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的话语把临在悬崖边的郑衣息给拉回了人世间。 他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不让自己落到失控的境况之中。 多少年了,再听人提起他的娘亲夏氏,郑衣息仍是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于嬷嬷曾告诉过郑衣息,夏氏虽落的一个去母留子的下场,可她一点也不后悔生下郑衣息。 她还有一句话让于嬷嬷带给郑衣息——不要恨,也不要为她报仇,好好活着,过好自己的锦绣人生。 瞧瞧,夏氏这个女人多蠢,赔上自己的命不说,甚至临死前还在为自己的儿子谋划。 郑衣息鼻头一酸,他敛下眸子里的哀伤,忽而扬眸望向了对座的刘氏。 刘氏还是那一副安定沉静的模样,手里只捻着那一串佛珠,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仿佛并不将荣禧堂内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郑衣息知道,此刻的刘氏必是得意极了。 眼瞧着他这个卑贱的庶子为了早已死去的生母失控失态,挣扎着龇牙咧嘴的露出怒意来,让他庶出的血脉如此直白的暴露在人前。 刘氏心里必是快意极了。 这样的招数不是第一回 了,刘氏乐此不疲,隔一段时间便要用这样恶心的招数来羞辱郑衣息。 如今眼瞧着他即将与苏烟柔定亲,刘氏的招数只怕会更加层出不穷。 郑衣息就这样定定的注视着刘氏,眸间除了森然的恨意,还有一抹嗜然的兴味。 而刘氏也终于注意到了打量她的这一道灼热的视线,她缓缓的仰起头,朝着郑衣息笑了一笑,里头尽是挑衅的意味。 * 苏卓本是打算在女儿嫁去郑国公府前先办个定亲宴。 这也是世家大族联姻之间常办的事儿,左不过是寻个由头,彼此之间联络一下感情罢了。 苏烟柔为此绞尽脑汁的搜罗了新衣和首饰,是要在那一日迷的郑衣息移不开目光去。 段氏闻言便笑道:“搜姐儿已是这般美貌了,还需要什么首饰?息哥儿是个好孩子,自会好好珍视柔姐儿。” 苏卓听罢也点了点头,话语中也尽是对郑衣息的满意,“郑衣息可比那些只知顽固守旧的纨绔子孙要好多了。” 今日离定亲宴本还有些日子,苏卓得了闲儿,便欲下几个帖子,请几个好友到府上小酌一杯。 可谁知郑衣息却突然来访,苏卓便撂下了自己的好友们,亲自去前厅迎接了他。 “息哥儿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我?”苏卓是个直爽的性子,一进前厅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郑衣息也施施然地像苏卓行了个礼,与上一回登门时清冷淡漠的眼神不同,此刻的他漆眸里漾着炙热的火苗。 “侯爷,不如明后天就把定亲宴办了吧。” 这话着实打了苏卓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来不及追问原因,便听郑衣息继续说道:“衣息深慕苏小姐才华,但求能尽快将苏小姐娶进家中。”
第36章 躲 苏卓本是打算替女儿拿一拿乔, 先晾一晾郑衣息。 可谁知苏烟柔已从门房那儿得了信,梳了妆后便赶去了前厅。 郑衣息也一扫从前的疏离淡漠,朝着苏烟柔温润一笑道:“见过苏小姐。” 清亮的眉眼里尽是殷切。 分明只是一抹浅浅的笑容,也无任何肌肤上的纠缠, 却臊得苏烟柔敛下了美眸, 身前的两只手正绞着帕子打旋儿。 “世子爷。”轻轻柔柔的一句呼唤里漾着女儿家独有的羞怯。 女儿的一颗心都仿佛安在了郑衣息身上, 苏卓的拿乔“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就办在大后日。”苏卓旋即笑着与郑衣息说道。 郑衣息也回了礼,只恭敬答道:“多谢伯父。” “不必谢”苏卓摆了摆手道,“咱京里素来有这样的规矩, 大婚前总要办个定亲宴讨讨喜气。” 依着苏卓话里的意思是,既然定亲宴都提前办了,那索性把婚宴也提前些日子吧。 郑衣息自然来的正好。 苏烟柔也羞羞怯怯的应了,这时段氏也笑着走进了前厅, 温声与郑衣息说:“今儿就留在我们府里用晚膳吧。” 郑衣息点头应下, 正襟危坐地陪着苏卓饮了酒,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回了郑国公府。 * 月辉寂冷地洒下大地,将澄苑庭院里的那株青玉树照的枝丫清晰可见。 烟儿正搬了个团凳坐在廊道之上,守着来回两道角门, 将左右来往之人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枯坐了一个多时辰,连身姿也不曾挪动一下, 平静无波的杏眸循着夜色等候着她的心上人。 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却连郑衣息的影子都没瞧见。 立在她身后的圆儿实在是瞧不下去了, 便劝道:“姑娘身子不好,何必在这儿苦等?” 要她说, 若是世子爷愿意来正屋瞧烟儿,白日里多的是时候, 可世子爷不来,姑娘再等下去又如何呢? 李嬷嬷端来的那碗避子汤足以表明世子爷的心意了。 见烟儿岿然不动。 圆儿又叹了一声,她是年纪尚小,根本不明白情为何物,也不明白烟儿为何要在这廊道痴心苦等。 