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好过她弹上几个音,放下阮再到桌边记录,如此麻烦。再者,曲子总是连贯起来好听。 孟元元抱着阮,手指还摁在弦上。她是知道贺勘博览群书,学识厚重,可不知他原也知晓音律。 大概是她的犹疑,贺勘微不可觉得弯了下唇:“你且说出上下指法,进复退复明确一些,我应当不会写错。” “公子没有事情要忙吗?”孟元元问。 她弹琴,他记谱? “我倒是想有事做,不是困在这山上了吗?”贺勘垂眸,动作优雅的润了润笔,“你弹得曲子是什么?” 于这种曲乐上,他不像贺滁那般痴迷,但是清雅的琴音,谁又能拒绝呢?与她成亲,都不知她会乐理。 余光中,她静静抱琴坐着,说话轻声细语,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恬淡雅致,让人觉得神情舒服松缓。 “古松吟。”孟元元回了声,手指习惯的勾了下琴弦。 “那本失传的琴谱?”贺勘回头来看,心中不无惊讶,“所以,你方才的这一声琴音,我如何写记?” 孟元元摇头:“这一声不是。” “那你现在弹罢。”贺勘重新回过身去坐好,半面手掌摁在纸上,已经准备好。 如此,孟元元倒找不到理由离去,有人帮忙记录,的确会增快速度。想着,手里干脆拨弄起琴弦。 清亮的琴音在屋中响起,轻缓而清晰。 “上,按弹得音,按弦手指不离。”女子好听的声音说着,伴着刚刚落下的琴音。 “好。”贺勘颔首,手下开始行云流水,一行字迹赫然纸上。 孟元元歪着脑袋,往那桌面上看了眼,果然是一字不差。重新坐好,继续弹了起来:“接,向右上走一音。” 话音刚落,那边贺勘熟练运笔,快速写完。 琴音阵阵,于这样安静的山中,有一份独特的意境。和着竹林的轻响,琴声时远时近。 过晌日光渐渐暗淡,又开始变冷,屋檐下慢慢的生成了一根根下垂的冰凌柱,晶莹剔透。 这段功夫,古松吟居然完成了许多。 “你看看,哪里有不对的?”贺勘吹干纸上的墨迹,站起来走到床边。 孟元元放下阮,接过琴谱,随后低下头看着:“对的。” 贺勘看去她的手,指尖已经发红,是拨弄琴弦所致。好听的乐音,到底是她手上的一番功夫,花气力的。 想起在秦家时,他与这个妻子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候。娶回来以后,好似全部心思放在读书上,并不在意她,加之两人之前的那场荒唐,也让他从未认真对待她。 “有劳公子了。”孟元元并不知道贺勘在想什么,将琴谱收拾好,连着阮一起放去了床头。 贺勘觉得她话语过于客气,便道:“剩下的,只能等回去府中再记了。” 客气也不打紧,毕竟他是她的夫,往后的时日都会在一起,总会接近。 孟元元站起来,透过窗纸的光线观察现下时辰:“我去淑慧那边看看。” 说着,颔下首,从人的面前离开。 刚推开门,听身后唤了声,“元娘。” 孟元元手握着门边,回头去看,男人仍旧站在床边,半边身子笼在昏暗中。 “小心你的手,别再冻着了。”贺勘道。 孟元元视线一移,看上自己的右手,嗯了声。 化了一天的雪,石门山朝阳的地方显露出些许痕迹,但是放眼望去,还是大片的白色。 山道被清理了出来,山下也来了消息。 这场雪是近年来少有的大雪,同样光顾了洛州府,只是不若石门山这般严重。说是官道明日可以通行,剩下的残雪不足为虑。 夜里,孟元元仍是和秦淑慧一间房,曲谱的事之后,她就没在回过自己房间。 这般,第二日如约而至。 同样是个晴天,风也不大。一行人准备回城,与观中主持道了别。 秦淑慧包裹得严严实实,同样是一顶小轿子抬着她下山。吴妈和竹丫两个,小心的跟在轿子后面,手里拿着回程的物什。 孟元元是最后从观中出来,披着自己的那件素色斗篷,阳光落上她白皙的脸,映出腮颊的两团红润。石阶仍旧发滑,她仔细看着脚下。 “元娘。” 一声呼唤让孟元元抬头,前方三丈外,贺勘站在那儿。见她停步,他折了走回来。 “给我罢。”贺勘站到人前,伸手去接她背上的阮。 孟元元不自觉就往后退,身子一侧:“我自己就好。” 熟悉的一声拒绝,贺勘的动作一顿。突然也就明白,冷落一年的不闻不问,终究是造成了隔阂。他的靠近,她会躲避,就像她不会和他同榻而眠。 “路滑,给我罢。”他没管她的拒绝,兀自从她背上卸下阮咸,挂上了自己肩头。 她的躲避也不是她的错,总归现在她到了他身边,一步步的总会缓和好起来。 他这样想着,先迈步踏上了下山的石阶,脚步沉稳。心中回想起秦家时,娘对他说过,让他好好待孟元元,说那是个好姑娘。 也许,娘的话很对。秦家父母对他是真的好,从来不把他当养子看,辛劳着供他读书。所以,他们给他选的妻子,一定也是好的。 她付出了许多,他该对她好的。 孟元元背上一轻,眼看着贺勘先走了出去,自己只好抬步跟上。 前方,贺勘放慢了脚步,好似在故意等着她。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两人同时回头,正见着紫娘从观门追了出来,着急忙慌的对着两人挥手。 孟元元才将走到贺勘身旁,抬头看见他的面庞瞬间阴沉,眼中更是发冷。 发觉她在看他,他蹙了下眉,道声:“走,下山。” 