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不着痕迹道:“新嫂子可真有福气。” “我这是爱屋及乌罢了,”赵家伯母笑着叹口气,“毕竟是要跟俊生过一辈子的人呐。我若是做错了,他们因此失了和气,倒是我的不是了。” 辞辞信服地点点头:“伯母说的是。” 两人出了珠玉阁,又转去芳馨斋买胭脂水粉,顺便在常记买了几包日常吃的点心,将正日那天要用到的点心果子订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按约定,家里要管请来的木匠一顿饭食。 辞辞心中藏着事,先将她伯母送回去,又赶到厨下将菜备齐,之后推说自己还没逛够,再次从花枝巷走出来。 她寻遍周边的几家当铺,兜兜转转,终于在离家最远的胡家铺子里发现了熟悉的物件。镯子果然被她伯母当掉了。辞辞想起伯母这些日子以来的云淡风轻,眼睛不禁红了一圈。 柜上对这东西还有印象。 前不久才当掉,眼下又来赎,来的还不是正主儿,掌柜吃准她心切,张口要价二十五两,说破天也只肯放低到二十两。 辞辞咬咬牙,说她愿意再加五两,请他先把东西留着,她过些日子再来赎。掌柜的答应了,提笔写个字据,当着她的面将这镯子收到后头。 辞辞放了心,从当铺走出来,到路边买了糖人上街。一对糖塑的蝴蝶在她手上比翼齐飞,堆叠的姜黄色在阳光下流转。大好晴天,长街熙攘,俨然一副太平风貌。 有些时候,变故不过一瞬间的事。 “驾!” 光天化日之下,一辆马车疾驰出现,撞倒无数行人,妄图掳了目标就跑。辞辞听出身后不对,但来不及反应,转眼就要落在马蹄下。 蝴蝶摔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心道完了。 心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膛。她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痛楚传来。再次睁开眼,惊觉自己完好无损地站在街边。辞辞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周围。 好险…… 混乱之中,有人拉了她一把。 “去得喜楼。”一直跟随的暗卫在最后关头出现救下了她。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正在聚拢。那人没有同她多说,转身去制服惊马和歹人。 “啊?”沈辞辞一抬头,楼上正对着县尊大人常吃的酒楼招牌,内心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得喜楼里的人仿佛认识她,什么也不问,将她安置在三楼包厢里,置好茶水,匆匆去请县尊。 辞辞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喝了口茶,慢慢冷静下来。最近她的运道差了些,出门偏遇到这种事。幸好身边有人看着。当下她再驽钝也该知道了,此人受的是叶大人委派。 叶县尊来得很快,他穿件青色常服,身后跟着十一。联想到她生辰的缘故,两人的面色都十分不好。辞辞一五一十将详情对他们说了。 “放宽心,这帮人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也还未可知。”叶徊缓和了颜色,将一碟栗子糕摆在她面前。他记得她爱吃这点心。 “嗯。”辞辞吃不下去,但还是从中拿起一块,完成任务似的咬了一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 那名派在辞辞身边的暗卫动作极快,很快就将闹事的人带上来。这群人的确是冲着辞辞来的,却不是因着重阳节那档子事。 “他们是城西蔡家的人。”暗卫道,“蔡家的独子恋慕沈姑娘而不得,在家里吵吵嚷嚷,他母亲溺爱他,便立意要将姑娘绑来与儿子做妾。” 叶徊意味深长地看了辞辞一眼。 辞辞莫名其妙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蔡公子!” “你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十一冷笑,将之前在衙门里痛打姓蔡的一事说了。他后来特意寻人问过这户人家,错不了。 “想那蔡公子不是病了,是被我打轻了。”十一道。 辞辞松了口气,苦笑:“这还真是无妄之灾。”说是这样说,倒是不忘感谢十一为自己出头。 十一被她盯得有些难为情:“你别这样看着我。” 叶徊为人极其护短,从十一口中听闻整件腌臜事的经过,当即命人往蔡家,陈其纵奴逞凶、诽谤学子、强抢民女之事,从病榻前捉了那要死要活的蔡公子和他母亲,直接押进大牢候审。 吩咐完这一切,叶大人转回来温声问辞辞:“用过饭不曾?” 辞辞摇摇头,她的眉间舒展开,为充饥就着热牛乳吃了块栗子糕。入口清甜又面,这回的味道对了。隔着晴窗望出去,方才发生的变数已经没有痕迹可循了。 叶徊便叫上来几道菜,令她慢慢吃了,又吩咐十一送她回去,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若不是临时出了这件事情,他此刻该已经见到了从南天关来的斥候。 十一护送辞辞到她家门口,看她进去才肯走。 …… 白天受了惊,夜里辞辞睡得十分不好。一会儿梦见自己正被一只凶神恶煞的豹子追,一会儿又梦见大厦倾颓自己被压在底下,一会儿又置身火刑架上……想跑或是想躲,身体动弹不得。 一晚上来来回回的梦魇,致使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明知是在梦中,偏还醒不过来。四肢百骸浸入恐惧里,手脚冰得吓人,被窝怎么也捂不热,这样睡下简直是场煎熬。 次日挣扎着起来,辞辞咳了几声,觉得嗓子又干又疼,临近冬天这种情况常有,她便没怎么在意,喝了几口水,强打精神回了县衙。