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臣不断后退,气势却不输, 低头怒啐一口道:“我呸!回头?回头即是死路!自古成王败寇,认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谢折你听着, 老子现在还没输!你只是把我逼上城楼, 你低头看看, 战局还没有定下呢!” 城楼下,厮杀声彻天, 大周将士与蛮人士兵死战不休,刀枪卷刃便换赤膊,雪花与飞溅血珠融合, 血雾弥漫成烟。 谢折收回眼神,面朝王延臣道:“你如此自信, 不是因为战情是否有利于你,而是你只要能杀了我把兵带回京城,不管什么罪名,萧怀信都一定会设法保你,是吗。” 王延臣冷笑,神情逐渐猖狂,“你没有说错,谢折,你认清吧,只要萧丞相一日站在我这一边,你是赢不了我的,辽北兵权,早晚都要在我王延臣的手里!” 谢折未语,从甲衣里掏出一纸书信,揉成团,扔在了王延臣的面前。 王延臣狐疑地盯着脚前之物,皱眉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谢折不急不缓道:“你当初为了让先帝忌惮萧氏一族,买通了一个叫朱老三的市井人士,让他散播夏尽萧起的童谣,后来事情闹大,朝廷要问罪散播者,朱老三便就此失踪了,你寻找多年欲图杀之灭口,却总不得下落。” 王延臣面上抽搐一二,表情略有失控,顾不得继续与谢折剑拔弩张,扔掉刀便弯腰捡起那纸书信,拆开时手都是抖的。 但当他看到上面所言,却忽然大笑出声,将信一撕两半,抬头瞪着谢折道:“满纸胡言!什么朱老三王老三,我不知当年童谣之祸是何缘由,此人与我更是毫无干系,谢折你休要含血喷人,栽赃陷害于我!” 谢折未管他大呼小叫,自顾自继续说道:“有没有干系,不是王提督说了算,还得这人亲口来讲才是。” 王延臣眉心骤然一跳,吞了下喉咙,压住慌乱道:“此人现在何处?” 谢折面不改色道:“皇宫,长明殿。” 王延臣目露惊恐,再度看向手中残信,不可思议地喃喃说“这人,这怎么,这怎么会……” 谢折:“这人怎么会出现?” 王延臣哑口无言,双目炯炯盯着谢折。 谢折步伐迈出,接着朝他逼近,目光锐利道:“自然是萧丞相人脉广大,掘地三尺将此人找了出来。” 王延臣攥信纸的手收紧发抖,咬牙切齿看着谢折。 谢折:“王提督还不明白吗,萧怀信不会再帮你了。” “你若回到京城,你王氏一族便在劫难逃,免不得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若在此时自尽,大可说成是被蛮人逼迫才同流合污,后来不堪受辱,自尽于大军之前,为国捐躯。” 话音落下,谢折将三道免死金牌扔在王延臣面前,道:“三道金牌,三条性命,是要保你三个儿子,还是保你自己,王提督自行决断。” 王延臣伸手摸向雪中三块金牌,又看向早已跌落雪沫中的刀,颤着手伸出,几度想要收回,又终究握住刀柄。 他起身拔出刀,架上脖颈,大喝一声准备自尽,却又忽然之间将刀砍向谢折。 谢折似乎早有预料,侧身躲过一击,横刀劈向王延臣。 二人激战,刀锋斩碎飞来雪花无数,雪沫纷飞。 这时,城下忽然出现王元璟的身影,隔着战情朝城楼上大喊道:“爹!” 王延臣赫然走神,满眼皆是不可置信,高呼一声:“璟儿?你在哪!” 只听一声闷响,谢折一刀刺入王延臣腰腹。 王延臣眼眸大瞪,努力伸着脖子去找王元璟的身影,眼神沉痛异常。 “爹!爹!放开我爹!爹!” 楼下混乱中,王元璟被士卒强行拉住,不得上前分寸,只能放声哭喊。 王延臣额上青筋暴起,抓住刀身试图反击,狠狠盯着谢折,哑声道:“谢折,我求你,别当着我儿子的面……” 谢折不语,刀又刺深三寸。 王延臣大吐一口鲜血,眼也变得血红,嘶声凶狠道:“谢折,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怕什么吗?” 王延臣笑了,猩红双目中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和那个弑父的狗皇帝一样,都见不得父慈子孝的场面,觉得全天下的父子都要和你们一样狗咬狗互相残杀才好,所以暗中挑拨我琢儿与我父子离间,与瑛儿兄弟离心。” “你等着,谢折。” 王延臣猛然松开抓刀的手,改为抓住谢折的领口,用尽最后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你会成为你爹那样的父亲,生一个……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 谢折呼吸一滞,额上青筋猛然鼓起,握刀的手一时竟有些颤抖。 王延臣笑容阴森,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死盯着谢折道:“时间不会太久的,你等着吧,等着吧……” 谢折抽出刀,鲜血喷涌如泉,溅在他的脸上,王延臣在同时间断气,两只血红眼眸大睁,死不瞑目。 谢折站起来,看着王延臣的眼睛,对身后随从吩咐道:“传令下去,王提督为国捐躯,尸体择日送回京城安葬。” “是。” * 祠堂前,夜色漆黑,人影憧憧如鬼影,血腥气铺天盖地,女子的惨叫声逐渐微弱,变得毫无声音,只剩下棍子不断打在身上的闷响,像在打一块毫无生命的烂肉。 在她旁边,还有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安静跪着,双肩小幅度的颤抖着,随时破碎一般,却分毫不敢动弹。 祠堂门口,有个高大的男子被人群簇拥其中,脸上是被黑气笼罩的空白,看不清五官,但能感受到他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笑声阴森讥讽。 