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告诉圆儿:她有身孕的事不能说出去,若是说出去,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圆儿虽懂些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可也多是写浮在面上的道理,再深到子嗣宠爱一事上,她就不明白了。 烟儿只得噙着泪向她解释:“世子爷即将要定亲,大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她这个通房丫鬟绝不能再这个时候有孕。” “这是在打郑国公府的脸,也是在下宁远侯府的面子。” 烟儿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圆儿听,她总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方才还喜气洋洋的脸蛋上只剩下了深深的畏惧。 她是越想越心惊,早先便听府里年长的嬷嬷们说过世子爷生母夏氏被去母留子的惨事,当时便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伤心。 如今换作烟儿,圆儿心里更是有了彻骨之痛的实感。 她连忙压低了声音,朝着正屋外头望去,见没有人在外头伺候后,才轻声道:“幸而没有人在外头洒扫。” 而后圆儿便把李休然写下来的药方妥善收好,预备着避开那些相熟的丫鬟和婆子,偷偷在小厨房里给烟儿煎药。 临走时,圆儿蹑手蹑脚地放轻了动作,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可烟儿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实在是难以克制心内汹涌的情绪,整个人好似一朵失了生气的花儿一般,被风霜捶打的枯萎了大半。 这几日,她已是意识到了郑衣息的有意冷落,更明白了自己的卑微。 也许那些日子甜蜜缠绵只是过眼浮云而已,她也不该将情动时郑衣息的允诺当真。 她于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婢女而已。情爱一说,终究是她奢望的太多。 随着心中千头万绪被一点点地拨明,烟儿终于止了泪,她低头摩挲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虽不知前路如何,可她总是不想牵连这无辜的小生命。 * 郑衣息在荣禧堂里坐了一下午,听刘氏向郑老太太禀告着订婚宴的事务时,已是神游了几回太虚。 好在小武立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戳他一下,催着他将思绪拢回。 筹备订婚宴一事才算囫囵过去。 刘氏是一刻也不想在荣禧堂多待,应付好面上的这点事务后便由白芍搀扶着离开了荣禧堂。 郑衣息心绪闷闷,人虽在荣禧堂里坐着,可心却飘到了澄苑的正屋,已是在担心烟儿的病情。 她身子好像比旁人瞧着要弱上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在来澄苑前被那些婆子们磋磨的狠了。 如今李休然来为她诊治,也不知诊治的如何了,那哑巴不是个性子聪明的,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总憋在心里。 他是不是该让双喜去盯着一些? 转念又想到双喜被他指派着去各家送名帖,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懊恼之意。 其余的几个小厮都太粗俗和笨拙,办事也不机灵,他身边只有双喜和小武能当当差。 思绪好似飘舞的飞絮一般没有个定性。 一时间郑衣息又想起烟儿体弱,总不免忆起他与烟儿肌肤交缠时她羸弱怯怯的模样,分明只是噙着泪、仰着头的清媚容颜,却数次让郑衣息方寸大乱。 正如此刻的他,呼吸间也是染上了几分急迫。 这些日子,他总躲着烟儿,也克制着不让自己去亲近她,更少了那些唇舌交缠的亲密之事。 他其实早已心猿意马,欲念横生了。 只是。 如今定亲宴就在明日,与宁远侯府的这桩姻亲也触手可及,很快便要被郑衣息攥在手心。 这两日刘氏的面甜心苦郑衣息都看在眼里,等定亲宴一过,刘氏愈发像纸糊的的老虎一样,再没有可以撼动他地位的爪牙了。 到那时,他也终于能把那些掩藏了许久的仇恨拿到台面上了。 除了蛰伏已久的复仇之念,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权势在等着他采撷,宁远侯府的这把青云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攀住。 往后等着他的便是无上的权势和万人敬仰的官途。 一个卑贱的哑巴与这些东西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哪怕是个性情中人,在权衡利弊后只怕也会弃这个哑巴于不顾。 又何况是心存野心的郑衣息? 那些情动旖旎的夜里缠绵悱恻的吻,那些失控不驯的欲.念,那些诚挚许下的诺言。 只有他与那个哑巴知晓,不会有人再知晓他郑衣息对一个低微的哑巴动过些心思。 这些心思是见色起意,转瞬间便如随风飘落的柳絮一般,碾在尘土里再也瞧不见了。 便如同此刻,郑衣息分明意动,可他却靠着自己的理智将这点“意动”压下,顷刻间又恢复如常。 他与烟儿本就有云泥之别,若是养在身边当个乐子,不会影响他与苏烟柔的这桩婚事也就罢了。 