她岁不明白这些道理,却知晓烟儿身子孱弱,若受了凉风,下月里来月事时又要痛上许久。 所以圆儿这就要去里屋拿一件厚些的袄子出来,方一回头,却见身前的烟儿已从团凳上起了身。 她起身时已垂了首,也顺势敛起了眸子里一切情绪,将她的委屈、害怕、不安统统都掩进了心内。 她想,这一夜她等得已是够久了,兴许是等不到郑衣息回澄苑了。 正屋门阖起时,正巧从西边刮来一阵呼啸的大风,将庭院里的青玉树吹得窸窣作响。 而身形微颤的郑衣息也在这时从角门处走进了澄苑,却是故意不往正屋的廊道上走,绕了路到了外书房门前。 即将迈步走进外书房前,到底是抬眸瞧了眼正屋支摘窗的方向,瞥见那明纸后勾勒出来清丽身影。 心头竟是猛地一跳,好似有什么情绪要挣脱出牢笼,可在权衡利弊之后,又被他生生压下。 郑衣息收回滋长的情绪,推开屋门走进外书房。 小武已眼疾手快地点起了烛火,影影绰绰的烛火照亮了博古架上泛着清辉的青玉瓷瓶。 郑衣息提笔写了许久的字,小武也知晓他心绪不佳,不敢说一个字来打扰郑衣息。 可郑衣息写着写着却又顿了笔,冷不丁地问:“往后成了婚,书房里应是不该再摆着青玉瓷瓶了吧。” 他俨然是在自问自答,并不需要小武的回应。 * 折清堂内。 因郑二爷得了两个庶出的儿子,且在苏氏有意的教导下,都养成了一副只吃喝酒耍乐的纨绔性子。 已是及冠的年岁了,身上一个功名都没有。郑国公府要使银子为他们活动,也实在是没脸开口。 可大房的郑衣息呢?同样都是庶子出身,年纪轻轻地便靠着自己的本事补了御前司的缺儿,如今更是要将宁远侯府家的嫡女迎娶进门。 宁远侯府可是开.国功.勋,屹立了百年也不见半分颓势的簪缨世家。 与这种人家联姻的好处可比明面上的那一个御前司司正的官职还要再多些。 眼瞧着定亲宴提前了日子,苏氏如何会不着急? 只是她更在意自己肚子里的这一胎,便也不敢真的动气,不过与红双唠叨两句:“大嫂就只能使这样的招数了?我若是郑衣息,才不去管那个死了不知多久的夏氏。” 红双却难得地说了两句实诚话,只道:“大太太既然使得出这样的招数,就说明世子爷定是在意极了。奴婢也想过,那夏氏在世子爷落地时便已死去,世子爷哪儿会真对她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怕别人提起他的出身罢了。” 这话却是说得通一些,苏氏听后也沉吟了片刻,才笑盈盈地与红双说:“那哑巴呢?” 红双听后嗤笑了一声道:“听澄苑里的人说,世子爷如今已不搭理她了,只一门心思忙活着定亲宴的事儿。” 苏氏听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转瞬间却又收起了自己的愁绪。 那烟儿只是个出身卑贱的哑巴罢了,郑衣息起先不过是贪她几分颜色罢了,如今只怕是腻了。 “那哑巴也是不中用。”苏氏嗔怪道。 而此时此刻的明辉堂内,刘氏也正与身边的楚嬷嬷和白芍议论着澄苑的这一桩事。 先头郑衣息是何等地宠爱烟儿,几乎称得上是与这丫鬟同吃同住,他私库里的奇珍异宝也似流水般送到了这丫鬟手里。 素来冷情薄性的郑衣息何曾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连刘氏这般内敛的人听了这消息后,也真情实意地笑了。 只是没想到郑衣息这么快就厌倦了这个丫鬟,昨日还是掌上明珠,今日就成了泯然众人的鱼眼珠了。 “我倒是不信。”刘氏捻着手里的佛珠,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声。 楚嬷嬷忙笑着附和道:“老奴也这般认为,这烟儿毕竟是世子爷头一个女人,虽只是个哑巴,可到底占了个先儿。男人不就为了腰间的那二两肉吗?等这哑巴再好生打扮一番,说不准又复宠了。” 刘氏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自恃身份,不好把话说的太粗俗和直白。 漫长的思索过后,刘氏手里捻着的佛珠终于停止了响动,她蓦地勾了勾唇,清渺淡漠的目光落在楚嬷嬷身上。 “明日你去把这丫鬟领来明辉堂。” *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 郑衣息就趁着正屋里还没有亮起烛火的时候,出门去御前司上值了。 红漆木大门从里面被推开,郑国公府门前的街道上清清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 睡眼惺忪的双喜缀在他身后,大脑正是混混沌沌的时候,他便不假思索地问:“爷,这会儿离上值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咱们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郑衣息回身瞪他一眼,这一记狠厉的眼刀可把双喜瞪清醒了,他慌忙站直了身,朝着郑衣息讨好一笑道:“奴才知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话一出,郑衣息愈发不想搭理他了,他一身御前司的暗纹鹤袍,端的是一副濯濯其华的模样。 见他器宇轩昂地走在京城正街上,去胡饼铺子里买了糕饼,吃着糕饼翻身上马后往御前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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