笑完,他看着年幼的孩子,毫无感情,冷声说:“拖下去。” 孩子被一只大手攥住肩膀粗鲁拎起,死在血泊中的女子则被一方烂席卷起,被两个人合力抬架,不知送往何处。 “别动她,别动她……” 颤动的火苗下,谢折牙关紧咬,额头沁出冷汗无数,两只手攥紧成拳,打着寒颤。 “丢了喂狗。”男子吩咐道。 “我杀了你!” 梦中的谢折终于站起,朝着那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冲去。 可待等他一拳落下,场景便又恍然发生变化,棍子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动静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换了角色,被打不再是那名可怜的女子,而是名锦衣罗服的青年。 血水连天,和阳郡主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谢折!你听着!谢氏的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你爹也不会放过你!你不会有好下场!你不得好死!” 烛火赫然一跳,谢折惊醒,气喘吁吁。 梦里那道黑影,是他爹,宣平侯,死在棍下的青年,是他弟弟,谢晖。 和阳郡主凄厉的声音逐渐在他耳旁散去,王延臣的声音又回响在他脑海当中。 “你等着,谢折。” “你会成为你爹那样的父亲,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 谢折眉心猛然跳动一下,向来沉稳无波的眼眸,竟在此刻闪出三分不安的光。 “来人!”他哑声喊道。 严崖进帐,俯首拱手,“将军。” “如今大战告捷,蛮人回天乏术,便由你亲自领兵回京,对外不必声张,暗中施行即可。” 严崖不解,抬头询问:“将军这是何意?难道您要独自返京吗?” 谢折未说话,粗气喘不停,浑身热汗蒸腾,仿佛刚打完一场恶仗。 严崖见状,不敢多言,颔首应下,“属下谨遵将军吩咐。” 严崖退下,帐中重新只剩谢折一人。 谢折看向烛火,短短一瞬,便已起身下榻,披衣出帐,直奔马厩。 * 大相国寺,阴雨不休,空气潮湿闷热,泥土的苦腥气中掺杂浓郁刺鼻的甜腻,像是人血的味道。 李萼跪在佛龛下合掌诵经,双眉紧紧皱起,念经的双唇翕动着,似乎很是不安。 隔壁,传来女子尖锐凄厉的哭喊声。 终于,她忍不住,睁眼起身跑出门,走到隔壁禅房门前道:”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你们都是怎么接生的。” 门前跪倒一片,其中有个婆子擦着汗道:“太妃有所不知,夫人此胎小有不正,费的力气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些,加上又是头次生产,不知如何使劲,便要慢些。” 李萼心烦气乱,“那究竟要生到什么时候,再折腾下去,人都要累死了。” 这时,贺兰香的喊声又从里传出:“不行了,我生不下去了,你们拿刀杀了我吧!我不生了!” 李萼走到门前道:“你说什么浑话!十月怀胎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你别出声,攒住力气,听产婆的话,把力气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你想想孩子,再不济……想想你自己,你如此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你甘心命殒于此?” 贺兰香听不到心里去,仍旧止不住哭叫,产婆叫苦连天,熬的大补汤喂她她也喝不下去,只好劝她收着力气,再这样要出大麻烦的。 李萼在门外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便传出嘈杂打斗之声,她回头一望,只见若干护卫节节败退,人堆里冲出名身形高大蓬头垢面之人。 李萼瞧着那人,只觉得身形莫名熟悉,便喊道“你是何人?” 待等对方抬起头,李萼顿时惊诧无比,不可置信道:“谢将军?你,你怎么……” 谢折只顾看向房门,问:“生了多久了。” 李萼叹气,“昨夜子时开始发作,到如今,已近六个时辰了。” 谢折上前,推门便要进去。 李萼慌忙拦他,“谢将军留步,你身份敏感,安能——” 谢折视若无闻,毅然推门,大步进入里间。 众产婆被吓一跳,听到门外太妃高呼“将军”二字,猜出身份,正想跪下,便被谢折抬手制止。 榻上,贺兰香大汗淋漓,看见他,初时以为是在做梦,待等感受到谢折身上的汗气与粗重的呼吸,方知眼前一幕是真的。她大喘着气,朝他咬牙切齿道:“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谢折没动,只是看她。 贺兰香更加无法接受,别过脸不看他,哭着要他滚。 谢折见过她很多种样子。 啜泣时梨花带雨,妩媚时风情万种,皎洁如妖,冷若冰霜,各种样子她都让他见过,唯独没让他见过她此刻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不接受。 不接受谢折看到此时的她,更不接受她会变成此时这个毫无魅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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