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回去独自在房中待了小半日, 吃了一个脆生生的甜梨, 实在无聊, 又到阮小姐处借了纸笔,构思好久之前要写的草木状的感想。 偏这世间不凑巧的事常有。 她刚提笔写了几个字, 十二便来敲门, 隔着门说今日便要赶回去。辞辞没有多问,应了一声, 搁下笔, 紧着收拾东西。 车马安排妥当, 稳稳地停在庄子前。 阮流珠得了消息赶来, 拉着辞辞不肯松手:“妹妹怎么走的这样急?不如多住几日……” 辞辞回握, 两人牵着走出一段路:“今次实在是有事。姐姐回到城里, 我还来找你玩。你家是城里的大户,我能认得门的。” 阮流珠扑哧笑了:“那我们可说好了!” “说好了。” “走罢。”叶大人过来唤她启程。 “大人。”辞辞正想提醒他一件事,犹豫要不要说。 “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叶大人目光微动,自是知道她在操心什么。 辞辞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走回去上了马车。 原地。叶徊看了一旁的阮流珠一眼:“小姐此番遭遇,本县必定查清。但为安全计,还是及早回家为宜。” 阮流珠笑笑,福了福身:“民女谨遵大人吩咐。” 叶大人说罢,返回去上了马,十一十二护卫在左右。车夫扬鞭催马,马儿清鸣一声,马蹄扬起。一只肥麻雀原本歇在枯黄的树叶堆里,闻声惊起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于是树叶又簌簌地落了一次。 日薄西山,霞绯满天。 行动的马车将阮家的庄子远远地抛在后头,跨过村舍和田间,直至化为黑点消失在天边。 乡间小路弯弯绕绕多,比不得官道,纵使马不停蹄地赶路,回到城里也是在半夜。这期间,辞辞忍不住睡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两颗贝齿,睡着了也在笑,不知是做了什么香甜的美梦,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 叶徊看了一眼车内,面不改色地重新落下车帷,转头吩咐行程慢下来。 月亮隐在云后,天上也没有星星。这种时候,城门早关了,但是对人对事,破例开启不算什么难事。 马车最终停在衙门的后巷里。 “醒醒。要睡回去睡……”他掀开车帘。 “啊?”里头的人早已醒了,此刻正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辞辞下了马车,飞快地晃了两下脖子,嘶了两声,只觉得脖子好疼好疼。她叫开门,赶着到厨房煮一个鸡蛋揉一揉。 叶大人笑过一回,回前头了。 方主簿当下还候在前头,要向他禀告一些事情:比如境内发现了青檀教的踪迹,比如张知县的前一任李知县的下落,又比如京城刑部发回的死刑复核……这等大事,他总要亲自过问。 李姓知县如今归了青檀教,在教中有一定的话语权,张士才能够取得殷家人的地图靠的就是这位的斡旋。张士才上任之初曾查问前两任知县的死因,前任李知县诈死叛国,便是他瞒着曹县尉等人的机密。 新来的方主簿的外表极有欺骗性,看着散漫对事却严谨,说话做事极有条理。叶徊逐一听他说了,将重点定在围剿青檀教上。 照先前阮家小姐的说法,是青檀教掳了人,她亲眼见到还有其他人被掳走。他们早晚要揪出青檀余孽,她的话不过是让这一天提早到来而已。 至于辞辞想要提醒的那件事么。 清河村的王秀才近来觉得点儿背。 村里突然传出他们家不仁义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的人都有,听说有几个死对头已经准备要去县学检举他的作为了。寒窗苦读多年,县学的名额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为了贪点小便宜殃及功名可划不来。 因为什么事王秀才心里明镜儿一样,因此一进门就将自家婆娘骂了个没脸儿,哀叹自己娶了个蠢物儿。 他那婆娘也是个泼辣的,忙了一下午摆饭停当得了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肯忍气吞声,当即掀桌子摔碗同这不事生产的男人打了一架。 碗、盘、碟、盏白花花地碎了一地。 “你但凡管管地里的活儿,我犯得着昧着良心算计一个老太太?整日尽读你的书,这么久了也不见读出朵花来,反倒真金白银地往外出!”婆娘把饭拍在他脸上,“依我看,我们家只供宏哥儿一个得了!宏哥儿比他老子聪明……” 王秀才躲得快,还趁机推了她一把:“你个妇道人家又说胡话!他老子还在县学里打转,哪里轮得着他来下场!” “蠢货!莫要误了我儿子的前程!”婆娘常年操持家务,下盘稳得很,推也推不动,冲到厨房拿了擀面杖要打他。 王秀才在那扼腕:“完了完了!女诫女德这样的好东西都进了狗肚子里了!” 婆娘将那一截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招呼在他身上:“奴家是个粗人,没读过这些风雅物儿!叫你作死,叫你作死!”她骂骂咧咧。 “我,我这就写休书!赶祸害回家去!哪来的回哪去!”文文弱弱的秀才公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反应过来转身欲跑,鞋底沾了油腻,脚下打滑摔出去,满脸的血。 宏哥儿从外面玩够了回来,见到家中的惨况,吓得哇哇大哭。他母亲忙丢了棍棒,揽他在怀里心肝心肝地哄着。