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退开两步,双手之间拍了拍,便也看去贺勘。 贺勘面上不显,抬脚跨进屋内:“元娘,回房罢,我有件事与你说。” 这话一出,穆课安面上生出惊讶,不禁往孟元元看去。什么回房?两人这是同居一室? 可是只能心中这样想,自然不可能问出口,毕竟他只是孟元元的表哥。 “好,”孟元元应下,猜想是关于秦尤的事。 再者现在的确是夜深了,转而对穆课安道了声,早些安歇。这厢便跟着贺勘一道出了西耳房。 两人一起到了院中。 贺勘余光看着身侧跟随的身影,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可是又不想开口。胸口依旧闷得厉害。 也就几步路,便回到了西厢。 屋中,那几本话本还安静的躺在桌上,蜡烛已经烧了一半。 “公子,有什么事吗?”孟元元问,顺手将桌上的书册归拢好,放去了里烛台远些的桌角上。 贺勘才将关好门,转头看着灯前的女子。怎么也忘不了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一幕,虽然知道她和穆课安从小一起长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他没说话,脸色淡淡,手从门栓上放下,走到了孟元元身侧,往她肩后看着。 孟元元今日穿了件淡青色的袄子,上面的确留有些粉子的印记,也就是说刚才穆课安的确是在帮她拍扫衣裳上的灰。 “怎么了?”孟元元问,眼中闪过疑惑。 “没干净。”贺勘道了声,遂抬起手来,扫着孟元元的袄子。 直到将她衣裳上的那点儿粉子印儿彻底扫干净,他才放下手。 孟元元往后一站,一直等着贺勘讲那件要说的事,可他从进屋来到现在都没开口。 “是关于大伯的事?”她于是先开口问。 贺勘自然只是找了借口,想带她回来,哪里有什么事与她商议?当下被她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 “嗯,”顺着她,他也干脆应了声,“有了点儿眉目,明日会出去看看。大概一两日就能找到他,” 一两日? 孟元元心中琢磨着。适才,穆课安也说在这边顶多逗留一两日,这厢贺勘说一两日会找到秦尤,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让她顺利回去权州。 只要她不说话,必然就是心中在想什么。贺勘已经对这个妻子有些了解。 他看着安静的她,不由思忖着,她是不是在想如何离开?跟着穆课安。 还有,如若不是一年前书铺中的意外,那么她是不是会嫁给穆课安……他猛的攥紧手心,带着右臂上的伤口扯得发疼。 什么如若?她已经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子。 尽管如此,胸口的憋闷仍是越聚越多。好似是他试图去握紧什么,可就偏偏握不住,像指尖的流沙。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孟元元问。 秦尤的事牵扯着她,真要那张契书处理掉,其实可以说,她真的与秦家没有联系了罢? 贺勘看她,薄唇微启:“你就在家里等着。” 说上不哪里有问题,孟元元总觉得此时的贺勘有些不对。明明从茶楼往回走的时候,他还是…… 想到这儿,她低下头,面上微微发热。 贺勘取了斗篷与浴巾,随后出了西厢,是去了浴室。 这厢屋中静下来,孟元元也没多想,自己往盆里兑了水,也开始睡前的清洗。 回红河县短短的几日,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都是一件件的解决。 孟元元铺好被褥躺进了床里,对面的桌上给贺勘留了灯盏。 没过多久,屋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透过床幔,孟元元看着贺勘站在桌旁,随后解开斗篷坐下,好似拿起一本话本子在看。 话本子?她微微惊讶。 虽然只是模糊的人影轮廓,但是他的确在看,似乎还是认真的在看。 “简直荒谬。”男人清淡的声音轻道一声,随后便是合上书册,扔回桌上。 下一瞬,他站起了吹熄了灯。 幔帐内,孟元元轻轻转过身去,和以往一样面对着里墙,身子勾蜷起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很快,身后的位置塌陷下去,那是贺勘躺了进来。 孟元元黑暗中睁开眼,双手握着放在胸前,耳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一阵窸窸窣窣,是他调整体位的轻响。 她想着凌晨的时候,他回来床上,凑过来抱上她。思忖着要不要说句话,当做是提醒? 然而他的手伸过来时,她仍是紧张得什么也说不出,只是身子渐渐僵硬。 可是,贺勘只是帮她拉了拉被角,掖好,其余的再没有做什么。甚至,她察觉到他转过身去朝外,与她背对着背。 黑暗中,耳朵总是特别灵敏,孟元元身子放松开,听见了贺勘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一夜过去。 孟元元起来的时候,外面天刚亮。她看了眼身旁,贺勘躺在床靠外的地方。 她轻着动作把自己的被子叠好,随后双膝跪着,伸手去挑幔帐。指尖碰上柔软的帐布,放了些外面的光线进来。 脸庞一垂,就能看见贺勘的脸,此时他正闭着眼睛,大概是还在睡着。 他横挡在床边,孟元元必须越过他才能下床。于是,她撑着手臂,从他身上越了过去。 