简单的从齿间送出三个字,贺勘便转身往山下走,一脚一级台阶,完全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孟元元不明所以,再看追来的紫娘,算着也是一个长辈,她怕人滑到,赶紧喊了声:“小心石阶很滑。” 闻言,紫娘脚下仍是没有放缓,匆匆而来:“元娘子稍等。” 孟元元往回几步台阶,伸手扶住了紫娘。不由,手背上碰上一方温热,低头看,是紫娘手里拿着的包袱。 “什么事?”她问,余光中见到贺勘停下了脚步,在下面十几级石阶外,只是并未回头。 紫娘看去前方贺勘的背影,无声一叹,回来对孟元元笑了笑:“空清道人做了些红豆饼,娘子和公子带着路上吃。” 说着她将鼓囊囊的包袱往孟元元手里一塞。包袱着实有些分量,试着温度,应当是才出锅没多久。 如此,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不对劲儿,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孟元元不多问,只是接过包袱,对人笑着道了声谢。 眼见紫娘脸上松缓开,轻舒了口气:“下山罢。” 孟元元转身,提着包袱离开。 前面,贺勘不声不响的等在那儿,见着她跟上来,视线在包袱上一扫,也没说什么。 又往下走了一段,是一处供人休息的平台,两人暂时一歇。 “我来拿。”贺勘攥上包袱,从孟元元的手中提走。 孟元元看他,他唇线抿直,脸上清清淡淡。她能看出他一定有什么事,和清荷观西面的小院儿有关,只是她不愿去问。 他的事是他的事,她不想也不会去掺和。 “走罢。”贺勘右肩背琴,左手提包袱,轻道了声。 孟元元应了声,往前走着,才出去两步,发现贺勘并没有动,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稍稍回头,看着山上的道观。 她也顺着看了眼,见到了站在观门外的空清道长。 终于下了山,山门处已经停着贺家来的马车。 秦淑慧早早的坐进了车里,车外吴妈和竹丫正商量着什么。 除了贺家来的两辆马车,前方官道上还有一行人马,瞧着像是官家的人。 一直等在山下的兴安跑到了贺勘面前,欠下腰身:“公子……” “他们怎么在这儿?”贺勘看着官道上的队伍,淡淡问道。 “是大人,他正好经过这边,”兴安颇为小心的往贺勘脸上瞅了瞅,接着道,“已经在这边等了一会儿。” 这边话音刚落,就见着官道上走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着暗褐色的官府,头戴官帽,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手一抬,制止了想要跟上的手下。 见状,孟元元往前一步,去接自己的阮,刚抱到怀里,那男人已经到了几步之外。 “你倒是好兴致,领着个女子游山玩水。”男人昂首挺胸,直视着贺勘,似有似无的轻哼一声。 贺勘手中仍提着包袱,闻言面上无甚表情:“您回来了?她是元娘,我们并不是游山玩水。” 他的语调清清淡淡,面对长辈,字字都是妥帖的,可偏偏就是让人听不出多少敬重。 “怎么,这就是见到老子的态度?”男人脸色一沉,下颌上稀疏的胡须随着动了动。 听到这儿,孟元元也就明白,这名中年男人是贺勘的父亲,贺良弼。难怪方才兴安喊对方大人。 她轻巧的移开两步,不好突兀的抱着阮走开,便与着兴安站去一旁。 兴安见孟元元过来,小小叫了声少夫人。 贺良弼瞅了眼走开的女子,没有多少在意,重新看着面前的儿子:“说,让你去找我,为何不去?白白让两个叔伯等你?” “大雪,困在清荷观了。”贺勘回了声,几个字算是他的解释。 听到清荷观三个字,贺良弼不禁抬头往山上看,眉头皱了起来:“她可还好?” 贺勘眸中一冷,薄唇微启:“大人想知道,自己上山去看。” 此时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一旁的兴安不禁缩了下脖子,头垂得更低。 那边,贺家的两父子相对而站,之间萦绕着怪异的气氛。 贺勘无所谓的话语,显然让贺良弼恼火:“就这么跟我说话,逆子。回来一年了,还没懂得规矩?” “大人既看不上,何必让我回来?”贺勘淡淡问,语气无波无澜。 既接他回来,那必然就是贺家需要他。他心中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你……”贺良弼气得说不出话。 他的子女众多,就没见过哪个敢对他这样无理。可是也没有办法,眼前的这个长子,是家里老太爷和另几个长辈看好的,连他这个父亲也动不得。 周围也不少人,有意或者无意往这边看着。 贺良弼敛了敛面色,双手往身后一背:“我还有公务,不便久留,把这些信给你祖父捎回去。” 说着,示意一眼跟随自己的仆从,后者恭谨上前,双手递上。 贺勘垂眸看了眼,轻一抬手拿过,也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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