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是在万柳园,她是去拉拢沈余的。沈余假意答应了她,并借此提出一个条件——替他创造一个与某人见面的机会。 怂恿阮平阮员外告状,是想探知此前失去踪迹的张士才的消息。 荒村遇见,是因为被沈余欺骗后恼怒,又为着在城中渗透自己的力量,要将叶大人的目光全数引到青檀教上。 县衙为了解救失踪少女全力对付青檀教,沈余出走,继任者李文元为了自己的目的,助她圆了“重阳节少女失踪案”的谎言。 她提起大漠里的玉霜花来那样眷恋。 城中商户通敌案一出阮平便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罪过全在他身上。 趁着出游伏击他们的幕后黑手是她,随后的“瘟疫”之局她在其中也是出了力的,放任手下阴谋屠城的也是她。 借债条一事意欲窥探县衙。 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 阮流珠,应当是戎国的细作。已知尚且如此,她在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事呢? 现在想来,叶大人从前有意无意对她提及侵犯国土的戎人如何如何可恨,便是料想到今日的局面,想施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想到这里,榻上的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痛痒难抑,她摸索着下床想要倒口水喝。眼前的布条碍事,她便想除了它。 刚一接触,一杯温热的水被送到了嘴边。她愣了愣,忍着错愕将水饮尽。 喉咙里好受了一些,她也顾不得善待它,扑到喂水的人怀里放声大哭。眼泪晶莹滚烫,很快打湿了布条,混着眼药的泪水自脸颊淌到了颈子里。 “别哭,别哭。”郁南淮不知所措地将人揽住,哄她,“眼睛好了能做许多的事呢。” “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好好养伤,无需想太多。” …… 这些宽慰人的说辞没有一点用。 “不许哭了。”他咬咬牙,艰难地耍起了无赖,“你若是伤心,我便没有办法顾及其余事情,届时出了问题,全是你的责任。” “非常时期,别叫我分心了。” “扑哧……”辞辞忍不住笑了。 积郁的心情稍稍平复,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控,顾不上脸红,飞快地脱离了这个温暖惑人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看看逃跑的兔子,又看看空了的手,忍着气闷替小可怜将脸揩净,又去解她眼上的束缚:“坐好了,替你换药。” 他说着,腕间微动,灭掉两盏灯,一手挡刺目的光亮,一手替她清理残余的药膏:“换了药,好好睡一觉吧。” “要好好的,别叫我分心。” 昏黄的环境里,他们的脸贴得极近,近到可以捕捉彼此的呼吸。这样暧昧的氛围里,辞辞扯了扯唇,认真道:“义兄待我真好。” “我都不知道怎样报答才好。” 郁南淮笑笑,眸中深色翻涌,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是吗?我却觉得还不够。” “至于报答一事,等我想想再告诉你。” “好。”辞辞爽快地应了,又含着担忧道,“大人,我的眼睛是不是很丑?” “不丑,和从前一样好看。”他裹好上了药的布条,放她舒舒服服地躺下,“睡吧,我守着你。” 辞辞如今清醒了,便不好腆着脸接受这样的好意了,于是推他:“大人快回去睡吧。明日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可不想背上耽误大事的罪名。” 县尊大人不为所动。 榻上的人佯生气道:“大人总教我恪守礼仪,自己却忘了男女之大妨。” 也不知是哪个字句取悦了这人,他低低地笑了声:“等你睡着我便走。” 得了承诺,辞辞便开始努力沉浸黑甜乡。 半夜雪停,星河隐隐,皎白的月亮挂在窗边,安神的熏香袅袅地散发出来,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响起。 郁南淮端详了熟睡的人片刻,移开注视,从房中走出来。 十二早已在外侯着,见状赶紧回禀:“公子,属下奉命追踪那细作,她和同行的男人伤重跳了悬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淡淡地抬眸,“通知沿路各个关口戒严。” “设法找出她在城中经营的暗桩,大战来临之前,务必拔除这等隐患。” “是。” …… 天色用墨越来越淡,月亮西沉,白日缓升,鸡鸣起,翌日至。 辞辞很早便醒了,得了眼病做什么都不方便,簌簌得了允准来照顾她的起居。 盥洗后梳头,这人玩兴起,替她梳了个南方流行的螺髻,费尽心思拿璎珞挽了,同她说起一桩正事。 “后日是樱儿的大日子,她知道出了事情,闹着要进来看你呢!”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辞辞摸了摸头上蓬松柔软的发髻,“记得帮我和她说,到时我一定去,沾了喜气,立刻就好了!” 簌簌替她紧了紧缠绕的布条,扶着她走出一段路,拿勺子给粥吃:“是该去沾沾喜气,心情好也有助于恢复呢。” “啊,张嘴。” 辞辞顺从地张开嘴,咽了小口粥,苦哈哈道:“白粥怪没味道的,至少要配咸鸭蛋或者咸菜。” “瞧你,跟小孩儿似的。”簌簌从碟子里抓了小撮盐,撒在粥里搅和几下,“忍一忍,大夫叮嘱过,不许给你吃发物。” “眼睛养好了想做什么都随你。” 