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兵数日,就用在那一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意外。 赵晏嗤的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薛灵栀觑着他神色,小声商量:“要不,我每天给你多加一个鸭蛋?你肯定能早点好起来。” 听说养伤需要吃的好一些,家里最好的吃食就是鸭蛋了。 赵晏闻言,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僵。 鸭蛋,又是鸭蛋。他这几天吃的鸭蛋比他过去十几年吃的都多。 “不用了。”他抬手按了按额角,视线掠过不远处嘎嘎直叫的鸭子,语气微凉,“鸭蛋吃腻了,我想喝鸭汤。每天杀一只鸭子炖汤吧。” 薛灵栀霍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什么?” 这是什么活阎罗? 院子里,三只鸭子正你追我赶,欢快极了,浑然不觉死亡正在悄悄逼近。 “不行不行,我的鸭子们都太老了,不适合炖汤喝。”薛灵栀神情急切,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随后,又高声唤道,“青豆黑豆白豆,快回后院去!” 说话间,她快步走向三只鸭子,试图将它们驱赶到安全的地方。 鸭子们不通人性,只管扑棱着翅膀,一摇一晃地往跑。 小狗阿黄也跟着凑热闹,汪汪汪叫得欢快。 一时间,院子里鸭飞狗跳,吵得人脑仁疼。 赵晏阖了阖眼睛,尽量保持平静。 他对自己说,再忍一段时间,等伤势再好一些就走,绝不过多停留。 赶鸭之际,薛灵栀回头看向仍坐在石桌旁边的张公子,估摸了一下他现在的行动能力,觉得仅凭他自己,鸭子们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 尽管如此,她依然不能太大意。 万一这人馋疯了,对鸭子们下黑手怎么办?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若是真趁她不注意,把鸭子杀了,她难道还能杀了他替它们报仇吗? 薛灵栀叹一口气,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 ——此事不能硬来,毕竟她还要指望他帮忙假扮未婚夫。 次日清早,薛灵栀拿家中积攒的二十二枚鸭蛋去南河镇换了两条鱼和六个鸡蛋。 害怕给人瞧见,她在篮子上面小心放了一层青菜做掩饰。 看着换来的食物,薛灵栀颇觉肉痛。转念想到家里活蹦乱跳的三只鸭子,她心情逐渐平复许多。 反正那些鸭蛋她本来就打算给他吃的,用来换东西不心疼。 晚间,薛灵栀指着新做的鲗鱼豆腐汤,郑重介绍:“张公子,这是我专门给你煮的鱼汤,很滋补,特别适合你这种受伤的人。” 掀开盖子,鱼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奶白的汤上漂浮着一点碧色,煞是好看。 赵晏茹素数日,此刻见状不免有些心痒。他眉梢微动:“嗯。” 很好,终于能看见点荤腥了。这位薛姑娘勉强也算有心。 “我煮了一个多时辰呢,你快尝尝,看看有哪里需要改的。”薛灵栀眉眼弯弯,殷切极了。 虽说乡下守孝的规矩不算严苛,但父亲去世不满百日,她不愿吃荤,是以煮鱼汤之际,一口也不曾尝。 盛情难却,赵晏低头尝了一口。 平心而论,这味道远不能与宫中御膳相比,但他连日来每顿不是青菜,就是鸭蛋,此时竟觉得这鱼汤说不出的清新鲜美。 于是,赵晏很难得给了个极高的评价:“不错。” 听他肯定这鱼汤,薛灵栀心下大定,感觉此事多半能如她所愿。 用罢膳后,收拾了碗筷,薛灵栀在他对面坐下,态度温和,进入话题:“张公子,你猜这今天这鱼是哪里来的?” “河里捞的。”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薛灵栀也不气馁,认真道:“不是,这是我用鸭蛋换来的。” 她有意强调了“鸭蛋”二字。 “嗯?”赵晏抬眸。 “你看,鸭子可以下蛋,鸭蛋不仅能吃,还能用来换鱼、换肉、换柴。如果把鸭子杀了炖汤喝,那以后就再不能用鸭蛋换东西了。而且,家里的三只鸭子都是我从小养的,每个都取了名字,很有感情,我不想杀它们……” 少女语声清润,神色恳切,形如红菱的唇一张一合,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偏生赵晏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这位薛姑娘又是做鱼汤,又是讲道理,拐弯抹角铺垫这么久,只为了要他别杀鸭子? 哦,特意为他准备荤腥也是想保住鸭子的性命。 赵晏嗤的哂笑出声,他见过人养猫养狗,养狮子老虎,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养鸭子养出感情的。 而他只觉得它们吵,实在不明白三只颜色一样的鸭子,怎么会用“青”“白”“黑”命名区分。 “张公子,你要真想喝汤,我以后买鸡,煮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荆钗布裙的乡下姑娘,偏偏生了一双潋滟动人的眸子,求人的时候,眼睛波光粼粼,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赵晏不知为何,竟恍惚了一瞬。 然而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移开视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知道了。” 三只鸭子而 铱誮 已,也值得她花这样大的功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世间罕见的珍禽呢。 “诶?”薛灵栀疑心自己听错了,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又有点不放心地求证,“张公子,你说知道了,是不是表明你以后不会动我的鸭子?” 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清亮的眸子里除了欢喜,还隐隐流露些许出警惕,仿佛他真的会杀死她那三只鸭子一般。 