路上又吹了冷风…… 午后樱儿进来喊她去看曼珠沙华开花时,她已经倒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了。她的脸色异样的红。樱儿想推醒她,就见她牙关紧咬,浑身滚烫,惊呼过后忙奔出去请郎中。 府里的郎中来看过,说她是受了惊吓风邪趁机入体,因为难得病一次,所以症状比旁人又要重些,嘱咐每两个时辰灌她一副汤药。樱儿要回去做事,按药方把药抓齐,撇下一个机灵的小丫鬟照顾她。 指名要的点心迟迟不来,叶大人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水,水,水……”辞辞喝了药还不清醒,唯一的意识总来要水喝。 她又在做梦,梦见菡萏院着了火,她没能逃出来。梦见有那么一年大旱降临,水源枯竭,大地龟裂。转头又梦见自己被人抓了关起来,当了一辈子禁脔。 “别抓我!别抓我,别抓我呜呜呜……”她又在呓语。 房内一股子药味,冲鼻又憋闷。叶徊走进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见烧还未褪。他皱着眉头,捏着她乱动的手腕:“你就这点胆子么?” 他说着,转到桌前倒了杯水慢慢喂给她。 辞辞如愿要到了水,总算能够安静一会。她的眼皮耷拉着,虽然终日睡着,整个人却是疲惫不堪。生病从来极损耗精气神。 小丫鬟从厨房端了药回来,见到有人在,那人还是堂堂的县尊大人,当下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进来。”叶徊听到动静,“大夫怎么说?” 小丫鬟如实答:“如今这种情况,只能先熬到烧退再另想办法。”她说着放下托盘,拿冷水给辞辞拭了拭额头。 “别用冷水,去地窖里领冰,拿巾子裹了给她敷着。” “是。” “她如今这样,能喝进去药么?”他问。 “我一点点喂,好歹能吃进去一些。” 叶大人重新走到榻前,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强硬地支起病人的身子。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张开嘴,看清她面上病态的红:“我扶着她,你来喂。” 怀中纤细的人此刻像个火炉一样。深褐色的药汁从她嘴角直淌到雪白的脖颈,很是刺眼。 “乖一点,吃了药才能好。”叶徊抿着唇,别好她的鬓角,用哄孩子的语气劝,“等到病好了,想做什么都随你。” 这种没什么距离的话听在耳里,小丫鬟拼尽全力才能使自己不再手抖。她低眉顺目,佯装看不见也听不见。 辞辞迷迷糊糊中艰难地吞咽。 大半碗药汤灌下去,叶徊拿帕子替她揩了揩嘴巴和脖子,他的动作轻柔,像羽毛拂过,轻如一场梦境。 “照顾好她。”他将人放回枕上,盖好被,带上可门, 房里的小丫鬟这才敢抬头,露出一副吃惊的呆相,连基本的福礼都忘了。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风寒来势汹汹,辞辞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一夜,退烧后也还睡了一整天才慢慢缓过来。 叶大人留了话,这段时间不许她沾手厨房的事。 能下地后她开始处理病中的各种事情,此前阮家来过人,听说她病了,留下礼物便走了。这一定是阮流珠从乡下回来了。辞辞提笔写了封回信,托采买的人送到她们家门房。 病了这一场,她的嗓子伤了,因为觉得发出的声音难听,所以轻易不肯开口讲话,只默默炖了好几回雪梨吃,盼能早日恢复。 稍微好些了,她便赶到前头谢恩。 几日不见,十一十二当她是个稀客。叶大人正翻一本书,听到她进来,抬起眸:“完全好了?” “好了。”她张了张口,下一刻又捂住嘴巴。 叶徊捕捉到她懊恼的样子,笑了一回,笑完又觉得自己对这好面子的姑娘太残忍:“我这里有瓶玫瑰枇杷露,拿去化水喝了,有大用。” 嗓子好了最重要,辞辞没有推脱:“谢谢大人。” “好好休息,莫要再着凉了。”他嘱咐她。 “是。”病还没好全,她不好在县尊大人跟前多待,趁机退出去,从十二手里接了枇杷露便走。 因为生了这场病,她倒成了府里最清闲的那一个,整日窝在房里看书或是描花样,早晚两顿都得人安排,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 人一无所寄托就容易胡思乱想。 在大风大浪面前,好好的人为什么这么脆弱呢?这回病得厉害,叫一向心态不错的辞辞生出挫败。 她总记起病中的那几个恐怖的梦。 若是菡萏院着火的时候她没有及时发现,是不是真要交待在里头?还有浮泉寺的那一回,她若真的被歹人掳走,之后又会落到哪种境地呢?前几日若无人相救她落在马蹄下……辞辞越想越觉得后怕。 她过去从没觉得县衙的差事存在这些凶险。 她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终于动了请辞的心思。 ---- 有些话真的不能说…… 大纲真要顺一顺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因为改错别字伪更对不住
第35章 花市 ===== 心思既定, 她便开始盘算如何向知县大人开口。叶大人近日来来去去忙碌得很,她不能在这种关头搅扰,便将此事搁在心头,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又过了一日, 辞辞收到阮流珠的回信, 她此前去信说明了病愈的事情,对方便约她出去走走, 以排遣排遣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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