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听罢暗自点了点头,那提着灯盏的小厮们好生送郑衣息回府。 * 郑衣息回澄苑时已接近午夜时分。 正屋内的烛火已灭,他立在庭院之中瞧了眼墙角的迎春花,心口藏着的千头万绪也渐渐息止。 在宁远侯府的两个多时辰里,他好似将这一辈子该说笑的话语都说了出去,披着虚伪的外皮的自己,陌生得不像话。 苏卓是个老狐狸,于这样的人相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此刻的郑衣息已是疲累不已,只想躺在那罗汉榻上,抱着烟儿入睡。 既是起了这样的念头,郑衣息迈步入正屋的动作便愈发迅速了些。 推门的动静吵醒了罗汉榻上躺着的烟儿,她撑起臂膀要翻身下榻,可酒意入心的郑衣息已如疾风骤雨般奔至罗汉榻旁。 他跑的很快,即便是隐在这如霜的月色之下,烟儿也能看见他在朝着自己奔来。 郑衣息素来是一副孤傲自持的模样,何曾露出过如此像稚童的一面? 烟儿当时便要笑,可嘴角才动了一下,却已被郑衣息痴缠着压在了罗汉榻上。 月色入户,咫尺间的距离,照亮了彼此的容颜。 烟儿的手没有被桎梏住,便对着郑衣息作了一个手势。 郑衣息清亮亮的眸子弯弯一折,笑意漾进眼底,他俯下身亲了烟儿一下,一股酒意借着唇舌递到烟儿脑中。 “我没醉。”郑衣息说。 烟儿这下才知晓,郑衣息喝醉了。 她旋即要翻身下榻去把事先备好的醒酒汤拿来,可人还没离榻,就已被郑衣息锁住了臂膀。 两个人的身躯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块儿,烟儿根本动弹不得。 她想解释,想告诉郑衣息若不喝了醒酒汤,明早起来就会头疼。 可郑衣息却死死地攥住了她的皓腕,不给她作手势的机会。 烟儿无奈地望向耍酒疯的郑衣息,借着月色打量他俊俏的眉眼,盯得久了,便鬼使神差地倾身吻了他一下。 这是烟儿第一次主动吻郑衣息。 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让郑衣息方寸大乱,脑海里仿佛炸开了漫舞绚烂的烟火,比花灯节的那一夜还要再夺目璀璨一些。 因烟儿的这一个细微的动作,郑衣息的心间酥软的好似被成千上万的羽毛拂过一般。 他不是醉酒后就会失控的人,这点酒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可那些在心内滋长蔓延的爱意悖于世俗,别于尊卑,往日里压抑的太久,如今寻到了个口子倾斜,自然蓬勃而出。 蜻蜓点水的吻仿佛一块巨石被扔进了池潭之中,砸出了一朵朵的涟漪水花。 那不可触碰的行径、那齿于诉说的交.缠,那离经叛道的爱意,在彼此的呼吸间攀腾而上。 郑衣息循着本心拥着她、吻着她。 在寂冷的月色之下,真正地拥有了她。 一切息止后。 烟儿已是累极,她被迫陷入郑衣息宽阔滚烫的怀抱之中,困意来袭前,耳畔似是响起了一句呼唤。 “烟儿。”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 翌日醒来时,郑衣息仍躺在烟儿身侧。 烟儿眨了眨眼,待意识清明后才回忆起了昨夜里郑衣息的话语。 她不知是自己听错,还是那只是个梦。 愣了半晌后,她才要起身,方动了一下,身旁的郑衣息也睁开了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都忆起了昨夜的荒唐行径。 郑衣息还好些,烟儿却窘红了双颊,便不敢正眼瞧郑衣息。 不多时,李嬷嬷隔着窗问了一句。 烟儿的心一凛,瞥了一眼郑衣息后便欲下榻穿衣,再去将李嬷嬷送来的避子汤喝下。 这是郑国公府里的规矩,世子夫人未生嫡子之前,通房丫鬟每一回侍寝都该喝避子汤。 烟儿顿顿都喝了下去,一次都没有漏过。 她低着头欲去开门,郑衣息盯着她清瘦婀娜的身影瞧了许久,似是也忆起了昨夜他鬼使神差的话语。 与烟儿有个孩子。 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小人,一样的乖巧柔顺,一样的灵秀俏丽。 似是不错。 “今日不喝了。”郑衣息倏地喊住了烟儿。 烟儿脚步一顿,心间的踟蹰与失落尽皆化成了无边的喜色。 昨夜她听到的,都是真的。 门外候着的李嬷嬷听到郑衣息的说话声后,虽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劝,可想起这位主子的喜怒无常的性子,便也只得生生忍了下去。 只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儿却瞒不过去,李嬷嬷心想,她还是得去荣禧堂说一声才是,否则在苏小姐进门前出了庶长子一事,她有几条命可活的? 李嬷嬷一腔心事,正欲退下时,郑衣息已穿好了衣衫走出了正屋。 他神色慵懒,眉宇间漾着些难以言喻的散漫,衣襟也未合上。 “李嬷嬷。” 阴阴冷冷的嗓音从身后响起,险些让李嬷嬷大夏天的打了个寒颤。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明白。”