王秀才哎呦哎呦在地上躺了半天,同院的兄弟看不过去,进来把人扶到床上,摇着头出去喊郎中。 王秀才在床上躺了两天,他婆娘要照顾地里和孩子,整日冷着脸灌他些冷汤冷饭,看废人一样看待他。这位王相公也不肯服软,费力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心里不知盘算了多少回休妻的打算。 挨到后日县学来人,说是奉命查看生员的操行。 得到消息的王秀才这才慌了,爬到地上给他婆娘磕头认错,好说歹说陈情利害,直说到会耽误儿子以后进学,他那老妻神情松动,翌日起早亲自挑一担粮食和一封银子到岳家村姑太太那儿。 岳家村那位老太太得了娘家侄子补偿的钱粮,心里舒坦了,此事才算完结。 叶大人后来同辞辞说起此事的后续,辞辞亦觉得十分解气。 入秋以来,外间一夜有一夜的变化。 回来的当天晚上,辞辞兵荒马乱地胡乱睡了一夜,心里一直记挂着叶大人那日说过的话,因此早起去厨房做了碗红豆汤圆来。 烂熟的红豆碾了用雪白的糯米裹着,三下两下用手搓成圆子,剩下的豆子足够熬出一锅浓稠的红豆汤来,她还往里头放了结合时令的鸡头米。寒露之时,天地间的露水开始凝结成霜,此时最宜滋补。 天才刚亮,樱儿正在院子里指挥人把花房里的花都搬出来,说话间呵出几口白气,冲到厨房里要了口水喝。厨下热气腾腾的,辞辞守着锅,一门心思地等待圆子浮上来。捞了圆子又调了个酸辣口的莴笋丝和红油木耳。 天彻底亮了。她将做好的早点装了送去三堂。 县尊大人难得没有在书案前辛劳,而在一旁设席悠闲地泡茶喝,见到她来,好整以暇地站起:“今日吃什么?” 辞辞手上动作不停,答是红豆汤圆,又忐忑道:“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口味。” 叶大人听了一愣,须臾和她想到一处:“你有心了。”几乎在同时,他想起她那日站在田垄上说话的情形。她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真正的灵动活泼约莫就是那个样子。 他神情松动,又想起自己的承诺:“最近我总不在衙门里,若是想家去,便趁着这两日。” “谢谢大人!” “不必总将谢字挂在嘴边。”叶徊敛了面上的笑意,“你若非要说,我便叫你空欢喜一场。” “大人放心,我记得了,这就收回方才的谢谢。”辞辞赶紧道。 叶徊:“说过的话还能收回去?” “真的,收不回来了吗?”她壮着胆子反问。 叶徊轻笑一声,不再追究能不能收回去这个话题,问她:“脖子可还疼?” “不疼了。”她说着,下意识地动了动颈项。其实还有一点酸痛呢。 “真的不疼了?” “是有一点疼,蚊子叮似的。”叶大人今日春风般和煦地同她说了很多话,反常得很。辞辞忍不住提醒他道,“大人,汤圆凉了影响口感。” 叶徊坐下来,用瓷白的汤匙舀一个吃了,甜香与软糯随即散在唇齿间。真甜。他说。 ----
第33章 全福 ===== 得了叶大人的允准, 辞辞走出三堂便到前头跟赵俊生打过招呼。俊生听了她说的,笑着嘱咐她回家好好歇息,一定不要帮着忙前忙后。 “俊生哥这是拿我当外人了。”辞辞假装垮下脸。 “这是哪儿的话。好容易说句客套话还被当了真, 我看以后还是不要说得好。”俊生以为她真生气了, 忙想了个说法圆回场面。他一贯老成又稳重, 不爱跟人开玩笑,偶尔说起玩笑话来能叫人笑好几天。 辞辞被他逗乐了。又在心里庆幸, 她和赵家大哥之间有兄妹的名分就挺好的,再往前就不好说了。 前头人来人往。赵俊生看着她道:“照我说, 阿辞回去这两日也够了, 晚间就不要再回去了。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外头公干, 也是回不去的。” 辞辞点点头:“我原也是这样打算的。” 又多问一句:“这回出去是为着什么?”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桃河下游有个村子荒了十来年,方主簿命我们几个领着在册的乡兵去开荒。”俊生从小在衙门里当差, 自是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只对辞辞说得浅显罢了。 叶县尊整顿了吏治, 新来的方主簿便来抓民生与工事。眼下秋收结束, 各村各寨的乡勇赋闲,正该操练起来, 改一改这数年累积的怠惰习气。 “是陈家村吧。”辞辞福至心灵。 “就是那里。”俊生自嘲地笑笑, “所以我怕是等到成婚那天才得空了。” 辞辞宽慰他:“一切都有家里,俊生哥什么都不必管, 安安心心等着娶嫂子吧。” “欸。你去吧。” 辞辞挎着食盒走了, 回去着手收拾东西。 赵俊生却还不肯走, 直盯着她消失在拐角处。这时候, 一个油头粉面等着报案的公子哥儿过来同他勾肩搭背, 也不知在暗地里观望了多久。这是城里有名的泼皮二世祖。 “赵兄, 你这妹子可定亲了不曾?我还当你迟早要娶她呢。如今你不娶了,我是不是可以派媒人上门了,我们家纳妾……”这人笑得淫邪。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赵俊生听了火气上头,一把掀开他,踹在地上:“手脚不想断的话,就别打她的主意!你算什么东西!” 此时十一也正好路过,他本就对沈辞辞有愧,乍然听到有人胆敢编排她更是气闷,也赶过来送了几拳给这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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