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战祸之后,常有大疫,疫气流行,死者极众。” 裴端走近她一步:“若是咱家说,这疫气即将在京中蔓延,百姓流尸满河,白骨蔽野。你可有迅速解决瘟疫的法子?” 宋长瑛摇头:“医书记载的大疫许多次,可次次症状不同,药方也不同。多数时候,是朝廷将身染瘟疫的人赶去一处,等人死绝了,瘟疫也就结束了。” 裴端眉头紧锁。 去年举国上下多次大灾,流民增多,已经埋下疫气隐患。只是上辈子帝王并未察觉,四月雷雨季来临后,瘟疫终于爆发,最后蔓延至京城,就连皇宫也不可幸免。他记得那时死尸堆成了山,护城河里都是腐臭味,连他这般看惯了刑狱的人也有些受不住。 ……甚至他的徒弟李长安以及司礼监不少心腹,包括锦衣卫中自己安插的御司官都病死其中。 若非如此,在帮助太子争权时,自己也不会落下劣势。今日见着外面连绵细雨,便猛然让自己记起这一桩祸事来。 见他神色颇为焦灼,宋长瑛也愣了愣,这个人人闻风丧胆,残害忠良的宦官,居然也在为百姓流离担忧,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宋长瑛也跟着思索起来,半晌道:“瑛娘医术不精,但若是能在疫气蔓延之前,找到染病的人,或许可以一试。只是疫气病症不同,极为隐匿……恐怕很难。” “若是咱家知道呢?” 宋长瑛眸光一缩,惊愕出声:“什么?!” 裴端挽起袖角,不急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咱家说,咱家知道那身染疫气的人是什么病症,甚至说,也能将人给瑛姑娘带来,瑛姑娘可有把握?” 宋长瑛犹豫了一瞬,并不愿意掺和,还是摇头。 “公公见谅,瑛娘确实学艺不精,如此大事,公公不能尽数放在瑛娘身上,恐怕酿成大祸。若是公公真的能找到病人,最好是寻京中御医或是民间名医来。” 裴端不是没想过请御医来,可是眼下疫病并未爆发,请御医又要过目皇宫,别倒时候邀功不成,反而成了皇帝眼中投毒不轨的人。 民间大夫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难以信任。 ……但,他又凭什么相信宋长瑛呢! 忽然想到这里,裴端只觉得面上一热,撇开脸:“此事再提吧。” 眼见他要走,宋长瑛却踏出一步,拦他下来:“公公且慢……公公说知晓那疫气病症,不知可否告诉瑛娘,瑛娘虽无把握,但查阅医书典籍,应当多少有所收获。” 做出这番决定,她也有些为难。裴端话里满是怪异,显然是有什么秘密隐藏着,宋长瑛本不想参与其中,但看他忧心,居然莫名也有些意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写的很玛丽苏,所以瑛娘没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真的全靠她解决了瘟疫这么可怕的事。
第二十四章 欲念 女子闺阁异常朴素,只摆了些大婚前下人布置的装点,还异常地凌乱。床帐一端拉起,一端却还垂下,床褥也未叠好。桌上摆着些干果笔墨,书本歪歪斜斜地散落在边。 上辈子看她在王陵住处杂乱简朴,还以为是条件所限,如今在他裴府,奇珍异宝都是自取用之,想来这宋长瑛就是个天生随性散漫的人,一出宫便越发没规矩了。 只是看得裴端不由有些无语,他是伺候人的事情做惯了,看不得屋内凌乱,上去就忍不住替宋长瑛收拾起桌案来,清冽的嗓音懒懒拖长。 “姑娘还是如此不像话,半点样子没有。” 还? 她在宫中很是规矩,此前裴端应该并未见到过她这模样,或是她不在时裴端进过她的屋子么? 宋长瑛压下心中疑惑,眨眨眼道:“这些事不是有下人么,公公交代过瑛娘不必为此操心。” “你还好意思说,汉青汉竹告诉咱家,你根本不让下人进屋伺候就罢了,自己还不知爱惜,糟蹋咱家的宅子!” 裴端垂眼啧了一声,浓密的眼睫掩盖住眸中闪烁:“明日就令下人过来将屋子重新布置一下,你自去库房挑些东西,如此寒酸,叫人看见算什么样子。” 终归是他裴端的对食,即便是虚凰假凤,也不能落下面子。 宋长瑛自然敷衍地应了,随机坐在案前,拿了纸笔过来:“公公还是先说说那疫气吧,不限病症,但凡是公公知晓的,都可以说。” 谈到正事,裴端也不在计较她屋子摆设,仔细回想上辈子的情形后,才启唇说道:“应是五月中旬开始……” 他一边念,宋长瑛听着便写下什么。 裴端打量她字迹,见那墨许久不用,下笔已有些干涩,写得并不顺手。在御前伺候惯了,他便自然地在砚台中滴入清水,站起身执起砚石磨墨。 原先挺拔的身形微微弯腰俯身,恰挡住了落在纸上的半边烛光,御前伺候沾染的些微涎香也同他主人一样谨慎试探地送到宋长瑛鼻尖。 宋长瑛尚未抬头,侧目过去,打眼就看着一双漂亮的手。五指修长纤细,指腹捏着漆黑的砚石,重磨轻匀下,墨汁便被推入砚池,可他手仍然干净,手背上透出青色的血管。 翻手腥血雨,覆手尽风流。 脑海里跳出这样的词句,连嗓子都有些发干,宋长瑛微微蹙眉,忽然抬头,乌黑沉静的眼瞳直直对上裴端的视线。 室内顿时静谧。 他本已经是俯身低头了,宋长瑛又忽然如此,两人距离顿时被拉的太近,便气息相缠,扑面而来的热气如羽毛搔得裴端莫名有些兴奋,从指尖升起酸麻的快意来。 窗外海棠探进嫩枝,微合花苞,花瓣坠了剔透的夜露。那香气悄声浸染夜色,只把春意熏得更比酒浓。 