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姐回信用的是张深桃色的花笺,纸上夹一朵干透的芙蓉, 行文间淡淡的香气, 依稀可见残存的秋意。左右无事, 出去走走也好。辞辞捏着信想了想,随即收拾一番至阮家门上。 她今日穿件天水碧的裙衫,是从前觉得腰际窄了压箱底的那件, 如今不死心翻出来, 居然正合适。 “果然瘦了。”辞辞一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大约是阮流珠此前有过交待, 门房听到她的名姓便迎进来奉茶水, 又速速进去禀告。未几阮流珠被簇拥而来,直接带她跨出门, 来到玄武大街上。 玄武大街上坐落着这城里有名的花市。 今日太阳出来暖融融的, 各色花海竞相涌动,芬芳盈满街瞿。辞辞来得少, 此刻看什么都新奇, 左顾右盼之后又转回来:“流珠姐姐是要买花?” 叶大人没有唬她, 送出的玫瑰枇杷露果真有奇效, 她的嗓子恢复得不错, 偶尔的不适也只觉得喉咙里微微的痒。 阮流珠点点头, 执着她手:“眼下正是买花的好时候,移栽或是插瓶都合适。辞辞刚解了病祟,正该去这有生气的地方。”她说得极真诚。 花市上热闹非凡。阮家娘子先出手选了一盆小型的粉菊花,越看越合眼缘,无所顾忌地抱在怀里。辞辞凑热闹买了一株带好多花苞的腊梅,想着栽在院子里过几日好赏一回早梅,加三文钱报了地址叫店家送去。 “要我说,附着冰雪的梅花拿来插花才好看。”阮流珠随口一说,又指旁边一枝一枝剪开的栀子,“我要一支。这样精神的枝叶养在水里很快就能开花。” 辞辞又艳羡又崇拜:“姐姐还会插花?” 阮流珠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抽出右手理了理鬓角滑下来的碎发:“不过照着前人的《瓶花谱》依样画葫芦罢了。” 她这动作做得滑稽又艰难,辞辞笑着帮她重新理过。 花市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好闻的花香。 不远处有个叫卖仙人掌的,一盆仙人掌顶头开出硕大的白花,像昙花。辞辞多看了几眼,忍不住走过去。不经意间扫见角落里贴着盆生长的植物,它好像玉石雕琢成的牡丹花。 这么一望,也就再难以移开眼了。 “店家,那是什么?”她指着最里头那几个小盆子,一脸惊艳。 “不知道,卖给我花的人随手给的。”小贩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哦。”辞辞眼中盛着满满的失望。 “这是一种多肉,长在大漠深处,当地人都叫它玉霜花的。”熙熙攘攘人流中,阮流珠的声音传来。 辞辞猛地回头,听她接着说:“你瞧它那鼓鼓的叶片,是不是肉乎乎的?颜色又像不像玉石?” “是挺像的。”辞辞小心地凑近端详,“大漠里居然有这么奇特的物种,想必它只需要少量的水分吧。” “不错,它确实不需要太多的水,靠奋力扎根就能长的很好。”阮流珠也走过来,语气眷恋地看着这几盆玉霜花。 “养的好的话,叶尖会泛出一点粉红的。比如这一株。”她边说边指给她看。“这也难怪,眼下是深秋,这时候的多肉最好看……” 它肉乎乎的叶子真可爱呀,辞辞忍不住上手去摸。 “欸,别摸!会掉粉的!”阮流珠急忙制止她。 辞辞赶紧把手缩回来:“我还当它沾了尘土。” “不知者无罪。”阮流珠笑笑,“你再看它叶面上的粉末,像不像秋来地上结了一层霜?” “原来如此。真是一点不辜负玉霜花这个名字!”辞辞恍然大悟,实在喜欢,忙向店家问价。店家既然不重视,不妨都卖给她,她来爱护。 阮流珠闻言怔了怔,面上显出一瞬的错愕。她顿了顿,斟酌措辞:“辞辞,还是,不要了吧。” 辞辞:“啊?” 阮流珠便以玉霜花寿命短暂劝说她:“玉霜花离开大漠过了秋天就会死去,来年也不会再长出来,到时候徒添你伤心。” “哦。”辞辞站起来,遗憾地收回手,她叹口气,终于记得眼前这人解了她心心念念的疑惑,“流珠姐姐博学多才,连这种塞外之物也能认得。” “我家从前有个在边境做生意的长辈,因此听说过。” “这样啊。” 这二人并肩走了。 …… 逛完花市满载而归,阮流珠领着辞辞去附近的茶楼里吃点心,又邀她去家里坐坐,要教她摆弄花卉。辞辞看了看天色,婉拒了。 阮流珠便送她回来县衙。临走前,她忍不住多问一句:“本月十五万柳园,妹妹来吗?” 万柳园……沈辞辞想起那个诡异的园子和被叶大人怀疑的怪人沈余就浑身不自在,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妹妹既不来,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没什么意思。”阮流珠也不遗憾,似乎是理解她的苦处,“那就只能重阳节那天再聚了。重阳节见。” “重阳节见。” 回到县衙沈辞辞仍是无事可做。此刻还未到黄昏,她抱膝缩在床上,越想越后悔。那店家听去阮姑娘的说法会怎么对待好好的玉霜花呢?该将它们全都带回来的…… 她心情烦闷,强行练了一张字帖让自己平和下来,等到心境稳了,又循着记忆枕腕白描了一朵玉霜花。她捧着这张画纸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当中少点儿什么。 玉霜花所以叫玉霜花,是因为它有着玉石一样的颜色。 她福至心灵,翻出颜料给叶片上了朦胧的翠色,叶尖抹一点胭脂。涂完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展开再看,她羞愤地捂住了眼睛,可也不舍得扔,就晾干了夹在她那一堆字帖里。 到了第二日叶大人忙中查问她的字帖,她着急将这几张纸卷了带到三堂书房。 “这是什么?”叶徊翻页的手一顿,缓缓抬起他矜贵的眸。纸上的颜色惨不忍睹,依稀可窥从前的线条脉络,约莫是什么奇怪的植物吧。 辞辞凑过来,不得已同他介绍玉霜花如何如何。 哪知叶大人听了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反应:“边境贸易是一早就禁了的,大漠之物为何出现在我朝境内?” 除了至关重要的盐铁和马匹几项,边境贸易原先是开设的。华朝初立之时局面复杂,内有前朝的遗老遗少和各路诸侯搅局,外有戎族人野心勃勃虎视眈眈,未免生出事端,高祖拿下辰州便停了边境贸易。 战乱年间当地百姓受外族滋扰久了,只要能制裁这些蛮子,没人在乎自己那点儿损失。 没想这么深的辞辞被他问得一愣,绞尽脑汁道:“许是从前就有人引进培育,南方草木志中就说,这类草本植物的来源最不好考证……” “你倒是会学以致用。” “此事我会查清楚。回去吧。”叶大人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辞辞早就习惯了这位的喜怒无常,只得退出来。 甲胄在身的十二同她擦肩而过。 “公子,最晚明日,我们的人就能到达青檀教的总坛。”十二走进来汇报行事的进度。 叶徊命他起身:“殷其景当真不在了么?” “据被俘的教中核心供称,殷贼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重阳节之事渐渐平息也是在十年前。”叶徊淡淡道。 “您是说……” 尽管前院和后院分工不同。辞辞依然敏锐地觉出县衙眼下正酝酿什么事情。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在当晚接到邻居的报信。家里出事了。 她犹豫了一瞬,匆匆离开县衙。 花枝巷的家门虚掩着,伯父和伯母都不在家。家中的哪一处都没有他们的身影。二老果然如报信人所说的那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怎么能行呢?! 慌乱中,辞辞推开了自己亮着灯的房门。 房中有人。 不速之客一袭白衣,一如初见般风流恣意。她看清里面的情形,想要退出来。 “沈,沈余?” “原来辞辞记得我。”这人恶劣地挑眉,步步紧逼,“怎么样?辞辞想念我么?” “你,你你想怎么样!”辞辞想着往外跑,却挣脱不了这人的桎梏。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云淡风轻地同她讲话。 “不许闹了,带你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救……”辞辞想大喊救命。 “我不想打晕你。所以乖乖跟我去吧。你不想再见到赵家二老?” ---- 辞辞:我还是辞职吧。
第36章 故事 ===== “这家里的人呢?”辞辞冷着脸站在密道?不肯动。 “等事情结束你就能见到他们了。”沈余笑眯眯地说。这真是个擅长以皮相惑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等事情结束你就能见到他们了……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足够多了。也罢!辞辞咬咬牙, 甩开他的手踏足扭曲的石阶。 “放开!我自己能走!”她说。 “慢点儿走。”沈余恶趣味地说,“这底下有蛇。” 光线照不进来,地下又阴又冷, 还有一股难闻的尘土味。黑暗之中, 她好像真的听到了蛇吐信子的声音。辞辞的肩膀抖了抖, 几乎要哭出来:“骗,骗人的吧。” “你就不怕蛇误伤你吗?”她颤着声音问。 “蛇的视力很好, 又是经过训练的,它们能认人, 专咬小姑娘的脚脖子。” 听了他的说法, 辞辞打了两个寒战, 屏住呼吸,默默地退回来挨着他走。沈余轻笑一声,极为受用地提着微弱的灯盏带她穿过长长的通道。 地底行久, 久到辞辞生出一阵恍惚, 以为这只是一个荒唐的梦境。就算是噩梦也会醒的吧。比噩梦更可怕的是现实。她真实地陷在这里。 “好了, 我们到了。”这人偏要提醒她。 辞辞抬头。密道深处原来有一道门。 沈余推开门引她进来。入目是一间一览无余的房间。房间简陋, 但胜在整洁,灯火充裕, 视物清明。眼下辞辞却没有心情注意这些, 只冷冷问他带她来的目的。 沈余请她坐下:“辞辞想听睡前故事么?” 辞辞:“?” “不想。”她别过头去,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第一个故事……”可恨的人却不理会她说的, 扯着嘴角执意要讲什么故事。辞辞一阵气恼, 捂住耳朵不肯听。她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听什么故事。 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妖妃和国师。 妖妃和国师是一对同门师兄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互相恋慕。然过往烟云终究是敌不过世事无常。长大后的两人分道扬镳。 他们之中的师兄得到当朝皇帝的倚重, 被奉为国师, 王朝大事的卜筮泰半都是出自他手。师妹为着一桩师门的筹谋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她宠冠后宫,因为蛊惑之能被世人骂作妖妃。王朝在这两个握有权柄的人手中晃晃悠悠地走向末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