带着她用完早饭,簌簌赶紧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辞辞百无聊赖,从妆奁里翻出几个钗簪摸着纹路赏玩。 正玩得兴起,门口又起一阵脚步声。 “大人?” 晨光熹微。蒙眼的女子摸索着站起,试图挪动脚步。起身的时候却不慎碰翻妆奁,钗簪这等尖锐的物事滚落一地。 郁南淮快步走近,捉住她的手,将她带离原地:“今日好些了吗?” 辞辞唇角一弯:“好些了。” 这人细致地打量了她一回,抬手碰了碰她那团新奇的发髻,带着她往前走:“既然好些了,不要总一个人待着,跟在我身边罢。” “我如今这个样子,一定会干扰大人做事的。”辞辞坚定地摇摇头,想返回去,“叫旁人来陪我也是一样的。” “我有好久没有考校你的学问了。”却听县尊大人幽幽道。 “我的眼睛……” “正适合抽背。” 辞辞无法儿,只得随着他踏进书房里。 ----
第70章 收服 ===== 书房里温暖如春。辞辞被安置在案前的圈椅里, 手边摆一个大红贴梅花的方形漆盒,其中有玉佩有钗环,还有前代文人刻画的鼻烟壶等, 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县尊大人看邸报, 寻来这些给她解闷子。 辞辞伸手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拿起来反复地摸,觉得像猪又像狗, 犹豫过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几百年前理朝的虎符,中间可以分开。”对面那人忽然抬头, “拿去玩吧。” 虎符代表的可是调兵遣将, 行军打仗。辞辞忐忑地将那东西放回去, 随手摸了两枚文玩核桃,老神在在地捏在手里打磨。 二八年华的少女盘核桃,场面有一点好笑。辞辞赶紧甩掉脑海里生成的画面, 不动声色地把核桃放回去, 又从中拣出枚玉佩, 是双鱼造型的, 很光滑。 把玩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赞道:“这玉佩的线条可真流畅, 太漂亮了!” “抓周时候得到的。”某人放下邸报, 面上的笑容愈深,“送你了。” 辞辞哪里敢收这样意义的礼物, 忙稳稳当当地放回去, 支支吾吾地推辞。 “收着吧。很寻常的东西, 一点不贵重。” “哦。”辞辞含糊地应了一声, 转而去寻其它不容易磕碰的器物做消遣。 啪嗒, 啪嗒—— 一枚核桃坠落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儿。 辞辞被这沉沉的动静了吓了一跳, 忙蹲下来摸索寻找。 另一只手的主人先于她捡到,他拉过她的右手,使掌心朝上,将东西塞过去,再替她合上手掌。 “谢谢大人。”辞辞扶着椅背慢腾腾地站起,将逃跑的核桃收进盒子里。 “绿树始摇芳,下一句是什么?”这人果然没忘记试一试她的学问。 “芳生非一叶。”辞辞不假思索道。 “倏忽变光彩,前一句呢?” 辞辞想了想:“浮生,浮生速流电!” “阳春布德泽,后一句?” “万物生光辉。”她忽然想到什么,抓着小球香囊的手一紧,细细辨听,“大人,是在照书考问我乐府诗么?” 后者笑笑:“随便提的诗句而已。” “试玉要烧三日满?” “辨才须待七年期。” …… 后面几句果然不是出自汉乐府,辞辞暗骂自己心虚太过,放下戒备,轻松作答。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诗句……辞辞随口答了,反应过来脸色飞红,咳嗽过,尴尬地低下头,心道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郁南淮勾起唇角走近,慢条斯理地将双鱼佩悬在她腰际,正想说什么,十二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等我回来。”他留恋地沾了沾她的发,动身往二堂去了。 二堂外书房此刻迎来一位贵客——前辰州知府,已经致仕的冯道安冯老爷子。 不必说,冯老爷子是为他孙女瑞珠的死前来兴师问罪的。冯三娘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疼宠的孩子,骤然遭遇不测,他当然要为她讨个公道。 十一正陪客呢,老爷子茶水不沾,阴着脸坐在上首,拼着精力等待叶知县给说法。照他所说,当天参与行动的人都该给他那可怜的孙女偿命。 “我的瑞珠死得惨呐,一群废物,连个小女孩儿都保护不好,叫她被人害了……” 当日冯瑞珠在她两个姐姐的帮助下逃到宴上去,不幸撞见阮流珠的同党,那同党认得她,狠心将她灭口,除了制造混乱这一层,也有叫知县与本地士绅反目的用意。 “瑞珠啊,瑞珠……”老头子声泪俱下。 太子跨进门,不理这位老大人的哀恸,先看了十一一眼。 十一会意,逐一禀道:“公子,戎国细作埋在倚梅园的火、药已全部清除。” “涉事的地下炮坊也已找到。但有一个会造火、药箭的匠人下落不明。” “幸而针对墨夫人的刺杀已被阻下。” 戎人自古擅骑射,若是得去这杀伤力强劲的火、药箭,或多或少会影响未来的战局。 墨夫人隐居云水县,是世所罕见的机关天才,擅长研制各种攻城器械,失去这样的人才,国朝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冯老大人停了哭诉,瞪大眼睛听着这些实情。有国才有家,他虽已回归桑梓,却绝不可能彻底远了朝堂之事。做了大半辈子的官,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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