下来床站上脚踏,她揉了揉脖子。待穿好鞋子的时候,试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下。 低下头看,此时贺勘已经醒了,一双深眸正看着她。 “元娘,”他先开口唤了声,指尖捏着孟元元的一片轻薄袖角,“你去哪儿?” 孟元元轻轻抽回袖子,一头柔顺的发贴着后背垂下,往窗纸看了眼道:“天亮了。” 贺勘同样往窗子看去,清晨的曦光已经渗透进来:“嗯。” 他在她身后,跟着起来坐在床边。他看见她下了脚踏,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站着,从床边的隔柜上拾起桃木梳,利索的梳的头发。轻柔的中衣下,时隐时现一副玲珑身段。 孟元元余光见着贺勘一直盯着自己,干脆别过身去,手里灵活的挽了几下头发,最后一枚素簪别上去固定住。 这时,院中传来说话声,是兴安对穆课安打招呼。 听着,应该是穆课安大早去了桥边练拳,这厢刚回来。 孟元元刚好穿戴完,腰间系了根新腰带,浅浅的绿色,衬得那腰着实是细。她手上一拔门栓,两扇门不由往后自动开了条缝儿。 眼看着,她拉开门就会走出去。 “元娘。”贺勘唤了声,跟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孟元元转身,见着他自阴影中走出,一步步过来,转瞬到了跟前。 “我今日要去找秦尤。”贺勘开口,看进女子的眼中。 “公子昨日说过。”孟元元点头,心中自是记得这件事,便叮嘱了声,“凡事小心。” 一句温柔的叮嘱,听了本该觉得高兴欣慰,然而贺勘心中总觉沉重:“可能我过晌才回来,亦或是麻烦些,就要晚上甚至明日。” 孟元元想了想,嗯了声。 贺勘皱了下眉,随后伸开双臂将面前的人抱住。 乍然而来的举动,让孟元元吓了一跳,关键是门缝敞开了些,但凡外面的人往这儿看一眼,说不准就能瞧见他俩。而穆课安的就在院中,同人说笑着。 “公子?”孟元元双手身子动了下,怕被人看见想挣开。 贺勘则将手臂收了几分力,然后听见怀里的人被勒得轻轻哼了声。不由想,她这样挣着离开,是不是怕穆课安看到? 至今,他还忘不掉贺府的后巷里,他的妻子跟别的男子一起商议离开。 “咳咳。”孟元元喘不上气,属于男主的气息往口鼻中钻。可能是她的轻咳,他的手臂松了些。 “元娘,”贺勘仍旧将人圈住,不舍得放手一般,轻轻地话语落去她的耳边,“在家等着,等我回来。” 孟元元耳边微微的痒意,那是贺勘说话时落下的气息,扫着她的耳廓。 “嗯。”因为发痒,她缩了下脖子,简单应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贺勘的一声“好”。 从西厢房里出来,孟元元好容易能喘上几口气,因为刚才的憋闷,脸颊上镀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元元。”院子的水井边,穆课安正在打水,一只水桶刚从井中提上来。 孟元元应了声,笑着走过去,步伐轻快:“表哥,你现在还是喜欢冬天用冷水洗脸?” “习惯了,”穆课安笑,晨阳落在他脸上,端的就是一张俊朗的面庞,“习惯很难改变,不是吗?” 正是弱冠之年好时候,他的身姿已经开始褪去少年的清瘦,逐渐健美结实。丝毫不惧寒冬腊月,露着一双手臂,薄肌结实有力。 “的确。”孟元元点头,抬手从凉绳上拿下干净的手巾,递了过去。 “你要带什么回权州?” 孟元元想了想:“我娘的箱子。” 贺勘穿戴好,从西厢里出来,便看见站在井边说笑的男女。男子爽朗,手里比划着,孟元元捂嘴轻笑,眼中是藏匿不住的光芒。 这一副画面好不刺目,甚至让他有些妒忌,而更多的是烦躁。 他带着孟元元回红河县,着着实实是他想留下她。他自以为做了许多,可是没想到穆课安会突然出现,这无疑让原本就艰难的事情,变得更加不可确定。 “公子,”兴安走过来,指着院门处,“都在外面等着了。” 贺勘嗯了声,遂收回视线,迈开大步出了秦家院子。 一路过了河东桥,一行人出了红河县城,在一处官道岔口上,同周尚几人会了和。 他们要去的还是林场,这次是真的有了秦尤的踪迹,一个护林曾经见到过一个魁梧的男人,看身形很像秦尤。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当初贺勘留下的一个陷阱。 “也就你能想到,”周尚骑着马,手里握着缰绳,“在木屋前留下块吃剩的干粮。” 贺勘同样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双脚踩着马镫:“只有是吃剩的,他才会没有警惕,当做是别人掉在地上的。” 寒冬腊月的,一座山林里能有什么吃的?忍个两三天还可以,日子长了呢?总不会就这样活活饿死。 秦尤不敢下山,在山上找食物很难,所以总会想到秦老爹的木屋,过去碰运气。贺勘就在雪下埋了半块豆饼,果然上去查探的人,说豆饼没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秦升开了口,知道自己会有牢狱之灾,便亲口跟贺勘承认,当初见过秦尤。 如此一番,就变确定,秦尤藏身在林场。 “他应该已经撑不住了。”贺勘道。 现在的天气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别说秦尤这种游手好闲的,就是那种强健的人,在山上也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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