赵晏气笑了,薄唇微勾,冷声道:“不是,我现在就去杀了它们煮汤。” “别……”薛灵栀心中一凛,待要出言阻止,却见张公子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挪回了杂物间。 薛灵栀呆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最后那句话是在故意吓唬她。 “原来你是逗我玩啊。我还以为……”她松一口气,想到自己不能得罪了他,立刻改口夸赞,“我就知道,张公子你是个好人。” 好人?赵晏冷笑,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薛灵栀扁了扁嘴,冲着他的背影悄悄做个鬼脸。 她素来心大,又指望他帮忙假扮未婚夫,是以平日待他甚是包容,并不计较他的古怪脾气。 反正他只在这里待一二十天,何必在意那么多? 只要大事能顺利解决,其他的小节都可以忽略不计。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灵栀格外小心谨慎。平日大门紧闭,极少外出。偶尔出去一趟,也尽量锁好家门。 万一真有坏人潜到家中,发现养伤的张公子后暗下毒手,可就糟了。 所幸张公子也肯配合,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待在杂物间,偶尔在院中走几步。 又养了数日,他身上较浅的伤口逐渐愈合,只有胸前的那处重伤,依旧狰狞。现在的他,伤势虽未大好,但已能缓步行走。 薛灵栀暗暗放心。眼看父亲薛文定的“七七”祭日将至,她用家里闲置的布给张公子裁制了一身衣衫,并亲自捧到他跟前。
第11章 违心 赵晏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眼帘微抬:“有事?” “张公子,我看你原本的那件衣裳破得不像样子,李叔的旧衣也不合身,就专门为你做了一身新衣裳。”薛灵栀将衣物放在他身侧。 明天是爹爹的“七七”祭日,他作为她的“未婚夫”,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必须有一身能穿的衣服。 赵晏扫了一眼,长眉微蹙:“怎么是这个颜色?” 薛灵栀心说,这还挑上了?当然是因为家里只有这个颜色的布啊。她抿一抿唇,小声问:“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也没办法了。买布挺贵的,还要到镇上去,况且时间也来不及。 赵晏不答,抬手随意翻动了一下。 虽说颜色不合他的意,但至少是新的,远胜过穿别人的旧衣。 多少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薛灵栀一直留神注意看他神色,看他没有明确表示不喜,就试探着道:“那我出去,你先试试?可能你试了就喜欢了呢。” 赵晏眼皮微动,没有说话。 喜欢是绝不会喜欢的,将就穿一下还有可能。 薛灵栀见他不反对,微微一笑,快步走出。 再次看到张公子时,果见他已换上了新衣裳。 “怎么样?怎么样?有哪里不合适吗?”薛灵栀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 褐色衣衫在乡下极为常见,多为平民百姓所穿。然而旁人穿在身上,都只是件寻常衣裳。不似这位张公子,挺拔俊逸,生生为普通的衣服增色不少。 薛灵栀围着他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我就知道,我的女红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说这话时,少女眉目舒展,漆黑的眸子里尽是自得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做衣裳,能做成这样,她太厉害了。 赵晏嗤的轻笑出声:“拿得出手?” 这位薛姑娘可真自信,针脚都歪了,她没看出来吗? 薛灵栀并未注意他的反应,只顾认真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心中满意的同时,又不免心生遗憾。早前,她一直想为爹爹裁一件衣衫做生辰贺礼。可惜还没等爹爹做寿,他就得急症去了。 人们常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就是如此吧?如果爹爹还在,那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快乐。 想到早逝的爹爹,薛灵栀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眼眶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不愿给人看到眼泪,她立刻偏过头,强笑道:“张公子,我还有点事,先……” 赵晏视线微转,立时捕捉到了少女眼角的一点晶莹。 他眼神骤变,略带讥诮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哭了?! 两人相处已有十余日,在他的印象中,薛姑娘虽不大聪明,却很皮实。不管是有人上门生事,还是他提出杀鸭子喝汤,她都应付自如,从未见她有失意之时。 现在竟然当着他的面哭了?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赵晏惊讶之余,心内竟浮上一丝慌乱。他不由地反思,自己那句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但是,先前更过分的话也不是没说过,从未见她有多大的反应。 怎么今天就…… 薛灵栀心里酸涩,急于拭泪,随口丢下一句:“……我先回房”,转身便走。 眼看少女背影渐行渐远,赵晏心底的那点不自在越来越浓。鬼使神差地,他竟冲口而出:“衣裳很好看,我很喜欢。”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当即面容严肃,唇线紧抿,仿佛这话出自旁人之口一样。 “啊?”薛灵栀方才刚一转过身,便佯作不经意擦掉了眼泪,此刻听到他语速极快的话,也没听清具体内容,扭头疑惑地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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