如今烟儿的存在既是会挡住他的青云之路,那他就该痛快地舍弃才是。 至于此刻心头漫起来的思念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根本不算什么。 也根本算不上是喜爱和心悦。 等他将苏烟柔娶进门,就什么都忘了。 一个哑巴而已,难道还能让他剥下一层皮,抽掉全身的筋骨吗? * 翌日。 前院到处是上门庆贺郑衣息与苏烟柔定亲之喜的宾客们。 烟儿却只在澄苑正屋里坐着,喝那碗苦的要命的安胎药。 她一口一口地喝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腹中的胎儿。 但愿她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不要像她一样生下来就是个哑巴,轻易地就被人弃如敝帚。 喝完一整碗安胎药后,烟儿便想安睡一番。 这段时日,她嗜睡的很儿,身子也比往日要孱弱许多。 圆儿则尽心尽力地在外头守着,时不时地为烟儿泡些热茶。 如今澄苑的小厨房里已是不再殷勤地送糕点来,连热水也要圆儿自个儿去耳房的火炉上煮了来。 圆儿不止一次地在背后里怒骂过这些婆子们,只道:“先头这些婆子们没少奉承姑娘,如今世子爷不来正屋了,她们便跟红顶白地作践姑娘。” 话音甫落,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从前厅的方向飘进了澄苑,除了丝竹之声外还有堆在一处的哄笑声。 声声处处彰显着此刻前厅的喧闹。 如此人声鼎沸的盛况与正屋里死寂般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圆儿听了心里都憋闷无比,更何况是身怀有孕的烟儿。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将这满心满语的劝诫之语说出口。 如今姑娘还怀了世子爷的孩子,往后的性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郑老太太和大太太又会不会接受一个生母为哑巴的孙子? 圆儿不敢再往深处细想,只怕自己会落下泪来。 一个多时辰后,前院那吵嚷的声响才渐渐息止下来一些,睁着眼无法入睡的烟儿也终于松了口气。 正当她想要阖上烟儿,掩去眸子里的伤心之时,正屋外却响起了一阵仓促不已的脚步声。 而后便是圆儿推开屋门的声响,再是郑老太太身边的连霜的说话声音。 “烟儿姑娘可在?老太太唤你去前厅伺候。” 圆儿听后立时蹙起了眉,前厅分明是世子爷与那位侯府嫡女的定亲宴,叫她们姑娘去伺候,岂不是在姑娘的心上扎刀? 她家姑娘还怀着子嗣,这胎本就不稳,全靠安胎药吊着呢。 连霜却是肃着脸说道:“烟儿姑娘快些过去吧,别让主子们等急了。” 圆儿当即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烟儿赏给她的玉镯子塞给了连霜,只说:“连霜姐姐,我们姑娘来了月事,正痛的下不了地呢,求你通融通融。” 那玉镯子成色极好,饶是连霜瞧了也不免有几分眼热,可此刻的她却是不敢收下,只是冷硬地说道:“你也别难为我,便是烟儿姑娘只剩一口气,也得过去。苏小姐,未来的世子夫人点名要她去伺候,哪里是我能通融的事儿?”
第39章 跪 圆儿还欲再为烟儿抗辩, 却见连霜的脸色已灰败不堪,她只得攥住了连霜的衣襟,近乎祈求地问:“姐姐,我们姑娘连爬也不爬不起来, 又怎么能去前厅伺候?” 连霜已沉了脸, 只冷声道:“主子的吩咐, 我也只是照办而已。” 圆儿正要再说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见本该在罗汉榻上安眠的烟儿已穿戴好了衣衫,正以她清瘦柔弱的身躯立在门扉旁, 目光沉静的望了过来。 分明只是一个清渺淡薄的眼神,却让圆儿霎时红了眼圈,一时连尊卑规矩都忘了,便在连霜面前嚎啕大哭道:“我们姑娘的命怎么那么苦?” 被弃如敝帚、一片真心错付就罢了, 连偷偷怀了身孕也得受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的磋磨。 这干嚎般的两嗓可把连霜吓了一跳, 霎时便疑惑地望向烟儿, 觑见她清媚中凝着几分娇俏的面容,虽只着一件素色的罗衫,可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儿也有些濯濯其华的气韵。 连霜在心里叹道:怪道这么多年世子爷只收用了烟儿这一个通房丫鬟。 如此貌美灵秀, 却不该生在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脸上。瞧,前厅里坐着的那些侯府嫡女, 不就在想法子磋磨她吗? “跟我走吧。”连霜收起了心内一闪而过的同情, 肃着脸领着烟儿去了前厅。 穿过九曲十八拐的回廊, 一路上烟儿只默然地缀在连霜身后,既是不能说话, 也是无话可说。 * 前厅内。 方才太子亲临郑国公府,庆贺郑衣息与苏烟柔这对神仙壁人结下百年姻缘, 也算是将郑国公府和宁远侯府拉到了东宫的这一条船上。 对此,宁远侯苏卓也乐见其成。毕竟陛下对皇后娘娘仍有结发夫妻的敬爱之意在,太子又是正经的中宫嫡出,大统之位非他莫属。 而五皇子的生母刘贵妃再得宠也只是个庶妃而已,且刘家与皇后的母家承恩公府又有天壤之别。 苏卓在定亲宴上豪饮了许多酒,回府时已由苏琪政片刻不离地搀扶着他,郑衣息先将未来岳丈和未来大舅兄送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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