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与太子在花厅内攀谈了一阵,太子和颜悦色地与他笑谈了一阵,便起身说要回东宫。 郑衣息自然要亲自将他送出郑国公府,这还不够,还得殷勤地再将他送回东宫,顺带密谈一番接下来的安排。 所以此刻郑国公府的前厅内便只剩下了郑老太太、苏氏与苏烟柔。 刘氏则与段氏去了后院说话。 苏氏正在与苏烟柔攀亲,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也认了个族亲。 若换作从前,苏烟柔定是不愿搭理苏氏,可将来她嫁到郑国公府后也免不了要与苏氏相处,当即便也给了个笑脸。 郑老太太也乐见其成,只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里笑眯眯地瞧着底下的苏烟柔。 连霜带着烟儿走进前厅时,便正好听见郑老太太将她嫁妆里的一只翡翠镯子送给苏烟柔赏玩。 那镯子成色极好、通体碧玉,一瞧便知不是凡品。 苏烟柔当即便笑盈盈地应下,对着郑老太太福了福身道:“多谢老太太。” 笑声甫落。 连霜已带着烟儿跪在了前厅正中央,因着烟儿不会说话,故只是给郑老太太磕了个头。 因喝了那安胎药的缘故,烟儿的手脚正在发虚发汗,从地上爬起来时便显得有些笨拙。 便见正摆弄着那翡翠镯子的苏烟柔倏地嗤笑了一声,眸光虽不肯往烟儿身上瞥去,可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酸厉的笑声。 “怪不得人人都说郑世子宠你。你瞧,我不过是吩咐你来前厅伺候,你却拖了这样久太肯现身。” 上首的郑老太太与苏氏俱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苏烟柔的话一般,一个字都不曾说。 她们大抵是知晓了苏烟柔要在嫁进郑国公府前好生磋磨烟儿一番,一是为了立下主母的威严,二也是为了挫一挫烟儿的气焰。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儿,郑老太太和苏氏都是做过主母的人,也曾整治过夫君身边的妖妖冶冶的通房丫鬟。 自然不会在这等时候出声为烟儿出头。 苏烟柔的这一句落了下来,烟儿便又不得不重跪回地上,垂眉敛目地等候着她的发落。 她越是谨小慎微,苏烟柔的心里就越是痛快。况且郑老太太与苏氏都待她客气至极,也助长了她的气焰。 苏烟柔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烟儿,瞥见她姣美的好似粉桃一般的面容和跪着也挺的笔直的脊背,心里蓦地一闷,余光又瞥见她耳朵上的玛瑙坠子。 一股奔涌而来的妒火耸遍她的全身上下,催着她伸出手去夺烟儿的耳坠。 因苏烟柔的大力动作,烟儿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处传来一阵撕破皮肉的痛意。 她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便只能任凭苏烟柔将那玛瑙耳坠摘下,粗蛮的撕扯动作划伤了她的耳垂,渗出细细密密的血丝。 拿回玛瑙耳坠的苏烟柔终于从妒海里抽身而出,眼觑着上首的郑老太太合了眼,而对坐的苏氏却望了过来,苏烟柔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懊悔于自己的冲动,竟是与一个如此卑贱的哑巴争风吃醋。 而且她还是落于下风的那一个,一时便横眉竖目地与烟儿说:“你这丫鬟手脚不干净,竟是偷拿了我的玛瑙耳坠,便去外头跪上两个时辰吧。” 话一出口。 仿佛入定的郑老太太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她抬了眼皮,含笑着望向苏烟柔,道:“哦?我们府上竟还有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偷东西还偷到柔姐儿身上来了,阖该去报官才是,这才能给柔姐儿一个交代呢。” 这话虽是好似向着苏烟柔儿说的一般,可话里的讥讽意味前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这是郑老太太不高兴了,苏烟柔要磋磨个小丫鬟也就算了,怎么还给了她泼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这可攀扯到了郑国公府的家风。 郑老太太自然不乐意。 苏烟柔也自觉失语,见郑老太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时便改了口风道:“许是我记错了,只是这丫鬟屡次对我不敬,祖母可要为我做主啊。” 还没嫁进郑国公府,却已是唤起了郑老太太祖母。 苏氏本在静静地喝茶,听得苏烟柔的这句撒娇之话,险些便绷不住笑了。 幸而她这点细微的动作没人瞧见。 既是苏烟柔退了半步,郑老太太便也不紧咬着不放,只道:“既如此,便让她去庭院里跪上一个时辰吧。” 苏烟柔今日不过是要来试探一下郑家人对郑衣息的这个通房丫鬟的态度,如今得了郑老太太的庇护,自然兴高采烈地应了。 两个主子之间其乐融融,却苦了跪在地砖上的烟儿。 她身子孱弱无比,耳垂又因方才苏烟柔的动作而渗下了血丝,比起那抽动筋脉的痛意,被苏烟柔肆意□□后坍塌的尊严才更戳痛着她的心。 也许一个卑贱的丫鬟本就不该提什么尊严。 可烟儿只是不明白,苏烟柔为何还要这么羞辱她?明明郑衣息已经连见也不肯见她了,分明是将一颗心都放在了苏烟柔身上的意思。 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痛意入心,烟儿被连霜从地上搀扶起来时听见了她一句压低声音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脑海混沌的没有办法去分辨前路,只能任由连霜拉扯着往庭院里走去。 