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玳面上无奈失笑,如同瞅自家孩子的神情令许商延顿时收敛不少,甚至觉着有些丢脸。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这几日你都愁眉苦脸的,这不是好不容易笑了,我多看看还不行啊。” 许商延用眼神示意云玳:表哥还在这儿,你别乱说话。 云玳抿起唇瓣,佯装听话,可眸里还是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谢今澜一直垂着头,仿佛没瞧见两人的眉来眼去。 用过膳后,谢今澜又多说了些关于百景图的见解,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许商延又有些激动,甚至跟着谢今澜一同去了偏房。 云玳攥住要跟上两人的东南,叹息道:“东南,你劝劝表哥,让他莫要聊太晚了,阿延这两日睡的不好。” 东南忍不住道:“姑娘便不关心世子吗?” 眼下,他都有些替世子难过心酸,“世子身上还有伤,姑娘便不曾想到让世子早些歇息,让许公子莫要多打扰吗?” “表哥身边不是有你看着吗?轮不到我来担忧的。”云玳不在意的笑了笑。 “属下觉着……姑娘的心是偏的。” 云玳莫名,却又理所当然,“可人心都是偏的呀,众生平等的那是佛,可我不是佛,你也不是。” 还未走远的谢今澜与许商延都听见了二人的谈话,与谢今澜没什么情绪的神情相比,许商延则心里暖暖的,如沐春风的温润模样,煞是惹眼。 “表哥,我们改……” “你可曾见过秋雪?” 谢今澜嗓音极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河东裴家的裴先,平生最后一幅丹青,便是为埋骨在战场的将士所作的秋雪。” “秋日无雪,那不过是裴先心中的哀泣,见过那幅丹青的人,有说那是裴先望将士死得其所,没有冤屈。也有人说,死在战场上的人连一卷草席都没有,画中的那场雪,便是在给数万将士草席裹身,让他们去的安稳。” 许商延神往道:“可是这幅画,被收藏在了宫中,想来平生都难得一见了。” “那画确实被裴家献给了圣上,可是如今嘛……”谢今澜笑了笑,“谁说在圣上手里了。” “表哥的意思是……”许商延呼吸停滞一瞬,想到一个猜测,不由得睁大了眼。 东南看着方才已经失了兴致的许商延再次热切起来的目光,心中喟叹,世子果真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他就说为何离京还要带上那般多无用的行礼,原是在这儿等着。 偏方烛火通明,云玳洗漱好回来时,瞧见窗棂前透出来的两道身影,颇有些无奈。 她原本还怕许商延过于直白的性子会惹的谢今澜不悦。 眼下来看,二人还当真互引为了知己。 若不是她今日奔波有些累了,她也想去凑个热闹,毕竟如今的谢今澜可比从前好说话,说不准她还能偷偷再学些东西。 云玳在屋内给许商延留了一盏灯,将谢今澜送的那匣沉木刮下来一些制成了熏香放在桌案点燃。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屋内,云玳不再等他,自个儿爬上床榻,将薄被搭在腰间,合眼入睡。 沉香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云玳原本睡的极其安稳,直到月亮高挂时,她才忽然察觉到身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床沿凹陷,应当是有人坐下了。 可她眼皮沉得厉害,长睫像是黏在了眼睑上,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儿。 男子坐在床榻边微微侧身看着她,云玳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一角,朦胧道:“还不……歇息吗。” 许商延并未回应她,反而替她将滑落至胯间的薄被往上提了提,替她掖好被角。 忽然间,隐隐还能看见光线的双眸被人用手虚虚的捂住,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了。”她小声喃喃着,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 在她最后的清醒消散之前,她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与屋内格格不入的清荷香飘进鼻中。 云玳忍不住想,许商延在那边待了这般久吗?久到回来时,身上都沾染了谢今澜的味道。
