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摇头:“母亲未曾说过。” 觉摩嘴边挂着慈悲的笑,腰身往前一弯,拿手指在地上写着什么:“我的寿限将到,小施主找了容器,来将东西带回去罢。” 他的手指一笔一划,不是梵文,而是正楷,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 孟元元怎能不吃惊?不管是觉摩说的寿限将到,还是他写的那三个字,都让她久久缓不上神来。 觉摩坐正身子,与那禅台上的佛祖像竟是一般无二:“与卓夫人有过约定,带容器来才给东西,孟小施主尽快找来。我,也帮着再造一把锁。” 说完,他便再次阖上眼睛,默默地诵着经文。 孟元元从禅房中出来,站在这处葱郁的后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火珊瑚。”她喃喃着这三个字,正是方才觉摩手中写出来的。 除了是那棵珊瑚树,还能是什么?为什么,在母亲的手里? 十年前陆家的事再次映现脑海中,贺勘说追杀他的不是父亲,她便想着是否与孟家无关?可现在珊瑚,明明还在孟家手里。 走出灵安寺的时候,孟元元精神又几分颓然,加上昨晚并没怎么睡,整个人觉得疲倦。 坐着马车往回走,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十年前的事儿,她并不知道,可是觉摩所说的容器是什么?装珊瑚的箱子吗?若是箱子,为何两样东西要分开? 外面,明叔问是不是要去衙门,问了几遍,孟元元才回神。 “回家罢。”她道了声。 不管如何,总要找到那个箱子,把珊瑚收好才行。觉摩的锁,必定是他的钥匙才能打开,若是强行破开,只会毁掉里面的东西。这也是当初,木氏不敢硬开箱子的原因。 只是五年了,宅子里的东西很多都已改变,要怎么找? 明叔道声好:“正好,昨日放进库里的茶叶,里面杂物太多,我去收拾一下。我看,那里得有好些年没整理了。” 所说的那个仓库,孟元元知道。孟遵占了宅子之后,将些没用的又不舍得扔的东西,全塞去了那边…… “你歇歇罢,我过去看看。”她道了声。 回到孟宅,已经是过晌。 眼看日头西沉,孟元元顾不上疲倦,径直去了那间仓库。她不知道那珊瑚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箱子是何样,如今的办法就只能找。 推开仓库的门,除了门边堆放茶叶箱子的地方干净外,里面那一大堆杂物,可说是乱七八糟,厚灰蒙盖。 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只能亲自动手。孟元元撸了撸袖子,便去扒拉那一堆杂物。 才拖出两把旧椅子,就听见有人敲响了仓库的门。 孟元元回头,见着走进来的贺勘,顿时一愣。他应该在驿馆,为何来了这儿。 “元元,你在这儿做什么?”贺勘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窝在着又脏又乱的仓库,如今脸上、身上全是灰。 “找,找件东西,”孟元元拍拍手上的灰,往前走出来,“你没在驿馆?” 贺勘走过来,手托上她的下颌,笑了声:“找东西,怎把自己弄成这样?” 说着,另只手的书册往臂下一夹,拿出帕子给孟元元擦脸。 “回去洗洗就好,”孟元元脸上发痒,偏得他还凑得很近,“这是,我爹的那本文记?” “对,”贺勘道,显然手里的帕子是没办法擦干净这张脸,干脆拿手揉了两把,“我看了,岳丈文记上的珊瑚,就是十年前的那一株。” 话音刚落,孟元元呼吸一滞,这样仰脸看他,总觉得人那样高。 珊瑚,那株害得陆家覆灭的珊瑚,其实真的在他们孟家,被母亲寄放在灵安寺。 “珊瑚有多大?”她问。 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脸上划着两抹灰,有些瞧着可怜,又有些让人心疼的可爱。 贺勘牵着她的手,带到门边,然后双手托着她的臂下,轻一使力,把她送到了两摞的箱子上坐好:“高近三尺,宽近三尺,若是真的,便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珊瑚。” 他用自己的手臂比划着,告知那珊瑚的大小。 “你在找什么?我来罢。”他问,把那册文记放在箱子上。 孟元元坐得高,能够平视贺勘的下颌:“箱子,大概比你方才所说的珊瑚要大一些。” 她说得平静,然而心中并不是这样,总也起了波澜。 “好,”贺勘捏捏她的下颌,笑,“娘子坐着,我去给你找。” 说完,他便撸起袖子,去到那一堆杂物那儿,开始寻找起来。 仓库里有些发闷,灰尘飞扬。 孟元元从箱子上跳下,走去贺勘的身后:“我有件事跟你说,今日去了一趟灵安寺。” “什么?”贺勘停下手里,转身来看她。 一件物什从上面滚下来,啪得一声落在两人脚边,飞扬起一片灰尘。 孟元元猛然往后一躲,不想脚下踩到裙裾,身形一歪。 “小心。”贺勘眼疾手快,忙探身伸手去拉上她。 孟元元攥上贺勘的手,另只手慌乱中扯到了一块搭盖旧物的破布帐。稀里哗啦的声响,一推杂物尽数塌下。 还好,贺勘拉着她往后退出去一段,躲开了这些杂物。 漫飞的灰尘弥散开,整个仓库乱得不成样子。 “没伤着罢?”贺勘问,眼神中几分紧张,双手扶上孟元元的肩。 “那儿,”孟元元瞧去一处,眉心一蹙,“箱子。” 贺勘顺着看过去,下一瞬整个人怔住,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怎么会在这儿?”