她跪得双膝疼痛不已,以为好得已差不多了的旧疾也被勾了出来。 短短半年,她先是尝了一回情爱的滋味,被郑衣息捧在云端上,又重重地摔在了泥土里。 也许泥泞之地,本就该是她待的地方。 那个寂冷的月夜里,郑衣息轻柔的啄吻也如南柯一梦般可望而不可即。 烟儿就这么跪在庭院之中,任凭四处来往的奴仆下人们对她指指点点。 膝盖上的痛意尚且能忍,人前的尊严也能弃之不顾。 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 她还这样小,能不能受住这一场磋磨? 烟儿不敢想,她只能忍着泪意,脸颊两侧被一阵阵萧瑟的秋风拂过。 不知跪了多久,本就胀胀的带有刺痛感的膝盖好似被人拿刀割了一下一般,再然后就是一阵牵连到肚子的痛感。 这股痛感从四面八方向烟儿袭来,几乎让她无所遁形、无处逃避。 她方才还跪得笔挺,如今却只能弓着身子、惨白着一张脸大口地喘气,洁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瞧着是不太好了的模样。 不远处的前厅里,郑老太太正与苏烟柔在说话,苏氏也在一旁凑趣,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并没有人把目光放在庭院之中。 自然也没有人发现烟儿的异样。 还是垂立在回廊上的连霜瞧出了些端倪,她遥遥瞧了眼烟儿,见她后头的衣摆处渗出了些血丝,一时有些心惊。 莫非是来了月事? 可是瞧着这血有些止不住的势头,甚至于要浸湿烟儿垂在石子地上的衣摆,连霜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流出来的血这样多,可不像是月事。倒像是小月了。 连霜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去寻了绿珠,将此事说了后,两人一合计便先一起使力把烟儿扶去了一处僻静之地。 又等了一会儿后,前厅里的苏烟柔才问起了烟儿,连霜却壮着胆子上前禀报道:“苏小姐,她已是跪了一个时辰了。” 烟儿的的确确是跪了半个时辰多,被抬去耳房也有两刻钟了。虽还是比一个时辰要少些,可苏烟柔一时也难以察觉,只随口嘟囔了一句:“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庭院石子路上的点点血迹已被小丫鬟们端着水冲掉了大半,故苏烟柔离去时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 李休然赶到耳房时,烟儿已疼的几乎昏厥过去。 几个郑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替他把药箱搁下,连声催促道:“李大夫,你快瞧瞧她。” 此刻的烟儿正躺在耳房的软榻上,身子佝偻成一团,因过分疼痛的缘故,全身上下好似都被汗水打湿了一般。 凑近了之后,李休然还能听见她因疼痛而泄出的呓语,声音闷闷的好似泣了血,就像一只被猎杀的小兽一般。 李休然几乎是红了眼眶,撩开烟儿的衣衫下摆,瞧见那几乎要浸湿她裙裤的鲜血,忙拿出金针来替她止血。 说罢还对身后立着的绿珠说:“她这是小产了,最好是要一碗参汤吊一吊精气神。” “小产”二字恍如一道惊雷一般把绿枝砸懵在了原地,短暂的怔愣之后,她便对上了李休然那双朗俊的面容,她蓦地红了脸。 “你且等等,我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郑国公府里哪儿有奴仆配用参汤的道理。只是烟儿流掉的这个孩子必是世子爷的,兴许郑老太太也愿意赏下一碗。 绿珠忙辞别了李休然,一去前厅见郑老太太还在其中,忙对她行了礼道:“老太太。” 却见坐在插屏后的苏氏也绕了出来,绿枝张着嘴本是不知该不该说,只是想起耳房里气息奄奄的烟儿,若是不说,这一辈子也难以心安。 她便道:“烟儿小产了,府医说要参汤给她吊一吊精气。” 说罢,本在饮茶与说笑的郑老太太与苏氏都是一怔,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影。 绿珠心里慌乱的直打鼓。可她转念想到她与烟儿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挣扎着活在这深宅大院中,若是能有相帮的地方,总不能袖手旁观才是。 郑老太太听得绿珠的话都面色极为难看,她先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小产过三回的产事,再想起烟儿的这一胎定是郑衣息的种。 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 思索了许久后,她才道:“去我私库里拿吧。” 郑老太太私库里的可都是上好的百年人参,绿珠听后也是心头一喜,忙不迭地跑出了前厅。 而苏氏心里已是喜得不知所以,郑衣息竟然在成婚前闹大了通房丫鬟的肚子,这事儿可是太过不堪,若是让宁远侯府的人知晓了,这桩婚事…… 郑老太太终是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瞥了眼喜色不作掩饰的苏氏,暗自在心里慨叹了几声,而后便道:“苏氏。” 她声音严苛沉迈,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恼怒。 自苏氏嫁进郑国公府起,郑老太太对她这个二儿媳便格外优待,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今朝是头一次用“苏氏”二字来称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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