补丁一个挨一个,瘦地一把骨头,身量比寻常的小儿还不如。 叶徊见状蹙了眉头。 辞辞快步走过来,蹲下去扶起老人,拍着她的背,安慰几句,细声细气地询问情况。年纪大的村人大都接触不到官话,她用的是辰州一带的方言。 老太太苦于没有地方诉说苦处。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瞧着像是个善解人意的,因此她也不觉得冒犯,倒豆子一样讲来。这人受了委屈,说出来总比长久地闷在心里要好。 听她讲家乡话倒还是头一回。叶大人站在辞辞身后不远处静静听着。 本地人说话语速快,执意叫外人听不懂似的,外来客勉强捉住几个熟悉的词汇就算是天赋卓绝了。这样排外的语言,经她的口说出来,偏软软糯糯裹着甜,像是红豆汤圆。 汤圆圆圆滚滚的躺在莹白的汤匙里,轻轻咬一口,它腹中细腻的红豆馅随即淌出来,像是积雪在枝头裹着娇艳的红梅。好在它是热腾腾的。 叶大人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公子在笑什么?”十一好奇道。 叶大人很快收敛神色:“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吃红豆汤圆了。”辞辞耳力极好,默默将他的这句念想拾进耳朵里。 老人家倾诉完,拍拍衣裳,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时候不早了,又快到饭时了,她得赶回去,不能叫亲儿子看出端倪来。 霞光万顷,远山绵延,金乌缓缓下坠,家家升起炊烟。炊烟袅袅上涌,将自己灰蒙蒙的颜色糅进绚烂的晚霞里。 辞辞回过头,冲叶大人笑笑,走回来将她了解到的事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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