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贺良弼也没什么好脸色:“还有一车东西,一同带回去。” 说完这些,人就转身离开,往官道上的马车走去。 没一会儿,那队人马沿着官道往东前行,与洛州府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贺勘随之也离开,手里一沓信封往兴安手中一塞,自己往马车方向走去,手里提着装有红豆饼的包袱。 兴安见人走开,小小的舒了口气,低垂的脸终于敢抬起来:“亏着没吵起来,吓死我了。” 一旁,孟元元当真见着兴安额上冒出细汗,正抬起袖子擦着。适才那一幕,她也看了个□□,贺家父子看起来关系并不好。 心中的那个疑问再次冒出,贺家这样的门第,为何会让嫡长孙流落在外?而贺勘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为何不回来,而是留在红河县的普通人家? 当然,这些只是随意的想想。那些事与她无关,倒是琴谱的事儿应该多上些心,快些完成。 “少夫人,我给你拿。”兴安笑着,接过孟元元手里的阮。 孟元元松开手,往四下看了看:“你这两日就在山下?” “对,前方不远有个村子,借住在人家里,”兴安边走边说,下颌一抬示意着村子的方向,“你别说,这里可真冷。” 乡野村子自然比不上贺家那样的高门。 一行队伍启程回城,官道上犹有残雪,车辙碾过,带出轻微的咯吱声。 马车上,秦淑慧正苦着脸,手里抱着一本书,反复念着一句诗词,用这种方法想要强行记住。 孟元元坐在旁边,整理着自己的琴谱。一张张薄纸捻在指间,上头字迹清晰,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与贺勘的笔迹。 眼看着就要全部记录出来,她想着卖出去会有多少银钱。 “哎,”秦淑慧将书册往边上一扔,长叹一声,“我还是背不过。” 说着,就红了一双眼眶,也不知是难过,还是被自己急的。 孟元元往人看了眼,背书这种事只能下功夫,没有旁的办法。她小的时候也是背得辛苦,少有人会有贺勘那样的天资罢。 “我想还是干脆让二哥打我手板心罢。”秦淑慧垮了肩膀,自暴自弃,叹气连连。 小姑娘沮丧的样子很是可爱,鼓着腮帮子,像一只生气的兔子。 “背不过,先休息一会儿。”孟元元劝了声。 要说秦淑慧背书这事儿,她想起贺勘。甚少有事能让他生出别的情绪,但是这个小姑就能,每次见贺勘考秦淑慧,总能在他眼中看到火气。昨日不就是忍不住,冲着小姑教训。 秦淑慧依赖的偎去孟元元身旁,仰着小脸儿看她:“嫂嫂,你的哥哥也老对你生气吗?” “会。”孟元元点头,兄妹间当然也会有摩擦的。 不过大多时候,哥哥都是守护她的。就像现在,贺勘是严厉,可若不在乎一个人,是不会管她的。 秦淑慧听着,来了兴趣:“嫂嫂家里是怎样的?也是和你舅父家那样的书香之家吗?” “不是,”孟元元摇头,揽着小姑靠在自己身上,“孟家是商贾人家,从事些海上贸易。就是把大渝朝的东西船运出海外,再把海外的东西运回大渝。” 那时候家里还很好,谁不知道权州孟家呢? 秦淑慧听得入迷,又问:“嫂嫂的爹娘一定很好。” “他们很好。”想起父母,孟元元鼻尖忍不住一酸,眼角沁出点点湿润。 两人各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车厢内静了下来。有时候,谁也预料不到自己后面的命运,只是当事情真的来了,只能挺起肩膀迎接。 路上走得缓慢,等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过晌。 正经过城中长街,兴安跑到马车外,抬手敲了敲车壁:“少夫人,布庄到了。” 车内,孟元元掀了窗帘,露出半张脸:“好。” 她顺着兴安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临街的两层铺面,门头甚是宽敞。 放下帘子,她看着愁眉苦脸捧书的秦淑慧,笑笑:“你先回去,我去布庄扯块布料,回头给你缝袄子。” 离开前抓紧点儿,一件袄子能赶制出来。这也是她答应过小姑的。 秦淑慧从书本后抬头:“那你早些回去。” 孟元元应下后起身下了车。 大雪过后的街上略显冷清,脚底的青色石板湿漉漉的沾着泥泞。 眼看三台马车继续往前,孟元元自己走进了布庄。 布庄伙计见有客来,利索着脚步上来迎接:“娘子里边看,店里全是些好货,还有大食过来的绫绢。” 孟元元颔首,自行走去架子旁,上头摆着各种花色的缎子。其中,一块浅玉色的入了她的眼,看上去甚是俏皮,适合秦淑慧那样的小姑娘。 见着不错,便决定买下来。 “元娘,你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闻声,孟元元转身看去,在布庄的里面那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柜台前,正看着掌柜双手铺开的皮料。 贺勘,他怎么会在这儿? 见她不动,贺勘自己走了过来,须臾间到了她的面前。 “走,过去看看。”他看着她,随后将她手里的料子放回架子上。 隔着近,他的手轻轻碰触上她的手腕。