裴端后退一步,哑声道:“你做什么……” 宋长瑛恍若未觉他的怪异,静静盯他一会,才道:“公公,你挡着光了,可以让开一些么?” 方才片刻暧昧,原本只是他自作多情的意动……裴端脸色黑了又黑,阴沉得要滴出墨来,屋内气压都地上许多。 “你!不识好歹的——” 未尽的话卡在喉咙里,裴端想要骂什么,又觉得都不适合,还是咽了下去,心里反而火气更甚。 宋长瑛心里却松快下来,与她来说,裴端这幅动不动要打要杀的令众人胆寒的样子,比他乖顺安静时,其实更好拿捏一些。 她忙道:“公公莫怪,瑛娘蠢笨,先前学女红时总不得要领,时间一长弄坏了眼睛,公公挡着些光,瑛娘便看不清了。” 因她几句话,藏在胸口的香囊开始微微发烫,裴端一身的冷气便骤然消散不见。 太监本来是残缺之人,少了孽根,本已经不把自己当男人。上辈子乃至今天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心如止水,无所欲求,只想一心把住权势。 可方才那令人失神的酥麻,分明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攥紧五指,重新坐下,远离了正书写的少女。 有欲求如何,没有又如何,终归殊途。 裴端回到自己住处,天色已经很晚,汉青汉竹跟着进来,向他禀报。 “夫人今日出宫比寻常早半个时辰,先是去了城西同客面馆吃了面,又去逛了市集,进了执著书斋……” 汉竹一字不漏地将宋长瑛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尽数告知,才讲到一半,裴端已经挥手示意他停。 “以后夫人出行,不必拘着她,也不必如此紧跟,只要保护她安全即可。” 汉竹老实应了,汉青却道:“那夫人做了什么,可还需要告知公公?” 本要脱口而出的不必瞬间收回,裴端咬咬牙,还是道:“若有古怪蹊跷,还得告知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裴端:不存在的东西硬了
第二十五章 青梅 京中繁华之地许多,又以茶坊酒肆最为热闹。只往着门口一站,吆喝叫卖孩童啼哭笑闹声就此起彼伏交织在一处,是宫中不曾有的随性自在。 宋长瑛听着声音,一眼望过去涌动的人流,脚步也不由轻盈起来,这才大步走进了一所茶楼。 店小二门口迎着,“姑娘里边请,楼上雅间坐啊还是?” “不了,我就要那窗边的就好。” 小二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点头。他们这自然也多有夫人姑娘来吃茶,但茶馆里三教九流,不识礼数的人多着,总是怕有不长眼的喝多了找姑娘家闹事。 宋长瑛径直在一楼寻了个稍偏的角落坐下 那小二跟着过来,擦了擦桌子,“小的给您擦擦,姑娘喝点什么,水果零嘴也有的。” 随意点了些东西,茶馆里重要的其实并不是口腹之欲,而是听说书。 才坐了一会,已经听到许多闲话。 什么城北江大人家的小儿子得了失心疯,什么李记猪肉脯的称缺斤少两,这其中说的最多的,确实宋长瑛认识的人,裴端。 自然是没有好话,无非是说他宦官惑主欺瞒皇帝,残害忠良,滥杀百姓之类。 倒是和宫里的传言没什么区别…… 她低头喝了口茶,眼角忽然瞥见窗外匆匆掠过抹熟悉的衣角,宋长瑛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忽然间,面前停下一个男子,目光在宋长瑛身上打量几眼,直接落座在宋长瑛对面。他衣着不凡,长得也算俊郎,只是眉目间带着几分虚浮的浪荡,落在宋长瑛脸上的目光也有几分邪气。 “良辰美景,姑娘怎么一个人吃茶?” 宋长瑛故作忧愁,眉眼微垂:“自然是心中烦闷,无处排解……” 难得路上搭讪不被姑娘慌张地躲开,这公子心里砰砰直跳,被鼓励着靠近宋长瑛,就这么拉上了对方的手握在手心。 “免贵姓孙,姑娘有什么烦忧,尽可——” 话还没说话,手腕就传来一股剧痛,不知从哪跳出个少年,满脸怒意地盯着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家夫人!” 汉竹正要发怒,宋长瑛的眼神不轻不淡地落在他身上打量,随意问道:“你跟着我?” 汉竹一慌:“夫人见谅,公……老爷说让小的保护夫人安全。” 他有些站立不安地等着宋长瑛发火,对方却缓慢地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将人打发走吧。” 那被忽略的孙公子恼怒道:“给本公子站住!什么夫人老爷!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宋长瑛回头瞥了他一眼,微微含笑:“公子是谁确实不知,想来公子应该是有个当大官的爹,身上一股吃奶的味。” 周围一片哄笑声,那孙公子恼羞得满面通红,自然也说不出拿他爹来压人的话了。 重新找了个位置落座,宋长瑛一边喝茶,一边暗暗观察汉竹处理那孙公子。前几日裴端没询问自己出宫行踪时,她就隐约担心对方会派人跟着自己,只是今日才发现踪影,这才故意引对方出来。毕竟与其在暗处盯着自己,不如放在自己眼下,反而好周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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