第80章 看到贺勘如此的反应,孟元元心中已然知道答案。 曾经,他与她说过,并没有亲眼见到过那株珊瑚树,只看见过那只盛装的箱子。 她试着他松开了手,转身朝那箱子走去。 黄昏,些许的光线进入仓库,灰尘弥漫,让人呼吸困难。 贺勘弯下腰去,一件件的清理着,将杂物弄去一旁。最终,那只角落里的箱子,露出了真容。并不华美,甚至可以说朴素,平平无奇。 他的手落上去,抹去上面积淀的尘灰,露出暗褐色的箱皮。 与其说是箱子,可能看起来更像是方正的柜子。因为,前面是两扇门,可以拉开。 贺勘蹲下,眸中情绪越来越复杂。时隔十年之久,就这样不期然在此看见这只箱子,心中百感交集,那些陆家倒下的惨痛,汹涌翻滚而来。 “吱呀”,一声木板的轻响,是他拉开了那箱子的门扇。 自然,里头空空如也。 “没有丢,”孟元元站在原处,看着蹲在暗处的男人,在他身上看到忧伤,“珊瑚好好地。” 说出这句话时,她心中钝钝的疼,所以这珊瑚终究是牵扯着孟家。 贺勘回过头来,两人之间隔着几步,一站一蹲,相对而视。 “在哪儿?”他问,声音淡淡的。 “灵安寺,”孟元元深吸一口气,明白的说出,“需要用这只箱子去换。” 久久的沉默,她越发抿紧唇瓣。不管后面的是好是坏,她没有保留的告知与他,她知道,当年陆家的事对他有多大的影响,算是改变了他的人生。 有时候都想知道真相,并且为此去追逐。可随着一层层的揭开,却也有想不到的苦恼。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提过这棵珊瑚树。陆家是十年前出事,父亲是六年前出航再未回来,中间间隔着四年…… 孟元元想着,可是脑中越来越混乱,最后总会将事情绕到她和贺勘身上。 “我才知道的,”她开口,声音在仓库中显得清凌,“是今日去灵安寺,觉摩大师告知,才晓得当年我娘将东西交给了他。” 她低下头去,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男人青色的袍摆,随后自己的手被攥住,扣上他微凉的手指。 “你当然不会知道,”贺勘道,声音和缓,“那时候你才五六岁,还需得人抱着过水坑,不是吗?” 孟元元抬脸,对上他眼中的轻和,心头微酸。明明这样严肃而重要的事,他还说着逗趣儿的话,哄她。 “可是,和孟家……” “元元,”贺勘打断她的话,如今两人俱是脏兮兮的,只能这样牵牵手,“我回来权州,也是想查清当年的事。” 不只是耿相委派的市舶司贪腐,还有当年陆家覆灭的原因。 孟元元看他,一直也知道这是他想做的,可以说当初苦读走科举,就是为了陆家之事。 “你看,还是你帮我找到了第一个线索,直接把珊瑚找到了,”贺勘笑,眼中无有一丝对她的复杂,“你说这是不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瞎说,明明是兄弟齐心,”孟元元扯了下嘴角,终于心中一松,“好,那我也帮你一起。” 不管当初父亲做了什么,她这边会和贺勘一起,找出当年的真相。 才说完,她身子猛的受了一股力道,被人揽过去抱在怀里,脸颊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咳,唔……”两人抱在一起的同时,身上的灰尘亦跟着飞舞起来,孟元元被呛得咳了声。 贺勘可不在意,只把人更抱紧了些:“元元真好。” “那,接下来怎么做?”孟元元问,“觉摩大师既然说了,就证明东西不能放在灵安寺了。” 贺勘嗯了声,往那角落瞅了眼:“是得好好想想。” 他也不明白,珊瑚为何在孟家?按理说,孟襄既然在文记上明白的记录了珊瑚,就不是要占下的意思,更像是对一件稀世宝物的赞美。 再者,一个商贾人家,再大的胆量,也不会去抢皇家的东西,更何况还是皇帝给太后的寿礼,那是灭九族的大罪。还有后来孟家父子的失踪,处处都透着奇怪。 两人将那箱子重新遮盖起来,想寻个差不多的时机,送去灵安寺。 。 贺勘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是第一批过来的官员,算是打打前站,待差不多时候,官家还会派一名官员过来。便是真真的朝廷重臣,可以完全坐镇这里。 因为赶着回来,贺勘并没有留在孟家用饭,公务上他还是分得清的,抽空去看看孟元元,但是不会耽搁手里这些正事儿。 刚忙完手头的事儿,他想再看看孟襄的那本文记,才翻了几页,兴安走了进来。 “大人,贺司使来了,在前堂。” 贺勘往门扇处一看,遂合上文记,利落压去桌角的一摞书册中:“知道了。” 他从书案后站起来,接过兴安送上来的官服。 前厅中,贺滁坐于主座。 贺勘从后堂绕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位许久不见得本家伯父。 “下官见过大人。”他走到正中,对着座上人行了一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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