第27章 手背上攸地一点微凉,孟元元手指一蜷,不着痕迹的端来腰前。 贺勘才将探出的手,只能顺势背去身后,喉间轻咳了声:“这块是给淑慧的?” 问的正是他方才放回架上浅玉色缎子,这样看着,上头织着桃花的纹路。 “是,”孟元元不着痕迹的往架前站了站,手里摸上料子,“给她做件袄子。” “家里有绣娘,交给她们就好。”贺勘道声,视线看去女子细巧的手。 拿针线简单缝制些香囊帕子就行,这双手始终是用来弹琴的。 孟元元抿下唇没有说话。一件袄子虽说谁做都可以,但是代表的东西不同,秦淑慧是想父母,家人的亲情,不是只想要衣裳。 伙计利落的裁下布料,叠好先放去了柜台处。 “去那边看看。”贺勘示意铺子里间。 掌柜的也等在那儿,笑吟吟着一张脸:“娘子请看,这里可都是稀罕货。” 孟元元跟着进了里间,甫一迈过门槛,就感觉出了这里面与外间的不同。有名贵的绫罗,也有关外来的各种皮子。 而方才掌柜展示给贺勘的,就是一片白色的兔毛皮子。 贺勘拿起皮子往孟元元手上一送,问:“试试是否柔软?” 孟元元手里摸了下,皮毛柔软顺滑,应当是处理相当好的兔毛皮子:“挺好的。” 掌柜的听了,笑着道:“可不是嘛,这皮子软和轻便,做成臂套正好。平时套在手臂上,袖子一挡,外头根本看不出,暖和着呢。” 如此一说,孟元元也就明白过来。贺勘买兔毛皮子,是想做臂套,如此确合适。 相比于貂皮子,狐狸皮子,这兔毛的更加轻薄柔软,臂套皮子朝外,内里是软毛,套上了一点儿不显臃肿。 “好,就这块。”贺勘道声。 掌柜的忙应下,一边引着人再看去别的料子。贺勘也是难得耐心,听人嘴里头介绍着。 伙计过来,将皮子收好,随后做了记录。店里就有手艺很好的裁缝,会根据客人的要求做各种衣物裙帕,等约好的日子,东西做好了,客人过来取就是。 孟元元拿着自己选的布料,问伙计结账。 “娘子不是与公子一起的吗?”伙计放下手中活计,问了声。 闻言,另一边的贺勘回过头来,盯上孟元元手中的缎子:“元娘,算在一起罢。” “不用,我自己买就好。”孟元元轻轻一声,随后走向外间去,对伙计道了声,“烦请算一下账。” 见状,伙计赶忙跟出去。 柜台前,孟元元掏出自己的银钱,买下了缎子。 正好,贺勘也跟着走出来,看见她与伙计钱货两讫。一块布料而已,她也要算得这样清楚么? 仔细想想,自从她来到洛州,从未跟他要过什么。她明明平日里也是有花销的,却是一直用着她自己的,她身上能有几个银钱? “公子放心,您适才说下的我都记住了,晚些时候就让人送去府上。”店掌柜跟在后面道了声,笑中颇有些谄媚。 贺勘回神,对人颔了下首,迈步走到柜台前。 此时,孟元元整齐叠好布料,不经意往街上看了眼,竟是在街对面有一家雅乐馆,正有清脆的琴声出来。 “要不要去看看?”贺勘站在一旁问,心想她擅长曲乐,正好一路回来也可歇息一下。 孟元元收回视线,浅浅从柜台边退后:“公子去罢,我想先回轻云苑。” 雅乐馆,多是男子们消遣的地方,饮茶谈事。 闻言,贺勘竟是心中轻叹。他也没想去,只是以为她会喜欢,她倒好,直接让他自己去。 “不去了,”他往那雅乐馆看了眼,“一道回府罢。” 长街这边是州府最繁华的地方,离着贺家倒也说不上远,拐过两个街口就能到。 孟元元不太熟悉这边的路,只能跟在贺勘身后,不时往街道两边看看。这是她从红河县跑来州府,所养成的一个习惯,认一下环境,以防下次走错。 当到了贺府时,贺勘没有走正门,而是和孟元元一起进了后巷。 长巷幽暗,平时走的人少。 “年底,这条后巷还是莫要单独走。”贺勘微微侧脸,视线中是女子摇曳的裙裾。 孟元元嗯了声,其实她也并不常出来。要说以后单独走这条巷子,她觉得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贺家。 她的安静与默不作声,贺勘有心多说几句,大多时候又得不到回应。 “元娘,你既认得珊瑚,在权州时有没有听说过火珊瑚树?”他问。 如果算起来,十年前,他和她都是在权州的。他是十岁的少年,而她是个小小的女娃儿。 孟,是那个孟家吗? 孟元元看着前面的背影,脚步稍慢了些:“见是见过一些,都不大,没有公子所说的珊瑚树。” 寂静巷子里,清浅的声音很是好听。 贺勘应了声,本就是随意找些话与她说,没想过她会知道。珊瑚树那样的珍宝,又怎会随意被看到? 连他都没有亲眼看到,只是瞧了眼那盛放的大木箱。 已经到了小门外,贺勘走上去,抬手叩响了门板。须臾,守门小厮过来开了门。 他与孟元元一前一后进了小门,下面又是一段小径。 “我书房中也有几本乐谱,你想看便过去拿。”在岔道口,贺勘停下脚步,等着身后四五步外的孟元元。 孟元元想说不用,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功夫来弹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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