第34章 一更 李嬷嬷自然不敢多说“不该说的话语”, 她应下了郑衣息的话后,便挤出了一抹笑容道:“昨日烟儿姑娘已喝过了避子汤,今日自是不必再喝。” 察觉到郑衣息的不悦后,李嬷嬷甚至贴心地替郑衣息寻了个合适的理由。 不论是郑老太太那儿, 还是大太太刘氏那儿, 这样的理由总也能搪塞过去。 郑衣息清薄的目光旋在李嬷嬷的笑脸上, 面上禁不住地嗤笑了一声。 “如今瞧着,嬷嬷倒是比从前聪明多了。” 起码知晓了一个道理,他郑衣息才是将来在郑国公府当家做主的人,只顾讨好刘氏, 可没什么用。 烟儿局促地垂下了头,一时间只盯着自己的足尖发愣。 她不知郑衣息这句“要个孩子”是不是一时兴起,可她此时的确是欣喜的过了度,丝丝如弦般的甜蜜涌上心口。 她与郑衣息孩子, 会生的更像谁一些? 烟儿遽然抬头, 漾着喜意的眸子望进郑衣息那双泠泠如月的漆眸之中, 再到他挺翘的鼻子,刀削般的下颚线。 她盯得太过入神,连李嬷嬷退去, 郑衣息回身望向她也不曾发觉。 郑衣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处甚至染上了些不自然的潮红, 他只好倾身上前捏住了烟儿的双靥, 以亲昵的动作掩饰他心内的赧然。 “莫不是高兴坏了?” 烟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目光, 她就这样娉娉婷婷地立在郑衣息身侧,静谧美好的好似一株青山里的幽莲。 郑衣息只觉得手边的触感滑腻莹润, 比御赐下来的蜀锦杭绸还要再润手一番,捏着捏着, 他的动作便变了味。 好在这时双喜从二门口跑了过来,笑着与郑衣息说:“爷,东宫送来了些赏赐,太子殿下身边的福鲁特地登了门,指明说要见爷。” 郑衣息听后也是一愣,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对双喜说:“他人如今在何处?” 双喜笑道:“人在花厅,丁总管正在接待他呢。” 福鲁虽只是个太监,可却是自小服侍太子的太监,身份自然与其余的太监不一样。 郑衣息便道:“你去将他领来澄苑,我在外书房等他。” 太子身边的人的确该礼遇有加,可即便再礼遇,也不能忘了主仆尊卑。 说到底那福鲁也只是个太监而已,郑衣息再不会屈尊纡贵地去亲自迎接。 双喜忙应声离去,烟儿也朝着郑衣息福了福礼,再往内寝里走去。 * 福鲁离开郑国公府时已值午膳。 恰巧郑衣息今日休沐,便索性在外书房里练起了字,翘头案上还摆着昨日烟儿练过的几个字。 郑衣息便搁下了狼毫,拿起了那两张宣纸,瞧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脑海里隐现烟儿提笔写字时的笨拙模样,便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时,双喜正端着糕点走进了外书房,一推开屋门,瞧见的便是郑衣息笑意洋洋的模样。 双喜便也笑着上前凑趣道:“可见是东宫的赏赐合了爷的意,竟让爷笑得这般开心。昨夜在宁远侯府,您的笑可都只浮在面皮上呢。” 这一番话好似当头棒喝般提醒了郑衣息,他敛下了笑意,想起方才福鲁的一番话,心头扬起些说不清的愁绪。 “殿下托奴才给世子爷带句话,那丫鬟的命您想留着就留着,逢场作戏、百般利用也好,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可世子爷您千万别因此冷待了宁远侯府那一头。” 福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一声抑扬顿挫的尖利之语划破了书房内的寂静,也让嘴角噙着笑的郑衣息脸色陡然一变。 这太监已上了年纪,那双矍铄的眸子仿佛泛着银辉的刀刃一般,几个眼神递来后便要将郑衣息的心口凿穿。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客气,可郑衣息还是听出了里头的言外之意。 太子在警告他,不要为了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将苏烟柔惹生气了。 不仅他需要宁远侯这个岳丈,太子也需要宁远侯府这个倚仗。 郑衣息素来知晓东宫的暗卫遍布这个京城,却不知太子还要窥探他房里事儿的爱好。 他心生厌烦的同时还有些被窥探隐秘的窘迫。 堂堂一个郑国公世子爷,日日与一个卑贱的哑巴厮混在一块儿,说出去只怕也会贻笑大方。 郑衣息被福鲁的话说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好半晌才应道:“劳公公来我府上走一趟,我知晓了。” 他当然知晓何为大局,何为重中之重。这些日子他耽于私心之中,将这些事都抛在了脑后,甚至都有些不像他的作风了。 他郑衣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才成了郑国公府的世子爷。 成了世子爷后,他费了多少力气,殚精竭虑地提太子谋划,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得个从龙之功,借着太子这把青云梯爬到权势高位之上。 到时,娘亲的仇也能报了,他也不必再虚与委蛇地去讨好旁人。 那是他朝思夜想的显赫权势,不能毁在一点难登大雅之堂的私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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