第65章 日头正大, 麻雀停在荫蔽的树枝上乘凉,散落在地上的月桂散发出阵阵清香。 云玳捡了些尚且完整的花瓣放在竹篮中清洗后晾晒,待晒干后能做些酒酿与糕点。 做完一切后, 她才放下衣袖,敲开偏房的门。 开门的是东南, 他往内看了一眼,“姑娘,世子还在歇息。” 云玳瞧了一眼天色,国公府的规矩向来重, 府中众人平日里天不亮就得起身, 谢今澜因要上衙, 起的更是比旁人更早,可今日却破天荒的睡过了头。 云玳不由得想起自个儿起身时,许商延也一幅困倦疲乏的模样。 “他们昨夜聊什么了?” 东南耸耸肩, “属下也不知, 但许公子回房时已经很晚了。” 昨夜许商延回来时她似乎醒了一瞬,原来那时已经半夜了啊。 “姑娘昨夜休息的如何?” 云玳笑着抬手揉了揉脖颈, “那沉香木当真好用,昨夜我睡的很沉, 身子都清爽不少。” “那香料日日用,效用最好。” “知道啦。” 云玳往里瞧了一眼,“表哥还在休息的话,那我就先去书院了,今日麻烦你……” 东南连忙打断:“属下还有要事,换药还是姑娘来吧。” 就在二人说话的间隙, 床榻上的男子已经缓缓起身,中衣妥帖的穿在床上, 墨发披散,随着他微微侧身而落至身前,“阿玳,过来。” “姑娘,世子醒了。” 云玳听见了,她越过东南进屋,提起放置在一旁的药箱行至谢今澜跟前。 他斜倚在床边,目光自她出现后便似有若无的放在她身上,毫不掩饰。 箱子里放着换药的种种工具与药散,云玳一样样的拿出来,刚打开金疮药,便听见谢今澜道:“不需要脱衣裳吗?” 云玳着实没有替人上药的经验,险些忘了,“要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放至衣襟,几乎与衣裳同样白皙的手指一点点解开暗扣。 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襟松散开来,露出线条流畅,骨骼分明的锁骨,微微凹陷的小窝中点着一粒细小圆润的痣。 云玳对上他的目光,连忙避嫌的垂下头,不敢再看。 “阿玳,帮我个忙,可好?” “什么忙?” 谢今澜语气略显无奈,“动作大了伤口有些疼,替我将腰带解开吧。” 他云淡风轻的如同在说替我将什么东西拿过来一般自然。 云玳睨了一眼谢今澜,半开的衣裳下是若隐若现的紧致胸膛,横在腰间的白绸仿若将整个人分为了上下两截,若不是他神色过于坦然,云玳险些以为他这番行为,是在引诱。 近日因为谢今澜的不同寻常,云玳总是会无端揣测,可那些揣测出来的结果与他的性子又天差地别。 云玳将那些想法抛掷脑后,一本正经的抬手捏住谢今澜腰间的白绸。 在她伸手的刹那,谢今澜似乎是为了避免触碰,挪开了原本搭在腰间的手指。 云玳指尖用力一扯,那白稠却像是黏在腰上一般扯不下去。 她暗自用力,却引来谢今澜低低的笑声,“你这要扯到什么时候?” 云玳这才发现,因为她方才的用力,谢今澜上身的衣襟松散的更厉害了,敞开的领口往右边倾斜,隐隐露出肩头,就连散乱在胸前的乌发都遮掩不住露出的大片肌肤。 突然,谢今澜指了指自己的腰侧,“从这里解开。” 云玳抿着唇,几乎半个身子都往前倾倒,额头险些抵在谢今澜未着一缕的胸口,他垂眸认真的解着腰间白稠,那结绳的系法颇为复杂,云玳心中腹诽,越是急躁指尖便越是不自觉的往谢今澜腰上戳。 感受到腰间点点的痒意,谢今澜垂眸看向云玳的眼中浮出一抹暗色。 昨夜那只熟稔搭在他腰间捏来捏去的手折磨了他半宿,他晓得云玳将他当作了许商延,可心底到底舍不得将她推开,只能任由悲喜折磨自己。 云玳终于解开了绸带,衣衫彻底松散的那刻,她转身去拿金疮药。 在回头前,她提醒,“表哥,你转过去了吗?” “嗯。” 云玳看着从右肩至左腰的狰狞伤口,拿着药瓶的手颤了颤。 皮肉外翻,黑红的血覆在如沟壑一般的伤口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虽不再流血,可也瞧着骇人。 云玳极快的替谢今澜上好药,从始至终他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将白纱重新包扎好后,云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那表哥,我先去书院了。” 打过招呼后,云玳见他点头,这才瞧了一眼天色,连忙朝着书院赶去。 谢今澜低头看向仍在床榻上的绸带,慢条斯理的拿起来系在腰间。 - 雅居书院一直是绀州有些名气的私塾,前来上学的学子家里大多都算得上绀州较为殷实的富贵人家。 可偏偏,云玳昨日不在,学子在私塾闹了事,今个儿那夫人便带着菜刀来了私塾,就站在书院门前叉腰大闹,“我跟你们说,这就是家黑心肝的书院,我家老二昨日回来差点死了,我就这一个孩子啊,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们说,他雅居书院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 围在周遭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其中有一汉子大声问:“曲家娘子,你家孩子不是和人打架弄伤的吗,关人家书院什么事?” “伤?”曲娘子回头就拿刀指着说话那人,周遭的百姓吓得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曲娘子满脸泪痕,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昨晚的情形,“我家老二是被好心人送回来的,浑身是血啊,大夫说再晚一些,人可就没了,你管这叫做伤?那是命!” 曲娘子捶胸顿足,“那是我老曲家一家子的命!” “吵吵什么呢?”从院内走出来的男子穿着一身藏蓝衣衫,手中握着一茶壶,对着壶口浅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把亮锃锃的刀尖便对准着他的鼻子。 濯君瞪大了眼,“你、你你你做什么……” “你还我老二命来!” 惊呼声此起彼伏,濯君四处乱窜,曲娘子紧追其后,现场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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